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剛到牀邊,貴夫人又是一口殷紅的鮮血噴涌而出。
琴音上前扶住夫人,金氏看到病人的病情如此兇險也顧不得那麼多,一把抓住夫人的手爲她號脈。
金氏請完脈又查看了臉色鐵青的病人的眼球和口舌。
金氏皺着眉頭問:“病人這次是什麼時候發的病?有些什麼症狀?以前有沒有其他病?”
琴音一一回答。金氏聽後眉頭擰得更緊了:“病人這次發病前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都吃過些什麼或者用過什麼藥?這次發病到現在是如何診治的?”
這次是顧大夫回答了金氏的問題。
知道眼前的這位老者是這家的專用大夫,金氏心裡再次提醒自己要小意處理——這位老者的醫術高明,若不是他,這位夫人只怕已經歸西了;而有如此派勢又用得起這樣醫術的人家自然不是一般人家,自己雖不是要巴結他們可也不能得罪了他們。
金氏略一沉吟,接着問起了病人最近的飲食起居。
琴音把夫人這一個月來的衣食住行事無鉅細的都說了出來,包括用了什麼薰香、什麼胭脂——她跟在夫人身邊在侯門深院裡貼身伺候着生活了這麼些年,夫人的每一個生活細節她們都是細之又細、慎之又慎而且無一疏漏的記着的。雖然這些情況不能隨意和其他人說起,可現在是要救夫人的命,所以琴音雖有顧慮還是都說了出來
金氏認真的聽着、分析着,並沒有發現哪裡不對,於是又問起了病人更久前的飲食起居情況,並要求說的更細緻一些——金氏心裡有些疑惑:這位病人的症狀和表現很特殊可又不是那些症狀對應的疾患,自己心裡的猜測需要有根有據的才能試着用藥。
琴音有些猶豫:這個婦人一直不停的問這問那,可又沒有說自家夫人到底是什麼病,她到底有沒有辦法醫治?夫人最近幾年的一切生活細節她們這幾個貼身伺候的人都可以提供出來,可那些哪是能隨意說給這個婦人聽的,剛纔說那些已經是逾規矩了。
少年聽到金氏一直只是問些不着邊際的東西,心裡除了不耐煩更有了幾分惱意:直接說不懂也不會有人怪她,這樣問來問去的不是反耽擱了母親治療?
靜立在一旁的顧大夫看着少年:“公子,這位大嫂應該是世外高人,她如此問定有如此問的道理。而且醫家看病有時候是需要了解這些生活細節纔好判斷病情對症下藥。”
說完,顧大夫詢問的看着少年。他是真的覺得眼前這位村婦是想到了什麼纔會有此一問。
少年定定的看着顧大夫,半晌才艱難的點了點頭。
顧大夫看着琴音:“琴音姑娘,你就把你們知道的告訴這位大嫂吧。”
在琴音的示意下,另一個丫鬟按金氏的要求把夫人一年的來的生活細節一一說了出來,包括什麼時辰休息,吃了什麼水果,喝的什麼茶之類的。
金氏聽得驚歎不已:看來這位主子不是一般的富貴權勢,這麼些生活細節都有人記下而且看樣子平時生活都很小心在意。感嘆的同時金氏對自己的猜測有了八九分的把握——眼前這位主兒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金氏聽完後環視一眼屋裡的衆人:中毒這樣的話可不是隨便就能說出來的,就算是十分確定了也不好這麼當衆說出。
“我母親到底得的是什麼病?你有沒有辦法治好?”少年忍不住開口問道。
金氏遲疑的開口:“這位夫人的病症十分奇怪,結合這兩位姑娘提供的情況看來倒有幾分像村婦曾聽說過的一種奇症,只是村婦也從沒有親眼看到過,所以不敢肯定;雖然也知道那奇症的治療之法卻不敢貿然使用。”
金氏說得委婉卻不拖沓,屋裡的衆人在聽到她的這番話後心裡都升起了新的希望。
少年眼裡閃着光,滿懷期盼的看着金氏:“你,知道如何醫治我母親?那快快給我母親施治吧。”
金氏看向少年:“公子,村婦只是覺得夫人的情況像聽說過的那個病症,卻不敢十分肯定;雖然就算判斷錯誤,治療的方法也不會對夫人有什麼不利的影響,可夫人是金貴人兒而且萬一因爲村婦施治無效耽擱了夫人的治療,村婦可擔不起這個罪責。”
少年無助的看向顧大夫,他不知道該不該讓這個婦人爲母親治療。
顧大夫沒有多想,對着少年點點頭:這個婦人說出這番話來應該是有幾分把握的,只是怕有個萬一擔上干係罷了,可是自己這些人那個不怕呢?
少年咬咬牙決定賭一把:“大娘,您就大膽的爲家母醫治吧,不管如何我都不會怪你的,如果真的醫治不好有個萬一也只能是家母的命了。”
顧大夫和琴音等人也齊聲請金氏施治。
金氏沒有推脫,她本來也只是要他們一句話而已。
得知少年一行帶得有常用藥材,金氏寫下兩張方子交給琴音。幾個丫頭婆子分頭按金氏吩咐忙活起來,金氏也打開隨身帶來的布包爲貴夫人施針。
一個丫頭端來一碗熬好的藥汁,屋裡也搬進來一個大木桶,裡面裝着大半桶中藥熬的水。
顧大夫和少年迴避出屋,琴音幾人扶起夫人灌下藥汁後褪下夫人身上的衣物,幾個人合力把夫人抱到木桶裡扶穩坐着。
金氏近前,貴夫人胸前戴着的一個翡翠梅花墜子赫然映入眼簾。
看着那個翠綠欲滴的梅花,金氏一時失神愣在了那裡。
看到金氏若有所思的一直盯着夫人看,琴音忍不住開口:“大嫂,現在要怎麼做?”
“哦,你們現在只管扶好夫人不要動就行,一會兒有什麼需要我會說。”金氏回過神來,集中精力爲夫人扎針治療。
很快,貴夫人身上像刺蝟一樣扎滿了銀針。再次服下一碗藥後小半個時辰,木桶裡的水也由黃褐色變成了金黃色,貴夫人也不再吐血不止。
少年在房門外不停的踱來踱去,可是又不能進屋守着自己的母親,每看到丫鬟們進出送藥換水便問上一句“夫人如何?”。
午飯前,貴夫人終於被從木桶裡扶出來躺回牀上休息,少年也得以進屋看看母親。
貴夫人臉上的鐵青色已不見,也不再抱着肚子呻吟,卻還是忽冷忽熱。
少年看到母親的症狀有所好轉,便謝過金氏並追問着接下來要怎麼治:他現在巴不得母親立馬就精神抖擻的站在面前。
金氏又寫了一張方子讓他們照方子配齊後煮水給貴夫人喝。
琴音接過方子看後疑惑的望向金氏:“大嫂,這···,你確定是要這些東西嗎?”說完,琴音把方子遞給金氏確認。
金氏禮節性的看了一眼自己開出的單子,十分肯定的告訴琴音:“對,沒錯,就是這些。記住每隔一個時辰服一碗,連服三個時辰,最後一次服下後兩個時辰如果貴夫人還在寒顫就再加服兩次。”
少年看到琴音的疑惑,接過單子看後也是滿臉的不敢相信,不過他還是點了點頭說道:“琴音,你們在這裡照顧夫人,我去安排人準備這些東西。”
少年說完轉身出屋,不過他沒有安排人照單子準備物品,而是去找了顧大夫。
金氏在琴音等人面前誇了幾句少年,家常般隨口問了少年的年齡,然後才向琴音幾人交待了幾句後便起身告辭,琴音她們也沒有留金氏,派人送金氏回了家:金氏要去尋藥引子爲夫人進行下一步的治療。
金氏回到家時,楊氏還在做午飯,鄭剛今天也沒有上山,一家子難得的全呆在家裡。
救回來的那個小女孩還沒有醒,金氏再次查看後回到了裡屋。
鄭剛看到妻子今天的神色不同於往日,便跟了進去看着金氏在箱子裡翻找着。
“蘭兒,你在找什麼?酒樓裡的那個病人如何了?”鄭剛輕聲問道。
金氏從箱底翻出一個小木盒子,她一邊打開盒子一邊回答:“那個病人的病情確實兇險,不過現在已經緩過來了。”說着話,金氏打開了木盒子,從裡面拿出了一個與貴夫人帶着的一模一樣的翡翠梅花項鍊。
鄭剛看着金氏不解的問道:“你怎麼想起把這個翻出來了?”這個梅花玉墜放在箱子裡已經十來年沒有再拿出來過了,今天妻子爲什麼突然就把它找了出來?
金氏沉吟片刻後一臉嚴肅的看着鄭剛:“剛哥,我今天看到了一個和咱們家裡這個一模一樣的梅花玉墜。”金氏沒有再說下去。
鄭剛驚訝的看着金氏:“你沒有看錯?”一轉念後,鄭剛微笑一下看着金氏:“嗨,一個玉墜而已,這些東西就是有個十個八個一模一樣的也不奇怪。你今天看見的那人也不一定就和咱們家這有什麼關係。”
金氏別有深意的看着鄭剛一笑道:“其實我現在也和你一樣有些私心,不想跟這墜子有關係的人出現。不過你想想,當年咱們專門拿着這個玉墜走了多少地方去尋找也沒有任何消息線索,更不曾見過任何一個與這一模一樣的翡翠梅花。”
金氏一頓後繼續說道:“我問過了,今天戴着玉墜的人有兩個兒子,大的那個比玉兒長三歲,小的那個只比玉兒小半歲,而且那家人不是一般的富貴之家。以此看來不像是和咱們這有什麼關係,可是一個那樣人家的貴夫人要什麼首飾沒有偏偏戴這麼一個玉墜——這個墜子雖然比較別緻可也不見得能入得了這種貴婦人的眼。”
鄭剛不以爲然:“這可說不定,萬一人家就是喜歡這種小玩意兒,專門找人定做一個也不是沒有可能。好了,你也不要多想了,趕緊把這盒子放回去,我看着心裡着慌、不踏實。”
鄭剛說完便出屋去了,金氏看着鄭剛的背影搖了搖頭:“人家心裡不也一樣嘛!”
金氏放好盒子,出來與家人吃過午飯後獨自一人到山腳找藥引子去了。
此時,如玉姐妹倆才知道上門請母親出診的正是她們昨晚上撞到的那行人,那個冷冰冰的少年姓季,是母親醫治的病人的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