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中心廣場的feeling,是一間真正的同志酒吧。
邵奕偉站在二百米開外的地方望着那兒的霓虹燈招牌,突然有點感慨。
一年前何徽笑着跟他說這兒時,自己還曾橫眉怒對地警告他不許進去,想不到,這麼快自己就來了。
並且是,一個人。
世事無常啊。
微微搖頭嗟嘆着向它走去,心裡其實是有一絲興奮+緊張的,或許若干年後寫回憶錄——《一位年輕人如何走向墮落》,這個場景就是開頭。
深吸一口氣,他推開feeling的大門。
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萬劫不復,除了都是男人,這裡和其它的酒吧沒有什麼不同。只有門邊的幾個人回頭看了他一眼。
既來之則安之,他大大方方地去找了張桌子坐下。
有一部分人成雙成對,另外一部分相對飢渴。邵奕偉看了一圈,一個也沒看好。
他的目光轉到門邊,門正好又被推開,一個很標緻的小青年走了進來,滿臉跋扈的神色,燈光把他的眼睛映出點亮盈盈的光彩。
小青年正好向這邊看,所以,很不幸的,他們對上了。
邵奕偉連忙扭頭,這個可不是他中意的類型。但此刻阻止悲劇發生爲時已晚,小青年向他走來,後面還跟着三四個。
小青年毫不客氣地在他旁邊坐下:“新來的?”
看來哪裡都有霸道的,邵奕偉只好對他笑一下:“是啊。”
笑容的魅力還是明顯的,小青年頓了一下,又問:“沒走錯吧?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語氣已是緩和了幾分。
邵奕偉挺曖昧地衝他擠一下眼:“難道看不出來我是同道中人?”
“是嘛,”小青年打量他,“我還真看不出來。”
“呵!哥這我可當你是誇我了,我就指着這張臉騙人呢。”
小青年終於笑了起來,“嘿!”仰頭對着站在他周圍的人:“這人挺有意思。”又指揮着:“那個誰,去給我要包瓜子,對了,順便給這個弟弟來杯喝的。”
他對邵奕偉說:“弟弟,你……”
邵奕偉皺眉:“咱換個叫法吧,這麼叫我咯硬。”
“行,那你說!”
“我叫邵奕偉,哥你看着叫吧。”
“喲,真名假名啊?就不怕我傳出去壞你名聲?”
邵奕偉笑:“怕壞名聲我就不往這兒鑽了。”
“好!”小青年拍拍邵奕偉的肩:“有種!你家裡知道這事嗎?”
剛纔本來站在周圍的人此刻就坐在鄰桌,聽見小青年的話都嚎了起來:“你媽的杜飛你又來了!怎麼還沒老就這麼嘮叨啊你!”
“就你出櫃那點破事,逢人就吹煩不煩啊你!”
杜飛做趕蒼蠅的手勢:“去去不愛聽一邊兒去!我是看着這個弟……哦,奕偉,親切,就是想拉點家常,你們一邊涼快去!”
買瓜子的回來了,遞給邵奕偉一杯飲料,暗中指指杜飛,做口型:祥林嫂。
杜飛一邊嗑瓜子一邊跟邵奕偉聊:“知道我怎麼出櫃的嗎?”
邵奕偉做好奇狀捧着杯子瞪大眼睛。
“咳咳,這可得從頭說起。我們家是軍人世家,我爺爺是軍區司令,我爸是上尉,我幾個表哥姐都上的是軍校,我是最不爭氣的老幺,書念不進去,十五歲就把我打發去當兵。你說軍隊上,那不都是男人嘛,我就是那個時候覺着自己不對勁。回來我跟我爸說,爸,我最近挺迷惘的。我爸問,怎麼了?我特頹廢地說,我對着光身子的女人手槍都打不了,跟男人一洗澡就有反應,爸,你說我是不是BT啊?我爸當時就給懵了。我想,這事兒要打鐵乘熱啊,我就特激動地跪下抱住我爸,爸!爸!你說這個還有得治嗎!我這樣子可怎麼辦啊!還不如死了算了!……”
鄰桌那幾個,縱使聽過數不清次,依然和邵奕偉一樣被他誇張的動作表情逗得嘿嘿直笑。
“……我當時那個聲淚俱下啊,我說爸我也不想活了,你一槍崩了我吧!最後叫得我爺我奶我媽他們都出來了,拉着我是一個勁兒地勸,我爸最後也反過來勸我,這不是什麼大毛病,沒事,沒事。半夜裡我扒我們家客廳門口偷聽,你猜他們說什麼?小飛這個毛病,咱們誰也不能刺激他,治不好的話,咱們就得支持他,接受他,別讓他覺得自卑。嘿!”他一拍大腿,“這不就得了!”
“高!”邵奕偉誇:“真是高!”
“所以,”杜飛得意地上了天:“弟弟,學着點!”
“這輩子不行了,下輩子一定。”
“怎麼?”
“已經出了。”
“……那,怎麼樣?”
“不怎麼樣,鬧得雞飛狗跳的,兩位老人家現在還不搭理我呢。”
一陣沉默。只剩下杜飛嗑瓜子的咔咔聲。一會兒後他終於有所覺悟,強制自己閉上了嘴巴。
“哎,不說了!”邵奕偉搖搖頭,彷彿要把往事都甩去:“真是年少輕狂,想起來就心寒。”
背景音樂突然變得激情起來,有人喊:“杜飛,來一個!”
“去你媽的!”杜飛跳起來沖人羣揮拳頭:“當你老子是舞男!你說跳就跳我還怎麼混!”
一片鬨笑。
一個穿黑衣服的人跑了過來:“哎呀是我不好,這壓軸還得靠您呢,杜爺,請——!”一邊做了個請的姿勢。
“這還差不多。”杜飛這才丟下瓜子向中間走去。
音響裡播着一支拉丁風格的舞曲——著名的livin la vida loca,杜飛站在人羣中間,脖子扭扭屁股扭扭還真有點瑞奇馬丁的架勢,氣氛活躍,其他人都跟着他動。他衝邵奕偉飛個媚眼,邵奕偉連忙做熱烈鼓掌狀。杜飛笑笑,瀟灑地頭一甩,一邊吐出嘴裡的瓜子皮劃成一道優美的拋物線。
跳完一支,杜飛擠出人羣擠到邵奕偉跟前,“弟弟,”他用手一甩頭上的汗:“我覺得跟你實在是投緣,不如咱倆拜把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