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方一百三十五億又九千七百四十四萬畝,雖有邊際,卻無界限。南海之外仍舊是無邊無際的海水,只是再往外去,便是歸墟。
歸墟無底,衆水匯聚。彷彿歸墟下藏有一張無邊無際的大口,對四海之水鯨吞龍吸。它起於天地之始,終於萬世之末。越是臨近歸墟,吸力越是巨大,即便最有力氣的水族,被捲進歸墟之中,也難以逃脫出來。
歸墟之地,乃終滅之地,南海中無數水族,都不願到此。而今日,離歸墟邊緣十里之處,卻聚集了數千名各式各樣的水族,當頭的乃是覆海國國主北冥漓,其身後乃是三千蹇踢軍。
這支軍隊包羅各族精英,只以蹇踢爲坐騎,他們的主要職責便是護衛國主,算是禁衛軍。而今日,他們卻放下了武器,捨棄了蹇踢,每人都捧着個珊瑚石製作的牌位,安靜的聽着國主北冥漓的吟唱。
北冥漓看着像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而他真實的年齡已經有萬餘歲了,他用蒼邁又雄厚的聲音唱道:“……勞碌天命,生而悲苦。奮起餘勇,爲子做福。殿前不語,烈烈忠魂。但爲君戰,何惜此身。與子同出,翻江覆海。與子同歸,人鬼殊途。嗚呼同袍,百聲不應。依昔憶兮,音容在目。昨日同醉,談笑風聲。今日獨悲,杯映哀容。哀嚎祭奠,心痛難陳。黃泉有覺,可待吾魂。身前夙願,餘共舉歸。完此大業,攜手輪迴。若有來生,莫忘手足。再入塵世,仍爲兄弟。”
北冥漓唱完祭詞,上前把一個血紅的壽盒往前推送,那壽盒便被海水捲起,向着歸墟,逐漸加速而去。
三千蹇踢軍隨後也把身前的牌位托起,任由海水將之帶去歸墟,同時唱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歌聲悲壯,藉着水勢傳出很遠,便連數百里之外負責監聽軍情的龍宮鱗部的豚鼠都聽得一清二楚。一隻豚鼠忙離開了如他一樣大小的聽海螺,急衝衝跑進大帳內稟告此事。
鱗部的統帥乃是混海將軍陸坤,他奉四神將之命前來剿滅覆海國。
敖欽雖死,南海龍宮卻沒有多少損耗,龍族收羅的盔甲器械俱全,龍宮的兵勇將帥也只損失了龍族公主敖葉的親兵。四大神將鼓動前來收回龍宮的敖墨繼位,龍宮的一切也被他們所掌控。
陸坤的八萬鱗部衆兵強馬壯,甲刃齊備,乃是龍宮直屬的強力部隊。爲了一舉平滅覆海國,四大神將便把他派了過來。
覆海國號稱擁有三十萬雄兵,然而把其國民老幼婦孺皆算在內,也不過勉強有三十萬口海族。
在陸坤想來,他兵峰一到覆海國,對方就會不戰而降。可事實卻與陸坤所想幾乎相反。
本月月初,兩軍相遇,鱗部八萬兵力盡出,想要威逼覆海國投降。
覆海國也湊齊了近十萬的兵甲,其中雖有一多半是手無寸鐵的民丁,可他們面對強悍的鱗部衆卻毫無俱意。
雙方針鋒相對,互不相讓,一場大戰就此爆發。
然而交戰初始,鱗部竟被覆海國壓在了下風,其後鱗部雖漸漸扳平了劣勢,可是也沒有餘力壓過覆海國,兩者戰成了膠着戰,最後雙方只得各自收兵。
這一戰,鱗部死傷兩千餘人,而覆海國卻死傷近萬,若是論起勝敗,自然是鱗部稍勝一籌。可是混海將軍陸坤卻未趁機再次出戰,一直等到了月中,他才整頓旗鼓,發起了第二次進攻。
而這一次,覆海國採取了堅守的姿態,全都龜縮在城池之中不出,所以此次鱗部雖然看起來聲勢浩大,卻沒給覆海國造成什麼傷亡,反而自己因爲攻得太猛,倒是被覆海國派出的偷襲小隊傷了數百人。
監海的豚鼠急匆匆趕到了大帳內,陸坤正與副將喚潮及幕僚左棠商議軍事。
看到豚鼠進來,陸坤並沒打斷話題,豚鼠自覺地站到了一旁,就聽陸坤道:“既然你覺得可以分化覆海國,你可有對策?”
幕僚左棠道:“將軍,在下已經打探清楚,覆海國主要有十八大海族,分別是少淵、之淵、從淵、漂玉、季尾、甘木、禍釐、融水、桑齒、食鯊、口育、屍狀、杖翼、灌頭、延鯀、禾菌、高柳、象石。北冥漓從十八族抽調壯丁,組成蹇踢、三青獸、文貝、離蝓、射蝓五軍。各軍有可戰之兵五千人,後備軍千人,總計三萬人。這些就是他們的主力。前兩次交戰,覆海國雖然出兵十萬,可其中大部分都是沒有受過訓練的海民,還有些新進加入覆海國的小勢力的軍隊。”說到這裡,幕僚左棠看了看陸坤。
陸坤乃是不知名的大魚成精化形爲人。其身材高大威猛,舉手投足間自帶有股威勢。見到左棠看來,他冷嘲道:“這麼說,我的鱗部,是被海民打敗的了?”
幕僚左棠道:“也不能這樣定論,主要起作用的還是作爲骨幹的覆海五軍,而且真要論起來,勝的可是我們。”
陸坤冷哼一聲,道:“我對這沒有興趣,說說如何分化覆海國?”
“覆海國國主北冥漓乃是從北海而來,傳說其出自北海歸墟,”左棠說道。
“胡說八道!”副將喚潮打斷道:“便是龍族,進入歸墟之中,也斷無返還的可能,他怎麼可能出自那裡?”
陸坤卻沒有搭話,他坐在椅子上,眼光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
左棠沒有反駁喚潮,他也覺得此言太假,他接着說道:“北冥漓先前不過北海龍宮的小小探查,有一次被派來南海押送貨物,被老龍王提攜,這才得了個巡海之職。”
“說重點!”陸坤懶得聽這些陳年往事,發話道。
“是!”左棠道:“北冥漓的五軍之中,只有蹇踢軍是他親自往北海招募的,其餘四軍卻是他獲得封地後,逐一組建起。在下聽聞,這四軍對北冥漓都不太忠誠,尤其是由食鯊族單獨組成的三青獸軍,大有取而代之的想法。”
陸坤一手支着腦袋,一手摸着下巴上的鬍渣,道:“消息可信?”
“有八成把握!”
陸坤思索了片刻,這纔看向豚鼠,問道:“何事?”
豚鼠忙上前稟告:“屬下監聽到歌聲,似乎是蹇踢軍在歸墟旁祭奠時所唱。”
“在歸墟祭奠?”左棠轉動眼珠,思考着這裡面的信息。
喚潮興奮的道:“將軍,這可是個大好機會!”
北冥漓的封地雖在歸墟之邊,但他建立的覆海國距離歸墟仍有數百里路程。他的蹇踢軍正在歸墟旁,若是鱗部這時殺出,無論北冥漓在不在覆海國,他的蹇踢軍都難以趕回了。再加上剛剛左棠所說其他四軍都有異心,那麼此次出擊,說不定就能打破覆海國,生擒北冥漓。
陸坤用手指敲打着座椅的扶手,道:“這一切怎麼會如此巧?”
“四軍有異心的傳言剛剛被探獲,而此時北冥漓最大的依仗卻不在覆海國內,若不是鱗部的運氣太好,那就是有人刻意爲之了。”幕僚左棠也皺着眉頭分析道。
“恩!”沉吟了一下,陸坤道:“你先去接觸下食鯊族,看看他們的反應,至少要給本將一個可信的理由!”
“是!”左棠領命下去。
“你也下去吧,繼續監聽覆海國!”陸坤對着豚鼠說道。
“是!”
等到帳內只剩下喚潮與陸坤,陸坤說道:“喚潮!本將有件事需要你去做!”
“請吩咐!”
“本將聽聞北冥漓有一義女,喚做龍綃,本將要你潛入覆海國,把她給我掠來!”
“這,”喚潮猶豫起來,他並不是不敢潛入覆海國,而是不知道陸坤爲何要掠來北冥漓的義女。若要用作人質,要挾北冥漓,那也應該去掠北冥漓的那些兒孫纔對。
“你莫要多問,照辦就是!”
“遵命!”喚潮領命而去。
帳內只剩下陸坤,他在夜明珠的光亮中站了起來,慢慢的走到了帳門口,站了一會兒,又反身回到座位上,自語道:“北冥漓,莫怪我不講同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