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鎮陵獸掙脫鎮釘,撕咬祭祀者的部分時,我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不是內容,而是畫質本身,彷彿換了一個工匠,記敘的手法不同,多采用居高臨下的遠景,也可能只是畫匠爲了突出,那場屠殺的兇殘吧……
我用手機把壁畫拍下來,以備不時之需,便去檢查八口棺材,看了一遍,索然無味,這是我見過最沒品又無任何意義的棺材,估計只是個象徵物。
疑棺得有疑棺的作用和價值,冰雕的八口棺材,雖然是空心,棺蓋虛掩,無任何雕飾。我看阿布也累了個夠嗆,反正也逃出迷宮了,不如在這裡休息一會兒。
我叼着煙來到墓牆上的冰洞前檢查,這可真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一座上古冰川,活生生被利用的恰到好處。
這冰洞不高不矮,恰能容納一個正常人進去,就跟從冰牆上掏了一個壁龕似的,進洞就是冰棱臺階,呈四十五度角,傾斜向上,跟個天梯似的。
我心說這玩意是幹嘛用的?
正想着,突然,耳邊傳來一陣清晰的敲擊聲。“叮鐺,砰砰砰……”
這都是一瞬間的事,聲音越來越大,就從這冰洞深處傳來。
我愣了一下,忙後退兩步,和阿布面面相覷,倆人都說不上話來,幹聽着冰洞深處傳來的聲音。
聲音是越來越近,時刻能衝出洞口一樣,憋了一股氣,腦門兒的青筋都蹦出來了,這個大冰窖構造的古墓,無限放大了這聲音,清脆有力。
叮噹!砰!的一聲,一個黑乎乎的東西,嗖的蹦出冰洞,噹啷一聲落在墓室中間,還提溜打了幾個轉。
周圍瞬間恢復了平靜,真是怕啥來啥,古墓的環境下,放個屁都怕“擾民”。
我覷着眼看了半天,發現那東西不轉了,用礦燈一照,原來是個圓桶?看泛綠的沁色,應該是青銅的。
沉默了幾秒鐘,我給阿布使了個眼色,倆人端着步槍,小心翼翼地湊了上去,是騾子是馬也得拉出來遛遛。
突然,身後的冰洞裡再次傳來刺耳的聲音,嗚嗚咽咽,鬼哭狼嚎的聲音,那種撕心裂肺的嚎叫,而且還不是一個人的,聲音越來越大,越大越嘈雜,被冰洞一回音,跟千軍萬馬從冰洞裡殺出來一樣。
我和阿布的槍口,不約而同地又對準了冰洞,那叫聲何等的悽慘,透骨的悲涼。哪怕是產房生孩子,女人叫兩聲也能忍,關鍵是冰窖裡的哀嚎聲,沁着心的涼,一個音節經過冰川迴盪,放大延長不停地刺激耳膜。我腦子裡突然想起壁畫裡提到的事,祭祀那天,鎮陵獸廝殺數萬人,莫非就是這聲音?
“唐……”
“撤撤撤……”我連忙擺手。
阿布早耐不住這份恐懼了,撒腿相忘水晶迷宮的入口跑,我趕忙拉住他,這哥們兒怕糊塗了,好不容易逃出來,再進去可就懸了。
“棺材後,棺材後藏一會兒看看情況再說,反正咱們有槍!”我說話一快,嘴都禿嚕了。
我看阿布往東南角兩口棺材夾縫裡拖行李,本想過去幫忙,又禁不住想看看幾米外的圓桶。一咬牙一瞪眼,一個箭步衝了上去,走近那桶一看,頓覺一種熟悉感,甚至還有些親切,他孃的,它還真是個桶,不過不是青銅的,鐵皮的,上書幾個大字,下贅英文字母:中國航油。
也就是這幾個大字,在我腦子裡沸騰起來,第一,這是現代人的,東漢年間不叫
中國,也不用石油,還他孃的是高號航天油;第二,柴油、汽油在我們的裝備裡有,但是航天油絕對沒有,有的話我肯定會注意到這種稀有油料。
這完全說明了一點:有人捷足先登,這個人……恐怕就是另一個張敏,她不是人。
我一愣神間,冰凍裡哀嚎更近了,我忙拎起石油桶跑回棺角。
阿布好奇的伸脖子看我手裡的戰利品,愣了一下,“這……”
“咦?”我拿眼睛打量着他,這哥們兒不對勁兒啊,“阿布,冰道里遭遇螢火蟲前,我用槍指着你,你爲什麼說我殺人滅口啊?”
事出緊急突然,我當時雖然沒來得及追問細節,翻臉不認人,但是現在阿布的臉色明顯是在告訴我,他說謊了。
冰室裡還環繞着那滲人的鬼哭狼嚎,棺材角後,我跟阿布暗暗較勁。
“到底誰讓你下來的?”
“真是張小姐!”阿布還是有些委屈,“我拿的是張小姐的錢,當然聽她的吩咐。”
我眉頭一皺,要說他不是壞人我信,但說他沒撒謊,不可能。
“這……這我也亂了,我就跟您說實話吧,確實是張小姐,不過,張小姐身邊還跟着幾個人。”阿布漲紅了臉說。
“還有別人?”我一愣,下意識的擡頭看向冰洞,莫非這鬼哭狼嚎是張敏他們,遇到麻煩了?
“嗷呶!”一聲,一個人影從黑漆漆的冰洞裡滾了出來。
我嚇了一個激靈,一把按住阿布的槍口,“噓,先別開槍,這是人。”
緊接着,冰洞接連出來好幾個人,腦袋上都戴着礦燈,三五束燈光,把墓室照得雪亮,我警覺的趴***來,從兩口棺材的夾縫看出去。
那幾個人,正拼命把身上的東西卸下來,慌不跌遲地堵在冰洞入口處。在幾個忙碌的人中,我一眼就瞅見一個人高馬大的壯漢,板寸頭,胖的後脖子都有摺子了。
“大頭!”
我禁不住叫了出來。
真是哪裡有危險,哪裡就有這孫子。我萬沒想到,居然以這種方式跟他見面,在這西伯利亞、貝加爾湖海震湖區的地下,還能遇見兄弟,雖然是個叛徒,也分外的親切。
我的喜悅溢於言表,蹭地從棺材後面跳了出來,也顧不得計較大頭這次玩什麼花活了,“你怎麼在這兒?”
“操,天賞啊,真是人生無處不相逢,他日一別,既別來無恙啊。”大頭咧着大嘴打哈哈,卻掩蓋不住一臉的汗珠子。
我再看另外幾人,其中一個穿牛仔褲高筒靴的女人,也緩緩的轉過了頭,“愣什麼,幫忙啊!”
我一咧嘴,啊?是張敏!
不知道哪首肉麻詩裡的肉麻話,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嘚啵嘚,而是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卻不認識你。
幾個大小夥子,七手八腳,連登山包帶衣服,把冰洞堵上。我雖然不知道上面發生什麼事情了,不過,頂着冰門時,明顯感覺到一股反作用力從裡面涌來。
慌亂中,地上還躺着一個年輕人,渾身通紅,有些看不出人樣,早就暈厥過去,臉上以一個人類難以做到的誇張表情張着嘴。
“傷員!醫藥包,快快!”
“別啊,醫藥包都堵窟窿了……”
“操!”
大頭把我拽到離冰洞前線,擰着我胳膊低聲道,“你他孃的虎啊,別人不
堵你堵,你們黃繼光是你大爺嗎?”
我指了指冰洞,“裡面?”
“別問了,要命的東西。”大頭擦了把汗,四周一打量,把目光落在墓室裡的八口寒冰棺材上。
冰洞裡到底有啥要出來,我是一頭霧水,不過看大家的表情都明白了,不是善茬,連一個上前擁着的人都沒有,都往後退,用手裡的武器頂着揹包,讓它多維持一會兒。
大頭二話沒說,把地上那個半死不活的背起來,就近放到西北角的一口棺材裡,用力一推,將棺蓋蓋上。
“張大美女,頂是頂不住了,先藏一會兒是一會,再想轍怎麼樣?”大頭問。
張敏皺了皺眉頭,板着一張冷臉,走到大頭旁邊,不知道嘟囔了句什麼,跳進另一口冰棺中,大頭幫着推上棺蓋。
另外幾個人,不用大頭提醒,早就各找各的窩,生怕晚一步,沒棺材躺了。
這些人我都不認識,沒什麼交集,別提交情了,給阿布使了個眼色,他抱着兩個隨身的包,就近鑽進東南角的棺材裡。人呆滯,但不傻,是進棺的人中,唯一自帶乾糧和水的一位。
最後就剩下東北角的兩口相對的冰棺,我謙讓了一下,率先躺了進去,仰躺着看着大頭,“不對啊……”
“別不對了,有話一會兒咱們再說。”大頭說。
我連忙搖頭,“不不,我不是問你和張敏怎麼湊到一夥的,我是想說……”
咣噹!一聲,這孫子不等我說完,嚴絲合縫的給我上了棺蓋。緊接着,他扶着另一口棺材,縱身跳了進去。
就在這時,我一斜眼,正看見被臨時堵住的冰洞終於被一股力量衝開了,剎那間,一條綠色的青龍,從冰洞裡涌出。
我眼睛都看直了,還真有龍?誰知,盈綠的青龍頭衝出冰洞後,幻化成無數的小冰晶,綠幽幽的漂浮在空氣中,有的貼在冰牆上,有的流向甬道。
有一層綠冰晶如雪花般飄落在頭頂的冰棺上,我恍然大悟,哪來的龍,這不就是我和阿布看到的螢火蟲嗎?當時還以爲是鬼火,嚇了一跳,事實證明,就是這東西,把我們引出了水晶迷宮。
晶瑩透綠的身體,蝌蚪小尾巴,透明翅膀,跟個大米粒大小的塊頭。我稍微放鬆了一下,費力的側過身子,敲了敲冰棺的側板,企圖吆喝大頭也轉過頭來。
不知他是否聽見,反正是轉過來了,張張嘴,沒聽見聲音。
我說,“這是螢火蟲蜻蜓,咬人嗎?”
大頭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嚕嚕的什麼。
我一看棺材的隔音,心說,聽不見啊,做了一個誇張的口型給他看,“有,毒?”
大頭翻了個白眼,做出一個無奈的表情,不過還是點了點頭,“算是吧。”
我一想那位傷員的慘狀,估計還真有毒,可爲什麼,我和阿布看到這蟲子,沒有中毒呢?我沒空去想這個問題。
取而代之,自我躺進棺材裡的一刻,就想跟大頭說,“這墓室裡,你就沒意識到,這八口沒有任何作用和意義的棺材是幹嘛的?”
大頭費解,也沒聽見,張着嘴問我啥啥啥……
我越想越不對味兒,側着頭一數,順時針,把藏在棺材裡的人一數!
心裡咯噔一下,我終於知道這八口棺材是幹嘛用的了。
棺材,裝死人的,亙古不變的真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