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感謝bnss打賞,感謝道友們的月票鼓勵.
李老實和樑興夏砍價,趙然坐壁上觀,這是做生意的門道,如果他這個東家直接上去談事,就沒有什麼迴旋餘地了。
旁觀片刻,趙然對樑興夏好感陡生。此人倒真是個生意人,完全沒有拿貴族身份壓人,砍價之時提及的也全都是房子的價值,比如所處的地段、宅子的大小、當初營建時的花費、所用的木材和石料等等。哪怕爭論得面紅耳赤,也全都是談的生意經。
砍了半天,樑興夏只是將價碼降到了六千八百兩,這當然不能令人滿意,於是趙然將李老實喚回,上前邀請樑興夏飲酒。
這麼大筆買賣,自然不可能一蹴而就,雙方都需要時間重新判斷對方的底線。樑興夏本來也訂好了酒樓的,當下便將趙然請到了隔壁街巷一處酒樓中。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趙然便將話頭往樑興夏身上扯。
“據我所知,梁氏乃夏國大族,聽說樑兄是當今太后不出五服的侄兒?”但凡家裡有點背景的,十個人裡至少有八個喜歡提及“我祖上是誰誰誰”、“我家誰誰誰是誰”,剩下的兩個雖然不說,但別人提起來時也會很高興。這一層關係是李老實告訴趙然的,趙然便提起此事,也算尋個話頭。
樑興夏果然中招,一臉自豪道:“不錯,我家祖父是文靖公五子,爲前朝國相堂叔,算下來。我當稱太后爲姑。”
“果然是皇親貴胄,失敬失敬!”趙然舉杯相敬。
幾杯酒再次入口,樑興夏在趙然的誘導下開始追憶往日的顯赫家世,趙然陪坐一旁不時臉露驚訝之色,或撫掌讚歎。充分發揮了捧哏的作用,捧得樑興夏談興大增,滔滔不絕。
不知不覺間兩斤酒就下了肚子,趙然一點事情沒有,樑興夏卻已經露出醉意了。
追憶完往西崢嶸,都不用趙然繼續引導。樑興夏接下來自然而然就說起了如今落魄的緣由,這也是趙然最關注的重點問題,由此纔好判斷對方的殺價底線。
其實在樑興夏少年時,父親位居度支副使高位,家中依舊顯赫如昔。只是有一次辦砸了差事。惡了當時身爲皇后的堂姐,直接被免官罷職,於是樑興夏這一支便衰落了下來。到了樑興夏掌家之後,家裡已經入不敷出,便乾脆做起了買賣。起初生意還有模有樣,可最近兩年卻屢屢受挫,賠進去大筆銀兩,到了現在已是債臺高築。他向族中親友求貸。卻無人理會,不得不變賣祖宅償債。
樑興夏這兩年內心十分鬱悶,今日好容易逮到一個願意聽他訴說的。可算是痛快了,向着趙然大倒苦水,席間抹了不止一把眼淚。
酒席吃到這個份上,樑興夏已然徹底醉了,他拉着趙然的手,瞪大了眼珠子道:“兄弟。你是個仗義的……哥哥今日歡喜,能遇到兄弟這樣的……直腸子……”
趙然汗顏。他盡在旁邊“嗯”、“唉呀”、“哦”、“原來如此”、“真是可惜”了,真沒怎麼說話。不知道居然弄出來這麼個評語。
“……我們夏人說話直來直去,就喜歡……喜歡和直爽的人打交道……”打了個酒嗝,樑興夏搖頭晃腦道:“老實跟你說,我欠了五千兩銀子,賣宅子就是爲了還債的,兄弟你只要……只要幫我把債結清了,宅子拿走,你老哥我連眉頭都不帶皺一下的,皺了就是你孫子!”
李老實立刻拉了拉趙然的衣角,塞了一張沓銀票過來。
銀票雖是大明錢莊所開,但大明的商家在夏國經常以此爲抵押,當遇到大額交易的時候,先以銀票交付,待現銀到賬後再贖回來,這是敵國之間做買賣通行的做法。
換一個人或許就在酒桌上直接完成這筆買賣了,但趙然不是,他一直認爲酒桌上談的事情是做不得數的,哪怕簽訂了合同也不靠譜。樑興夏明顯喝醉了,就算現在達成了交易,事後等他清醒過來,肯定少不了各種麻煩。今天目的已經達到,探明瞭對方的底細,等對方清醒的時候再談正事,哪怕多掏些銀子也不怕,正所謂雙贏纔是贏,只想着自己佔便宜,最後只能兩敗俱傷。
因此,趙然搖了搖頭,將銀票還給李老實,急得李老實抓耳撓腮乾瞪眼。
樑興夏再旁邊看見了,吹着鬍子道:“兄弟,你什麼意思,是不信老哥,以爲老哥我,額,喝高了?還是嫌五千兩太貴?”
趙然解釋:“這宅子不止五千兩,老哥你如果真賣給我,那就太虧了,你老哥當我是兄弟,我這做兄弟的哪能坑老哥呢?等明日老哥醒醒酒咱們再談買賣。”
樑興夏大笑道:“我就說沒看錯人!額,我跟你說,我真沒醉,你要不信,我房契都帶來了!”說着,就從懷中掏出房契,拍在桌上,大聲道:“兄弟你看看,要是有問題我把頭割給你!”
大笑聲中,樑興夏頭一歪,腦袋耷拉在椅子背上就這麼睡着了,呼嚕聲震天介響。
李老實上前拿起房契仔細驗看一番,點點頭道:“房契沒問題,只需到官面上過個手就成。”又看了看樑興夏,嘆道:“可惜他醉了,不然現在就去官府做中。”
趙然搖頭道:“生意不是這麼做的,那宅院你也看過了,五千兩太少了。先不說了,咱們把人給他送回去吧。”於是讓李老實將房契塞回樑興夏懷中。
樑興夏就住在不遠處,之前爲了賣宅子,他已經另行租下了一座小院,連房錢都還沒付,只等着宅子賣了以後交房租。樑興夏的妻子樑左氏和一個老僕出來將他攙了回去,隔壁院子的房東聽到動靜後出來看了看,然後罵罵咧咧了兩句:“成天就知道喝酒,房錢都欠了兩個月了!”罵完又返身回屋,當場臊得樑左氏滿臉通紅。
第二天大早上,趙然和李老實來到樑興夏租住的小院,開門的是昨天見到的那個老僕。老僕將二人迎入院中,便去正房喚樑興夏。樑興夏剛醒,只是宿罪之後頭疼,現在還賴在牀上,聽聞趙然來訪,連忙手忙腳亂穿衣洗漱。
樑左氏已經端着一個托盤出來,盤子上是兩杯熱騰騰的清茶。老僕又搬出兩張小凳,搓着手請趙然和李老實入座。
趙然打量着這座小院,只有三間房,立足的天井處不到三丈方圓,東頭是一扇關着的小門,通往隔壁房東所居的正院,一切顯得甚是寒酸。
樑興夏匆匆忙忙自正房中出來,向趙然拱手:“兄弟來了?失迎失迎。”說着,將房契取出遞了過來:“這是那那宅子的房契,咱們現在就去開封府出具保書。五千兩,哥哥我一分錢不多要你的。”
趙然擺了擺手道:“樑兄莫忙,今日小弟前來,不是談那宅子的事……”向李老實點頭示意,李老師捧上一個小木匣遞到樑興夏手中,樑興夏打開一看,頓時愣住了。
趙然笑道:“早間我去了趟隔壁,將這小院和房東的正院一道盤了下來,算是兄弟我送給老哥的見面禮。宅子的事成不成另說,這是兄弟我的一份心意,還望老哥莫要推辭。隔壁那房東正在收拾屋子準備遷走,答允我晌午後便可入住,到時候將隔着的這堵牆打通,住起來也寬敞些。”
樑興夏呆住了:“這怎麼使得?”
趙然一笑:“哪裡使不得?左右不過幾百兩的事,老哥不要嫌棄纔好。”
樑左氏在一旁眼巴巴望着樑興夏,樑興夏手捧木匣,一時間說不出話來,眼眶卻漸漸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