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汪齊仁便出發去了松林寨;顧應達在顧臣銘的授意下把兩個大戶爭奪莊子的事情處理完了——那個莊子被判給了送禮給顧臣銘最多的那家,而莊子是一個借了兩家銀錢而無法償還的農戶的;顧臣銘例行公事的去了一趟衙門,下午回來的時候便得知了胭脂鋪老闆答應把鋪子給城主夫人,並無償的替城主夫人打理鋪子、製作胭脂。
顧臣銘一整天沒有到書房這邊的小院來,香袖和香蕊便整日無事。書房小院中只有她們兩個丫鬟,飯後,香蕊到香袖屋裡找她說話。
香袖正在拿着一本書翻看,看到香蕊進來,忙把書放下,起來招呼香蕊。香蕊坐下後探頭看看香袖剛纔翻看的書,笑着說道:“香袖妹妹這麼快就又看完一本書啦?前兩天妹妹還在看另一本詞,今兒就換成史書了,妹妹博覽羣書,可真是不負才女之名,難怪城主待妹妹如此特別,讓姐姐好生羨慕!”
香袖苦笑着說道:“香蕊姐姐拿妹妹說笑了!妹妹不過一個苦命的丫頭,有什麼好羨慕的,要是有得選擇,誰願意當個專門伺候人的低賤丫頭,“才女”不提也罷!”香袖說完,黯然的低下了頭。
看到香袖黯然的神情,香蕊連忙歉意的說道:“都是我不好,不會說話,惹得妹妹難過了。雖然沒有人心甘情願的當人使喚的丫頭,不過,城主待妹妹真的不像對我們那樣,我要是妹妹便不會再有其他想法了。”香蕊說完,別有深意的看着香袖。
香袖猛然擡頭,看到香蕊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不由得一愣,然後嘆着氣說道:“我知道姐姐關心香袖,當初香袖剛到這裡時,確實想過希望有朝一日能離開這裡,可是後來香袖慢慢的也想通了,又還會有什麼想法呢?”香袖頓了頓,問道:“我一直安安心心的在府裡做事,姐姐怎麼會認爲香袖有其他想法呢?”
香蕊尷尬的乾笑了幾聲,說道:“不是姐姐認爲妹妹有什麼想法,只是這段時間以來,我發現妹妹常常很晚才睡,有時候半夜了還聽到妹妹起來;姐姐在府裡雖算不上什麼老人兒,可是姐姐卻很明白,這府裡的水深不可測,姐姐怕妹妹一步踏錯而害了你自己。”香蕊看着香袖,見她沒有說話,於是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咱們在府裡的身份與一般的丫鬟不同,雖然不能隨意出這個書房的院子,可是日子也還算過得;趁現在年輕,又還得城主喜歡,咱們要多攢些銀子,我們不能不爲以後的日子打算。這裡就只有我們姐妹二人,又沒有什麼樂子,妹妹要是覺得煩悶就來和姐姐說會兒話,姐姐也解了悶;聽姐姐的話,以後不要再半夜三更的起來往屋外跑,現在更深露重,妹妹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別受涼了。”
香袖拉着香蕊的手,說道:“謝謝香蕊姐姐!從香袖進來這裡,姐姐便一直都對我照顧有加,香袖知道姐姐是真心爲香袖着想,香袖會注意自己的身子的。”
香蕊看着香袖,不放心的說道:“還說呢,你昨天晚上不就又半夜起來了,這麼冷的天,妹妹可要多加小心。”
香袖的身子微微一震,不安的說道:“哦······,是!我昨晚上遲遲睡不着,便起來到書房去找書看,就是這本,沒想到吵醒姐姐了,妹妹以後再不會那樣了。”香袖說着指了指桌上放着的書。
香蕊釋然的說道:“妹妹不用過意不去,其實姐姐昨天也是睡不着,才聽到妹妹起來的聲音。城主常常都是在這書房裡議事,有些事情也難免會傳入你我耳中,咱們要想心靜就只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沒有聽見,要是把那些聽來的事情掛在了自己心上,我們只怕是夜夜都難以入眠了。”
香袖笑道:“姐姐說得是,妹妹昨天就是因爲聽城主他們說起有人被關在了後面林中小院,好像還和公子養的老鼠們關在一起,所以一晚上都沒有睡着。”
香蕊點頭說道:“可不是嗎,姐姐也是一樣。不知道那些人是誰,居然敢殺城主的外甥,拋開城主不說,他們殺的那人還是縣太爺的二公子,他們這不是明擺着找死嗎?公子的那些老鼠不知吃過多少人的肉,現在把他們關在一起,只怕又是屍骨無存。想到這些,誰還睡得着?”
香袖和香蕊都沉默了,半晌沒有說話。好一會兒,香袖才深吸一口氣,說道:“姐姐剛不是才說了不要掛在自己心上嗎,這會兒怎麼又爲這些事影響了心情?咱們說點其他開心的事吧!”
香蕊笑了起來,兩人話起了聽來的笑談,直到天都黑下來,香蕊纔回自己屋裡去,躺到牀上沒一會兒,香蕊就沉沉睡去——她昨晚上是真的沒有睡好,尤其是在無意中看到香袖進到書房裡去後,香蕊便一直到天亮也沒有再閤眼。香蕊考慮了一個白天,終於還是來找香袖談談,委婉的提醒一下香袖。香蕊當然不會相信香袖半夜去書房只是爲了找書看,她提醒香袖,是因爲大家都是身不由己纔到了顧府裡來,她不想看着香袖有什麼不當之舉而枉送了性命。如今她該說的話也說了,至於香袖以後要怎麼做,那不是她能左右的。
香蕊因爲心裡不再有事,加上昨晚上又一晚沒睡,所以她睡得很沉;香袖也早早熄了燈上了牀,不過她一直沒有睡着,半夜的時候,香袖再次起來了。香袖摸黑在褥子下面拿出一個帳本,放入懷裡後,穿了一件深色的外衣,往頭上戴了一塊頭巾,打扮得像個婆子一般,輕輕推開房門出去了。香袖出屋後,站在原地確認香蕊沒有被驚醒,才躡手躡腳的出了書房小院。
香袖出了院子四下張望,看到周圍沒有人,於是放開步子朝如玉他們被困的小院走去;香袖一邊走一邊不時回頭望,看有沒有人發現她,藉着稀疏的星光,走進了那片林木之中,來到了院門前。香袖既害怕又緊張,她的心怦怦直跳,她再次緊張的四下看了看,然後鼓起勇氣試探的輕輕推了一下院門,當看到院門被推開的時候,香袖心裡一陣雀躍,迅速的閃進院裡,把院門又輕輕關上了——這裡果然如別人說的沒有拴門。
香袖進到小院中,轉頭看着一邊的廂房,在原地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沒有發現什麼動靜,然後才向正廳走去。進了屋子,香袖摸出火摺子點亮蠟燭,找到了那個暗藏機關的花架。香袖把蠟燭放在一邊,轉動花架,隨着一陣輕微的響動,正廳中央打開一個大洞,香袖端着蠟燭到了洞邊,她看不清下面的情形,也不知道洞裡的人現在是不是還活着,於是對着洞裡小聲的問道:“裡面有人嗎?”
如玉他們在暗室之中聽着彼此腹中傳出的咕咕叫聲,他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也不知道現在已是第二天的晚上;幾人只知道他們在黑暗之中過了很長時間,那羣老鼠雖然也已經餓扁了肚子,不過因爲軟骨散的作用,它們並沒有攻擊如玉他們,而是無力的趴在地上;越來越稀薄的空氣讓幾人漸漸覺得胸口憋悶不適,腹中的飢餓已是其次,他們絕望的坐在那裡,沒有人說話。而就在此時,頭上傳來一陣聲響,接着傳來一點光亮還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如玉他們用力的深吸幾口新鮮空氣,誰也沒有回答香袖,他們擡頭看着上方,因爲位置關係而看不到香袖。
香袖沒有聽人回答,心中倍感失望,她再次小聲的叫道:“下面有人嗎?我是來救你們的。”
如玉他們一下子大喜過望,紅櫻最先說話:“有,我們都在下面。”
聽到下面傳來的聲音,香袖臉上也露出了笑容,她蹲下身小聲的說道:“我馬上救你們出來,一會兒我會打開通道,你們順着通道就能到院外樹林中,記住,不管有幾個岔口,你們只要一直往左拐就是了,千萬別走進其他岔口裡去。”
“我們記住了。”如玉他們齊聲回答道。
香袖端着蠟燭走到掛在牆面的一幅圖畫前,掀起圖畫,用手輕輕敲打了牆面幾下,然後對着一處發聲不同的地方按了下去。暗室中傳出轟隆隆的聲音,暗室的一面出現了一條不足一米寬的通道,陸傑和孟豪攙扶着如玉她們向通道走去,地上密密麻麻躺着的老鼠被他們踩得“吱吱”亂叫,靠近通道的幾隻老鼠被幾人踢進了通道之中,順着通道吹進來的涼風讓幾人精神了不少,地上的老鼠也睜開了耷拉着的眼睛,開始興奮的叫着。
香袖打開機關後,放下畫卷回到花架邊把地上的大洞關閉,然後熄了蠟燭出屋關上門,讓屋裡一切如原樣;香袖小心的出了院子,關上院門繞到了院子後面的樹林之中,如玉他們也剛好從暗道中出來。
“誰?”看到前面出現的人影,陸傑輕喝出聲。
“你是誰?”香袖反問,她剛纔沒有聽到陸傑的聲音,不確定這個說話的人是不是自己剛剛救出來的人中的一個。
如玉聽出了香袖的聲音,她不敢確定的問道:“你是剛纔救我們的那位姑娘嗎?”
香袖長舒一口氣,說道:“是我。”說完,香袖走近如玉他們。晚間光線太暗,此時如玉他們又是在林中,他們看不清香袖的容貌,香袖也只是看出如玉他們是兩男四女。
如玉他們此時被冷風一吹,感覺人清醒了許多,力氣也好像開始回來。如玉感激的對香袖說:“多謝姑娘救命之恩,不知如何稱呼姑娘,日後我們定當相報。”
香袖說道:“我是府裡的丫鬟,名叫香袖。”
如玉和紅櫻幾人都對香袖行禮道謝,如玉說道:“多謝香袖姑娘相救,我叫鄭曉雲,這幾位是我的朋友。香袖姑娘的大恩,曉雲銘記在心,待出了這裡,曉雲定當報答姑娘。”
香袖搖頭說道:“幾位不必言謝,我昨日聽說了幾位的事,知道幾位都是有膽有識之人,因爲除惡而被設計受困此地;香袖原來也是良家女子,被逼無奈才淪落到此地步,今日救幾位既是不齒顧家父子的所爲,也是因爲小女子有事相求於幾位。”
如玉有些意外,她看着眼前瘦弱的身影,說:“香袖姑娘有什麼事儘管說,曉雲一定萬死不辭。”
香袖沉吟了一會兒,幽幽的說道:“我原本是城裡一個秀才的女兒,姓紀,香袖是我的原名。因爲自小跟隨父親識文斷字,多讀了幾本書,便被城中之人繆贊爲“才女”,不想小女子卻因這“才女”的虛名而惹禍上身,城主顧臣銘爲了得到小女子而設計害死了香袖的爹孃,並以香袖年邁的爺爺和年僅八歲的弟弟脅迫香袖賣身到顧府爲婢;香袖無奈只得進了顧府,好在顧臣銘並沒有強逼我順從於他,安排小女子在書房裡伺候,香袖一心想要替冤死的爹孃報仇,更想早日逃出虎口與爺爺和弟弟團聚,但我只是一個弱女子,哪有能力和堂堂城主相鬥。”
香袖拿出懷裡的賬本說道:“這是我從顧臣銘書房裡偷出來的賬本,上面是他自己記錄的收受賄賂的明細,還有香袖記下的他們做的其他一些壞事。”香袖頓了頓,接着說道:“前日聽聞了幾位的事,香袖以爲幾位不畏權勢,都是有擔當的人,便想救出幾位,請幾位拿着這證據告倒顧臣銘父子,讓顧家父子受到應有的懲罰。”
香袖把賬本遞到如玉跟前,如玉接過賬本,覺得這小小的一個賬本似有千斤重。如玉堅定的點頭說道:“香袖姑娘放心,我們一定會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的。”
突然一陣轟隆聲傳來,地面也微微震動,香袖一驚,緊張的說道:“難道是有人觸動了暗道裡的機關?幾位的同伴都在這裡嗎?”
如玉他們茫然的看着香袖,香袖繼續說道:“看守這個院子的是個又聾又啞的婆子,進出並不容易被發現,但是暗道中的那些岔道里佈滿了機關,如果走錯了進去不但會喪命,那些機關與前面關聯,觸動後還會驚動府裡的護衛。”
“糟了,一定是那些老鼠!”陸傑說道。
說話間,小院裡的燈光亮起來,遠處也傳來嘈雜聲,顧府裡的人打着燈籠向小院這邊趕來。香袖輕輕跺腳,說道:“幾位跟我來!”
香袖說完轉身向林子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