朗敬在被壓迫着趴在地上的時候,腦子裡竟然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他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如此平靜,曾經那麼懼怕死亡那麼懼怕孤單的他,在這一刻居然沒有任何恐懼。模糊之中,他依稀看到了兩頭老狼肩並着肩在雪地之中漸行漸遠。也放佛看到了,安爭他們揮舞着手臂在和自己道別。
中年胖子的腳重重的落了下來,踩向朗敬的後腦。他是一個須彌之境的修行者,有絕對的實力可以將朗敬虐殺。
可是他不能。
轟的一聲!一個巨大的青銅鈴鐺從天空斜着飛過來,疾如閃電。中年胖子的反應也是奇快,一擡手飛劍硬着青光激射而去,下一秒飛劍碎裂,鈴鐺如重錘一樣將中年胖子撞飛了出去。
那散發着古樸氣息的青銅鈴鐺緩緩旋轉着漂浮在那,將朗敬護住。一道鬼魅般的身影迅速的掠了過來,蹲下來查看朗敬的傷勢。原本被中年胖子抓在手裡的小七道從半空之中墜落下來,蹲在朗敬身邊的人也沒回頭,一伸手把小七道接住。
進方固城開始,安爭的殺心沒有這麼重過。哪怕是在剛剛進城就遇到了大方介所那羣敗類,哪怕是在那個殘破院子裡怒殺蘇飛雲的時候,他的殺心也沒有這麼重。這一刻,在安爭的心裡放佛有一柄劍出了鞘。
安爭爲朗敬簡單包紮了傷口,然後回頭看了一眼趕過來的杜瘦瘦:“帶他回去,交給小流兒。”
杜瘦瘦將朗敬抱起來,然後又跑出去將朗敬的斷臂撿起來,他問安爭:“你呢?”
安爭看向那個手扶着牆壁掙扎起來的中年胖子,眼神裡的殺意好像潮水一樣往外涌。
“不用管我,先回去救朗敬。”
安爭一伸手,鈴鐺從半空之中飛過來落在他手心裡。杜瘦瘦知道這個時候救人要緊,讓手下人把小七道也抱起來,然後朝着天啓宗的方向飛奔出去。
安爭緩步走向那個中年男人,那人的臉色變得格外難看。他看着安爭,訕訕的笑了笑:“這位小哥,你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安爭沒有說話,他連一個字都不想說。他往前走,那個中年男人開始扶着牆一步一步往後退。安爭的腳步並不是很急,那輕輕的腳步聲卻好像悶雷一樣,一下一下的在中年胖子的心裡炸起,炸的他血液的流動似乎都變得混亂起來。
“我是高家的人。”
中年胖子壓着心裡的恐懼,腦子裡飛速的盤算着怎麼才能將面前這道難關度過去。
“小哥,你也知道高家在方固城有多大的勢力,當然不僅僅是在方固城裡,整個大燕,甚至大燕之外,高家的影響力都很大。今天這件是確實有些誤會,打傷了你的朋友我也很內疚,不如咱們各自退一步,若是以後有什麼用的着高家的地方,你儘管說。”
中年胖子不住的後退,試圖緩解面前的危機:“我似乎看着你有些眼熟,說不定以前咱們還一起共事過,你當然也知道我們高家行事的風格,寧願多交一個朋友也不願多出一個敵人。”
安爭還是一言不發,只是一步一步的朝着中年胖子走過去。中年胖子從安爭身上感覺到了死亡的氣息,他無法理解,一個少年人身上的殺氣怎麼會那麼重。恍惚中,他竟然錯覺自己看到安爭的背後有一頭恐怖的兇獸虛影出現,那兇獸的眼神和安爭的眼神一模一樣。
啪的一聲,中年胖子的腳踩在一塊碎石上,身子踉蹌了一下。他以爲安爭會趁機攻過來,所以拼了命的將修爲之力釋放出去,四周的牆壁都被他的勁氣震得粉碎倒塌。就連十幾米外的一座房屋,房頂都被那狂舞的勁氣掀飛。
狂暴的修爲之力逐漸散去,飛舞的煙塵也緩緩落下。安爭的身子穿過濃濃的煙塵,那修長筆直的身影如同在迷霧之中走出來一樣。
依然一言不發。
喘息着的胖子剛直起腰,啪的一聲脖子被安爭一把掐住,他還想再說什麼,可已經一個字都發不出來。那隻手上的力量,幾乎讓他窒息。然後他感覺自己被安爭舉了起來,從高處往下看,安爭的那雙眼睛更加的令人畏懼。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天空逐漸被烏雲佔據。當第一個雨點從上面落下來的時候,一道閃電炸起,彷彿從天空直插入大地的利劍。也就是在閃電驅散了黑暗的一瞬間,那中年胖子終於看清了安爭的面容。
那個名字也如同天空中炸起的閃電一樣,在他的腦海裡炸起。
“安爭......你是天啓宗的安爭!”
中年胖子掙扎着扭曲着,嗓音沙啞的說出這句話。他聽過安爭的很多事,也特意去看過安爭到底什麼模樣,只是後來時間久了,那面容也就逐漸模糊。況且安爭從來都不是一個漂亮的讓人過目不忘的少年,沒有那麼奪目的外表。
閃亮之中,中年胖子看到安爭的另外一隻手緩緩擡了起來,然後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
安爭的眼睛,比閃電還要凌厲還要明亮。他看着中年胖子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此事自你開始。”
自我開始?
中年胖子腦子迷糊了一下,不明白安爭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可他也沒有時間去想了......咔嚓一聲,他的胳膊被安爭直接拽了下來。
安爭拽掉了中年胖子的左臂,然後又攥住對方的右臂往下一拽,一股血從斷口處噴涌出來,染紅了安爭的衣服。安爭隨手把斷臂丟掉,然後把中年胖子摔在地上。
“在哪兒?”
安爭問。
中年胖子疼的幾乎昏厥過去,根本就沒有聽清楚安爭問的是什麼。安爭如同惡魔一樣走過去,一腳踩碎了胖子的左腿腿骨。碎裂的骨頭從肉裡面刺出來,那傷口看起來猙獰的讓人不寒而慄。
安爭低頭問:“在哪兒?”
中年胖子疼的哀嚎着,然後下意識的回答:“就在前面,高家的賭場。”
雨逐漸大了起來,安爭附身抓着中年胖子的腳踝,在雨幕之中一步一步走向遠處。他穿過黎明前最後的黑暗,穿過層層雨幕,走到高家那個賭場外面。此時那些賭場的夥計正在清理屋子裡的屍體,看到安爭拖着胖子站在門口的時候,所有人都嚇懵了。
安爭拖着中年胖子走進屋子裡,胖子的身體被他拖過了臺階和門檻,腦袋一次一次的撞擊着,而胖子早已經昏迷了過去。安爭隨手把胖子丟在一邊,看了看腳邊有一根折斷的凳子腿,他彎腰將凳子腿撿了起來。
那些夥計面面相覷,誰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有一件事他們能肯定,這個看起來兇悍如上古洪荒猛獸的少年是來殺人的。十幾個夥計互相看了看,巨大的壓力之下,他們選擇了逃走。十幾個人一鬨而散,朝着不同的方向逃出去。
安爭開始殺人,從背後追上一個夥計,手腕粗的凳子腿從這個夥計的後背戳進去,從心口戳出來。血瞬間將木頭染紅,粘稠的血液順着凳子腿往下滴。安爭一腳將屍體踹開,然後追上第二個夥計,一棍將那夥計的頭顱打爆。
最快的一個夥計跑到了窗口還沒有來得及跳出去,被安爭一棍掃斷了雙腿,然後再一棍刺穿了心臟。
那根斷裂的凳子腿,此時此刻變成了最兇殘的殺人利器。屋子裡很快就又多了不少屍體,只剩下最後一個夥計跪在那瑟瑟發抖。
安爭自己拽了一把椅子過來,坐在正對着賭場門口的位置,然後用帶血的凳子腿指着外面:“去報信。”
那夥計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等到反應過來之後連滾帶爬的衝出賭場。
外面的大雨下的越來越大,門外不遠處的大街都不能看的清晰。安爭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坐在椅子上,手裡的凳子腿上掛滿了碎肉和血珠。
大概幾分鐘之後,十幾個手持兵器的大漢從門外闖進來,看了一眼滿屋子的屍體,然後吼叫着朝着安爭衝過來。安爭擡起手往前指了指,青銅鈴鐺飛過去,然後發出清脆的當的一聲響。肉眼可見的音波盪漾出去,衝進來的十幾個人瞬間就被這強大的冷了震死。腦殼碎裂,十幾具無頭的屍體砰然倒地。
又過了幾分鐘,一個看起來五十歲左右的老者邁步從外面走進來,也是先看了看屋子裡的屍體,然後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的安爭。這老者猶豫了一下,然後抱拳:“這位小哥,我是高疊巒,在高家還能說的上幾句話,請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你在我高家的賭場裡如此大開殺戒。高家若是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你說。若你是故意來找事的,只怕你也沒什麼好下場。”
安爭往後一甩手,那木棍旋轉着飛出去,轟的一聲吧牆壁砸穿了一個大洞。那屋子裡,十幾個被捆綁着的孩子驚恐的亂叫起來,掙扎着擠在一起,看向外面的眼神都是恐懼。
安爭擡起頭看向高疊巒:“你剛纔說我大開殺戒?嗯......這句話你說對了。”
他眼神一凜,青銅鈴鐺隨即朝着高疊巒疾飛過去。高疊巒修爲不俗,一眼就看出那鈴鐺的強大,以他將近四十年的修爲,竟然不敢硬接。這鈴鐺是當初陳少白送給安爭的,老霍看過之後說鈴鐺是魔器。安爭不理解什麼是魔器,可安爭此時就如同一個惡魔。
高疊巒雙手往前一推,一面銅鏡出現在他面前。這銅鏡上有繁複的花紋,隱隱之中似乎還有一種大海波濤般的水汽,顯然不是凡品。以安爭的眼力,當然看得出來這件東西是紅品中階的法器,萬金難求。
可是在青銅鈴鐺面前,這萬金難求的銅鏡連兩秒鐘都沒能堅持。這老者的實力在須彌五品以上,遠比安爭的實力要強大,可是就法器來說,他的法器和安爭的法器根本沒法比。就算安爭的實力弱,可在法器上有這足夠多的彌補。
砰地一聲,銅鏡裂開了一道口子。高疊巒是走進來的,卻被震的倒着飛出去。可還沒等高疊巒飛出房門,安爭的身子已經到了。高疊巒頭先出了房門,腳踝被安爭一把攥住,重新拉回屋子裡。
站在門口,安爭看到雨幕之中已經站滿了人。大街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高家的黑衣大漢,每個人手裡都提着長刀。遇到閃電落下,那至少數百柄長刀上反射出來的光如此的冷冽。可安爭就在那數百條大漢的注視下,拽着高疊巒的腳踝把他拉回屋子裡,然後從地上撿了半片銅鏡,噗的一聲戳進高疊巒的腦門之中。
血激射起來,濺了安爭一臉,可他卻絲毫也不在意。將高疊巒的屍體丟在門口,安爭重新走到椅子那邊坐下來。
外面的人羣一陣陣涌動,然後開始有人發出命令。緊跟着數不清的黑衣大漢開始朝着賭場裡猛攻,窗戶被擊碎,大門被拽掉,幾十個人同時從外面闖進來。連弩,飛鏢,各種暗器率先闖進來朝着安爭激射而來。
青銅鈴鐺旋轉起來,一層濃郁的青光將安爭護住,所有的暗器都被青光擋住然後激射回去。那些暗器如同掃射一樣,將衝進來的大漢放翻了一層。沒有了門和窗戶,雨水開始往屋子裡灑,然後將血液帶回到大街上,地上一片暗紅。
又一批人試圖往賭場裡衝,卻被一輛突然到來的馬車攔住。從馬車上下來一個身穿白色錦衣的年輕男人,手裡拎着一條長槍。這人白衣銀槍,看起來格外的瀟灑帥氣。從面容上來看也就二十歲上下,劍眉星目,身形就如同他手裡的銀槍一樣筆直挺拔。
他走到門口,雙手握着銀槍抱拳:“安宗主,你好。”
安爭微微搖頭:“人殺的少了些,還不夠好。”
白衣的年輕男人苦笑:“這件事到現在來看,可能確實是我們高家出了什麼意外。有些敗類打着高家的旗號做惡,我們自己卻沒有察覺。不管怎麼說,這件事對於高家來說影響實在太大了些。”
安爭淡淡的說道:“所以你們打算把這件事壓下去,然後就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
年輕男人搖頭:“不不不,高家不是這個意思......我叫高盛炊,能代表高家。現在的局面安宗主難道還不滿意嗎?你殺的人足夠多了,想必心裡的怒火也發泄的差不多了。高家可以對這件事不計較,還請安宗主也到此爲止。”
安爭忽然笑起來,嘴角上的笑意如此的冷:“有件事你錯了......不是你們高家計較不計較,而是我。我非但要計較,還要計較的更大些。”
他擡起手勾了勾手指:“你再往前走兩步。”
高盛炊臉色變了變,眼神裡怒意一閃。他握着銀槍往前邁了一步,可再擡頭看向安爭的眼睛,第二步無論如何也邁不出去。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修行十五年的心境敗了。他沒有出手,安爭也沒有出手,可他卻敗的如此淒涼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