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畫向甬道深處蔓延,無彩繪色彩,人物線條趨於簡單化,和上一層墓室裡的壁畫比起來捉襟見肘。恰恰說明,我們的猜測是正確的,這個逃生洞不屬於寢墓結構。
而甬路中間這塊玉蛋子,更像是洞主人,刻意給後人留下的提示。
壁畫開端,居然還是“天狗食月”,真不知道古人對月亮到底有多大的情愫,耐着性子看下來卻發現,其實這裡只有“天狗”,應該是羲和古國的人民。這些西域人正搬運着巨石,挑擔的、擡筐的、打磨石頭的,靠着人高馬大的體魄,工程進度似乎很快。
奇怪的是,這樣的工程,只是粗枝大葉的表述了一下幾千年前這座陵寢的修建狀況,還好,我和張敏都瞭解,這是有意“粗略”的去描述,因爲本意是修建鎮龍壇,西海王卻做了陵寢,所謂的工程記載,無非是應付周朝的監工。
“這個……是漢人。”張敏忽然停在下一幅壁畫前,只見畫面上顯示的是一個修建古墓的採石場,石場高處,幾個人站在山尖,對山下指指點點。山頂的幾個人,明顯比西域人矮了半截,上身“衣”右開邊,***“裳”,腰間寬帶束腰遮膝。而衆人中,惟獨有個佝僂的老者,身着冕服,主體玄衣繪繡祥紋,不僅表明主人身份顯赫,還說明這是再參加一個隆重的典禮。
我也注視了半天,忙看下面幾幅,一個懸崖峭壁端口處,用木頭搭建了一個臺子,正緩緩的往下放石材,而畫面着重表現的就是那塊風動石。再往下看,我嚇了一跳,那塊風動石放下來,恰好堵在一個圓形洞口,在場的人很多,其中之一,就有那個官職最大的漢人。
“丫的,這個洞究竟是不是工匠偷偷修得逃生洞啊,也太明目張膽了。”我拉着張敏過來看。
張敏忽然想起了什麼,“除非……除非這個漢人就是主持修造陵墓的人。”
這話一出,我們倆都愣了,對啊,以古代的工程技術,這麼長的甬道,偷偷修成,根本不可能,只有一個人除外。
“難不成這哥們兒,就是祖師爺提到的韓大師?”我緩緩地說。
張敏嘴角一揚,笑着點點頭,“聰明。天師拓文裡講到,韓大師是周朝的大祭司,這條龍脈是他發現的,也是他提出修建鎮龍壇,說明那個時候,韓大師就已經背叛了周天子,而被西海王收買。”
這樣一來,完全合情合理了。韓大師充當了個諜中諜,親自主持修建鎮龍壇,暗中改成西海王陵寢,那種人懂風水明陰陽,曉五行精八卦,不僅周天子信任,這個墓主人西海王肯定也讓他把所有事情全權代理。所以韓大師想要藉由修墓的藉口,爲自己留一條後路,西海王肯定不會懷疑,還以爲這個洞是墓室一部分呢。
果不其然,再往後的幾幅壁畫中,大興土木的場景驟然轉變,取而代之的是在陵墓後期,施工的人員,越來越少。一方面表明陵寢內部需要精巧工藝者,另一方面也說明,那些退出陵墓修建的人,很可
能被秘密坑殺殉葬了。
我忽然想起青銅井下的那些黑白屍體,不會就是當年施工的工匠吧。
一直殺到最後,壁畫中只剩下一個人,也就是韓大師。估計韓大師瞭解西海王的手段,這麼個驚天大局,換成他自己也不會留下活口,於是悄悄爲自己準備了這一條通道。
我和張敏迫不及待的想看故事的結局,到底韓大師有沒有從這條秘密通道逃走,那個西海王又是什麼德行,可是看到壁畫最後一面,居然戛然而止。
“沒了?”
“不是沒了,是被人銷燬了……”張敏喃喃地說道。
堅硬平整的岩石洞壁,本應是爲了紋刻壁畫的,突然前面出現了裂痕,從最後一幅開始,石壁變得凹凸不平,顏色卻比別的地方鮮豔了,就好像小學生作業本,突然被修正液塗抹了一樣。
不過塗抹壁畫的肯定不是修正液,而是某種高腐蝕性強酸。
我和張敏都狠得咬牙切齒,馬上就要解開這座古墓的謎團,甚至可能查到那個青銅井構造是不是西海王所爲,即將揭開神秘面紗的一刻,心裡的一團火居然被一泡馬尿澆滅。
我忍不住說,“不會是張道陵也下來過吧?故意毀掉壁畫,顯得他多牛似的。”
張敏貼在被毀壞的壁畫上細細觀看,“除非張道陵從漢朝穿越到了現代,要不然,他很難買到氫氟酸,古代的強酸只能腐蝕石灰岩,這是石英類。當然,即便那時候就有氫氟酸,但是……瑞士軍版的多功能折刀不知道能不能弄得到。”
就在壁畫毀壞的一段,石英岩石出現一道裂縫,一把中指大小的多功能刀紮在裡面,張敏拔了兩次沒有拔下來,可見這把小刀就是用來銷燬後半段壁畫的,只不過被刀主人也沒能拔下來罷了。
“老陳?大頭?啞巴?”我腦子裡混亂起來,一口氣說出這次一起下墓的幾個人,忽然意識到傻叉了,因爲刀上也長了鏽跡,折刀可是不鏽鋼的,說明至少過了很多年,“丫的,不會是我師傅吧?”
我好奇的是,如果這裡真能讓死者輪迴,大頭老陳都是替代品,那麼師傅是不是還活着。更難理解的是,既然他們能被複制一個重新的生命體,我和張敏走了完全一樣的路線,爲什麼沒有。
“是誰,還不能確定,但這個人的目的是顯而易見的,就是不讓人知道後面的內容,也就是說,這幅壁畫的後半部分,纔是關鍵中的關鍵。”張敏有些失落,每當有些頭緒的時候,總被打斷,不免有些懊惱。
我對這幅毀壞的壁畫,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心想古人都講究個對稱,另一邊的牆壁是不是也有,用礦燈一晃。“這邊也有!”
奇怪的是,爲什麼這邊壁畫沒有被破壞,細細一看,這裡描述的內容,顯然是出於浪漫主義色彩的,無非是想讓通道整體高檔一些。
一條巨龍騰雲駕霧,龍神起伏,昂首望天,貴氣凜然;而騰龍的下方,看樣是水泊,幾條
鯉魚高高躍起,朝龍嘯天的方向擺動魚尾;在鯉魚的下面,又出現兩隻仰頭的仙鶴。
這倒也合情合理,祥瑞之兆。
不過,怎麼感覺這幅畫這麼眼熟呢,似乎在哪裡見過呢?
“金絲楠棺槨的棺畫。”張敏也湊過來,一語中的,怪不得這麼熟悉,看樣子,說得都是一件事,引魂昇天,只不過那幅棺畫更加濃墨重彩。
張敏一邊端詳着畫,一邊往往前走。這事也就太矛盾了,這裡明明是韓大師爲了防止修建好陵墓後,被西海王拉去陪葬,所留得後手。可是,既然韓大師心裡防着西海王,說明只是表面的恭敬而已,心裡很鄙夷,在這種私密的地方,犯不上再裝孫子了吧。
“天賞,你看龍背上這個人,是不是不大對勁兒啊?”張敏站在幾米外的壁畫前,對我招手。
我以爲這邊壁畫只有些瑞獸祥雲之類的,沒想到還有人,忙跑過去看,果然,龍脊背上站着一個人,左手持劍,右手抓着龍的繮繩,器宇軒昂,十分得瑟。而畫中乘龍昇天的,居然不是西海王。
我腦袋飛速旋轉着,猛然間睜開了眼睛,“這個會不會就是韓大師?”
我這麼一說,感覺更像了,只不過這個人穿了一身隨風擺動的長衣,那邊壁畫裡確實祭祀的冕服。
我和張敏都看呆了,雖然畫很簡單,但結合張道陵的謄文,就不簡單了,到底是西海王昇天,還是這位韓大師借東風偷樑換柱昇天了?
如果真像我們猜疑的那樣,簡直就是一場諜中諜之無間道啊,西海王穩定周天子,收買韓大師,把鎮龍壇改成自己陵寢,而韓大師更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把一番苦心的西海王陵寢,做了自己昇天的陪襯。
可真正的西海王在哪兒,或者說,即便是韓大師昇天了,一路走來,我們甚至都沒看到一口真正意義上的主殿或棺槨。
我又從這附近的甬道兜了兩圈,胡思亂想了一陣,一回頭,發現張敏已經又走出十幾米開外了,好像正呆呆地看着什麼。
說句沒出息的,有時候我寧願自己嚇個半死,也不願意看到張敏嚇一跳,因爲能把這強人鎮住的事,恐怕我更白扯。
當我來到她身邊的時候,張敏全然不顧,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我也順着礦燈亮光看去,發現被銷燬的壁畫已經到了盡頭,可是在石壁最上角,可能是那人氫氟酸不夠用,或者馬虎了,留下了***大小的一塊壁畫,不太清晰,但通過石壁紋理隱約能看得出來。
這一小塊唯一殘留的壁畫中,由於被消磨,只能看到最前面有兩個人,身後的人變成了腳代替,這些腳似乎在拾階而上,更像騰雲駕霧一般。而能辨認出的兩個人肩膀上,扛着一個長方體的一端。
“棺材?”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是棺材頭。
“我明白了,可能咱們所有人都被耍了,包括張天師在內!”張敏忽然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