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徐樂趴在桌子上,頭埋得低低的,前方疊放着一大摞課本,視線上瞟,只能看見黑板上方那象徵着國家學校的那面紅旗標誌。
臉蛋側壓在手臂上,微嘟着嘴脣,隱約能看見白晃晃的細碎牙齒,眼閉得緊緊地,整一副酣睡模樣。
“今天的課就上到這裡,還有,下週週一、週二是我們七中高二年級月考,同學們回去一定要好好複習,特別是一些單詞定理還沒背熟的,要抓緊時間,在這裡提醒各位同學,學校爲了更好地對學生負責,這次月考後會抽一部分同學特殊照顧,當然,平常學得好的同學是完全不必擔心這點的,學校這次主要針對的是那些不認真學習的同學。”
“啊,抽查?什麼樣的抽查啊?”
果然,周然剛把安排說完下面的一片哀嚎:“周老啊,你不能這麼這樣啊,這月考就已經夠折磨我們了,還要抽查?周老啊,要是被抽查到了會怎麼樣啊?”
“是啊,周老,不會是要體罰吧,不過這兩年可是不允許學校對學生進行體罰的……”
“體罰?”周然愕然,這些學生的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體罰是犯法的,我還不至於這麼對你們。你們也不要太擔心,專心考試就行,只要你們考好了自然就不會抽到你們了。”
周然雖然這麼說了,不過大多數同學心裡還是隱隱擔憂,聽說高中的考試特頻繁,他們現在才高二就是如此了,那等他們到了高三還不知道會被摧殘成啥樣。
周然是高二年級六班的班主任,二十七八的年齡,風度翩翩,在七中已經任職四年了,徐樂他們是他帶的第二批學生。周然性子較隨和,與人容易相處,同學們都很喜歡這個年輕帥氣的老師。
周然走後六班立時稀稀疏疏一陣響聲,今天週五,不用上晚自習,教師裡立時一片忙亂,塞課本的,背書包的,打掃衛生的,奔走的身影,各種各樣,就在這一片忙亂中,一道清瘦的身影斜挎着個灰黑色的包偷偷摸摸低頭朝後門外跑去,不過人才剛奔出三樓樓道的轉彎處就被急匆匆追趕過來的一個人先是拍了一下肩膀,接着就被拽住了胳膊。
這一下拍的好,拍的很有水平,徐樂差點被拍在牆上摳不小來。
人被堵在轉彎角,徐樂終於轉過身來,抱緊了包,扭頭撇嘴,一副視死如歸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
“誰要你命了?”來人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見徐樂那小樣兒挺無語的,“有件事兒我要問你……你嘴脣怎麼了?”正說着,那個男孩子像是發現新大陸一般驚奇,朝徐樂跟前湊近了一點,似乎想要看看清楚點。
“哎,我說王柯,你有話就好好說,那啥,你,你別他媽靠這麼近啊!”徐樂的身子簡直都快貼在牆上去了。
王柯皺了皺眉,朝後退了一步,眼睛直直盯着徐樂,再次問道:“好了,你,你嘴脣這是怎麼弄得?”
徐樂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個兒的嘴脣,驟然想到緣由,心裡不由再次悲憤交加,不過他面上仍淡定:“就這事兒啊,我還以爲啥驚天動地的大事呢,沒事兒的,自己不小心咬的。”
“什麼時候的事?”
徐樂眼睛瞟了瞟別處,說道:“就,就前兩天吧。”
王柯又盯着那已經結疤的傷處看了看:“怎麼這麼不小心,再使點勁都能趕上兔子嘴了。”紅豔豔的三瓣嘴,再搭上雙純潔無辜的眼睛,特像。
“呵呵,是啊是啊。”徐樂把包挎好,說道,“走了啊,下週一再見了。”
“不是,我還沒問完呢。”王柯追上去,跟徐樂一道下樓,“我問你件事兒,就,就是。”
“怎麼才幾天不見你就變結巴了啊?”徐樂扭頭疑惑,“不過國慶那幾天你去哪兒了,去你家找你都沒看見人。”徐樂病好後又去王柯家找他玩,結果沒找着人,不過幸虧沒在,徐樂想想那時候他就特囧。
那天晚上張強的手不知何時放在了他的後腰上,形如環抱,滾燙的熱度透過薄薄的T恤直接熨燙在他的纖細的腰身,一股酥軟直達脊椎骨,從未有過的親近和心悸,連張強問他的話他都來不及回答身子一軟直接就趴在了張強身上。
而隨之發生的事更是徹底讓他臉都丟盡了。
那一下親密接觸太過措手不及,徐樂慌亂之下直接就磕在了張強的胸口上。
嗷嗚——
他的嘴——
一陣麻木,還帶着濃重的血腥味,徐樂不用看也知道他的嘴怎麼了,要不要這麼慘啊。張強那時好像也被嚇了一跳,驟然起身,板着他的臉蛋凝眉細細查看。徐樂就那麼苦着臉坐在一邊,擡起的溼漉漉的眼睛顯得特委屈。
張強檢查了一番,該是門牙一不小心磕住了下嘴脣,都出血了。
“痛嗎?別吸氣,”張強的手指似乎想要摸摸那受傷的嘴脣,見那小孩痛的嘴脣都在不住顫抖,不由語帶責備道,“聽話,別動,怎麼這麼不小心?”
嗚嗚,嗚嗚嗚。
要不是你我怎麼會受傷?
等徐樂疼過那股勁兒,張強隨後又從徐樂屋裡的一個抽屜裡找了一貼創可貼給他貼上,這纔算是了事。
經過這麼一番不大不小的鬧劇,之前兩人之間的曖昧也消散的差不多了,徐樂還在擔憂着他的嘴今後會不會破相了,雖然這男人吧,身上有傷那沒什麼的,可這傷在嘴上可就不大美妙了。
那有損他英俊可愛的形象啊。
後來,或許是張強心有愧疚,下半夜倒是老老實實的,不再對徐樂動手動腳了,徐樂躺在一邊,兀自糾結。
“我去我哥家了。你來找過我嗎?”
徐樂沒好氣道:“可不是,害我空跑一趟,沒見過你這麼見色忘友的。”
“不是,”雖然徐樂這詞用的奇怪,可王柯一時也抓不住重點,抓了抓頭,解釋道,“原想着通知你一聲的,咱們不是說好要去玩的嗎,可那時候時間太急,我哥家又遠,我這不也是今天才得以回來的嗎。哎,說到這裡我就好奇了,徐叔徐阿姨都沒想過給你買個手機的嗎?瞧瞧這想聯繫一下你都多不方便啊。”
“要手機幹什麼,麻煩,倒是你和你哥玩的很開心吶,這都快樂不思蜀了。”
“什麼樂不思蜀啊,我這叫無法拒絕的熱情。”
“行了行了,誰不知道你哥在你丫心裡的地位,那豈是我能比的啊。”
王柯皺眉,不贊同了:“這扯的什麼跟什麼啊,電視劇看多了吧,哎不對,怎麼着感覺都不對啊。”
兩人又東拉西扯一番,徐樂從車棚把自行車騎出來就要回家了。
“不對,我好像有什麼事給忘了,”王柯手裡交錯擺弄着幾個等會兒要玩通宵的幣,徐樂晚上一般是不敢和他們一道玩通宵的,徐叔和徐阿姨對他這方面管的特嚴,王柯他自然也不會硬拉着徐樂,不過他看着那騎着自行車愈行愈遠的消瘦背影,好半天才氣道,“怎麼又被那小子給忽悠了,他都還沒問他和張強什麼時候那麼熟的就走了。”
原來,自從上次在平安醫院相遇後,王柯一直記掛着張強和徐樂的事。
太陽已經西下,只留下一片橘紅的光影。
徐樂騎着自行車,迎着太陽的餘暉,眯眼看着不遠處正在不停忙碌着收拾各家穀子的大人,像在找尋什麼,又像百無聊賴的只是在那裡休息,自行車車頭掛着個灰黑色的包,單腳踩在地上,模樣閒散而又無害。
“樂樂啊,放學回家啦。”正挑着擔子路過的一個四十來歲婦人見徐樂把車停在一邊的路上,不由笑着問道,這徐家兒子啊,人聰明,長得又乖巧,嘴又甜,很是招人喜歡。
“是啊是啊,李阿姨你一個人正忙呢?要不我幫你吧。”徐樂收回視線,笑眯眯點了點頭,整一副人畜無害模樣。
“呵呵,不用不用了,你李叔剛回去,瞧這不也都快收拾完了。”
李阿姨和徐樂又說了兩句挑着擔子就走了,徐樂又坐回車上,心裡不知怎地突然就有些失落,反正也不急着回家,徐樂低頭把玩着一截方纔隨手扯的狗尾草,連腰背都軟了,模樣特沒勁。
也不知他發了多久的呆,直到一人都走到了他的面前,遮住了亮光。徐樂頓頓擡頭,瞪大的雙眼中是滿滿的驚慌和一種被人識破的尷尬。
幾乎落荒而逃。要不是手下還騎着自行車,而眼前的高大男人好巧不巧正擋在路上,徐樂說不定真要夾着尾巴灰溜溜溜掉。
好丟臉,他不過是想在一邊兒偷偷地看上一眼,這人怎麼突然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不對,這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啊,剛纔他可是挨着都搜了一遍也沒看見這男人啊,要不他怎麼會,會……
其實徐樂也不知道他會什麼,他只是沒想到就這麼再見到這個男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手忙腳亂。
“怎麼不回家?在這兒做什麼?”
“啊?哦,哦,”徐樂連忙低頭去騎自行車,手裡的狗尾草不知道什麼時候丟在了地上,有些笨拙地踩上自行車,居然連蹬了好幾下都沒蹬着,歪歪扭扭的,徐樂窘極了,臉也臊的很。
張強肩上也挑着一個擔子,有穀子,掃帚,簸箕之類的,滿滿的,不過看張強輕輕鬆鬆的模樣,似乎沒什麼感覺一樣。
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這麼連着十來天的大農忙,張強露在外面的臉和手臂也徹底成了錚亮的古銅色,汗水順着緊實的肌肉流淌,竟然有種性感的錯覺。
張強眯眼看着眼前手忙腳亂的小孩好一會兒才說道:“一起走吧。”
徐樂整個身子都僵了,垂着頭低低應道:“哦。”這下倒沒急着騎車了,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瞪着腳踏板,比方纔輕鬆了不少。
兩人走了一會兒,張強突然扭頭看了他一眼,問道:“嘴脣沒事兒了吧。”那晚這小孩把自個兒咬的特狠,這兩天也沒再見着人不知道好了沒有。
徐樂不自覺地抿了抿脣,瞅了張強一眼,微微撅嘴說道:“沒事了。”歪頭想了想,心裡有些不甘,他都付出這麼慘烈的代價了,可這男人還沒回答他的問題呢,最終還是沒忍住,徐樂側頭睜大了眼看着張強,“張,張哥,那啥,那天,就那天晚上,你說的是真的嗎?”
那天晚上?張強扭頭看了徐樂一眼,只見那小孩睜着一雙特無辜分明的大眼正看着自己呢,張強心裡有絲異樣,這小孩究竟知不知道他問的是什麼?
徐樂終究不是一般小孩。那天晚上徐樂被自己咬的鮮血淋淋,怎麼能服氣,追根究底還不是這男人偷襲他,而他又沒啥準備纔會被他殺的個措手不及啊,所以當徐樂疼過了最初那陣子,眼也開始上下打架時還不忘自己的革命目標。
迷迷糊糊的,徐樂伸手不知抱住了個什麼物事,很暖和,就是有點硬邦邦的,不是特別舒服,徐樂還奇怪他一直抱着睡覺的枕頭去哪兒了?最後乾脆擡腿把腳也搭了上去,像八爪魚一樣半趴在了上面,受傷的嘴脣兒還一個勁兒無意識地嘀嘀咕咕着。
“痛,好硬,”埋着腦袋扭了扭,終於讓他給找到了一個舒服的睡姿,“不要走好不好,不要走,你總是丟下我,呼,我討厭你,討厭,呼……纔不要認識你,呼……”說到最後,只能聽見從徐樂那從喉嚨裡咕隆出的嗓子。
張強躺在牀上,左手邊的懷裡正是某個經歷千辛萬苦終於尋得舒服睡姿的徐樂,手臂上正枕着徐樂的腦袋,呼出的甜膩氣息熨燙着他的胸膛,直達心房,一種被信任、被依賴的極大滿足瞬間溢滿心頭。
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小孩,只見徐樂一手握緊了拳頭放在自個兒胸前,一手一腳則全然搭在自己身上,張強擡手,摸了摸小孩軟軟的短髮,最後才低低溢出一聲嘆息。
“不走了。陪你好不好?”低低的,像無意識的自言自語,無人應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