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張強進了病房, 徐樂就一人扒在門邊偷偷看着，因爲媽媽說不能讓陌生人進去，而一年也回不來兩次, 每次幾乎都見不到人的張強對徐樂來說很是陌生。
少年時候的張強還沒現在看着這般高大, 氣勢也沒這麼強悍, 只是那不經意間從眼底泄漏的冰冷倒是和如今有幾分相似。家庭的不幸, 自然也影響了張強的成長。
張長鬆還未醒來, 只是靜靜的躺在牀上，張強看了一會兒起身朝外走去，徐樂反應不及, 加之個子又小，啪嗒一聲就被嚇得坐在了地上, 呆呆的望着眼前陌生的少年。
張強皺眉上下打量了幾眼呆坐在地上的小孩子, 最後只聽他酷酷的說道：“你是徐樂？”徐家的兒子, 他還是知道的，只是並不常見。是徐阿姨給他打的電話, 那眼前這小孩多半是徐家的兒子了。
徐樂愣愣的點頭。這個大哥哥好可怕。
張強又看了幾眼，這才伸手把地上嚇傻的小孩子拉起來，順手給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
“這幾天你一直都在這兒守着？”
啥？徐樂眨眨眼，又想了想，覺得應該是, 這才小心謹慎微微點了點頭。
張強不再說話, 只是尋了主治醫師詢問張長鬆的病況。
“唉, 這個病不好治呢, 這次雖搶救及時沒傷及性命, 可這個病是隨時都會再次復發的。今後可要隨時注意了，千萬受不得刺激, 啊。”
“如果不受刺激，那是不是就能平安無事？”
“這不好說，如果心平靜氣或許也能多活幾年，畢竟他現在還年輕。”
腦溢血就是如此，異常突然，很多人一覺之後或許就無法睜眼了，而刺激，更是這個病最主要的誘因。
後來宋紅英帶着飯菜來到醫院的時候，便看見許久不見的張強和自家兒子一道坐在病房外面的長廊上，張強渾身都冷冰冰的，而自家兒子則僵着身子苦兮兮的坐在一邊。
“哎呀，是小強啊，你可終於回來了。”
張強還沒開口說話，他身邊的徐樂突然看見了自家媽媽，瞬時就跳了起來。
“媽媽！”一溜的就跑到宋紅英後邊去了，躲着不出來。
宋紅英不知徐樂先前時間如何心驚膽戰，只是摸了摸自家越發懂事的兒子，然後朝站起來的張強說道：“回來就好，你爸可是盼了你好久。”
宋紅英又對張強說了一些事，比如什麼要不是他家兒子碰巧看見你爸昏倒在地上，我和你徐叔都還不知道呢，現在是脫離危險了，不要再擔心了啊，今後多多注意就好了。
張強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後，對徐母萬分感謝，就算他再怎麼恨張長鬆，這也是他唯一一個親人了。那個男人怎麼能這麼輕易就死掉，自己還未成年，他就還有必須要盡的義務，就算活活折磨他也不允許那個男人撒手。
張長鬆這次生病並沒通知他們在萬城的其他親戚，畢竟自從王芳死後張長鬆也沒怎麼和那些人來往了，而張長鬆這病一時半會兒又好不了，起碼最近一個星期是不能出院，那就必須得有人守着，如今張強回來了，這事兒自然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一個人守還是挺困難的，白日張強回家做飯，晚上又要去守夜，對於才十五歲的張強來說還是挺有挑戰的。張強的母親死得早，他又到離家很遠的地方去讀書，日常生活方面經過三年的磨練倒也成長了不少。而徐樂或許是由於之前一直在醫院裡陪着，現在沒他的事了他到一時不怎麼習慣了，一方面又想再去看看，一方面又怕那個大哥哥，多番偷偷摸摸下來張強也終於瞧見了那個小孩子。這孩子也算是張父的救命恩人，如果那時候沒有這個孩子，或許張長鬆就會因搶救不及而死亡。
“哎？是徐樂嗎？怎麼不進來？”張長鬆已經醒了兩天，知道這次自己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對有些事到看開了一些。他這會兒正在吃飯，突然就看見病房門邊有個小腦袋一探一探的，遂朝徐樂招了招手。
徐樂朝左右瞅了瞅，幸好，那個大哥哥不在，立馬換上一副笑臉：“張叔叔~你好點沒有啊？”這人嘛就是這樣，多跑兩趟就熟絡了。
“呵呵，好了好了。樂樂，快過來讓張叔叔看看，都長這麼大了啊，今天怎麼來看張叔叔了？是放學了嗎？”
“是啊。”徐樂點點頭，把自己的小書包放在一邊然後爬上張長鬆的病牀，挨着張長鬆乖乖的坐着，眼兒不自覺朝張長鬆面前的餐盒裡瞅了瞅。媽媽讓他放學後去醫院看看，所以他一放學就跑來陪他張叔叔了。
張長鬆見徐樂動作，心下明瞭，把餐盒朝他面前推了推：“吃飯了沒，要不要吃點？這個菜的味兒還不錯。”紅紅綠綠的，看着挺有食慾。張強把晚飯給他送來就出去了，這會兒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徐樂吞了吞口水，小孩子瞧着好吃的都想嘗試兩口，在張長鬆再次勸說的時候，徐樂挺矜持的夾了一筷子菜嚐嚐，唔，好吃。
有說有笑，餐盒裡的飯菜沒幾下就被兩人給分完了。張強進來的時候，就見小小的徐樂窩在張長鬆的旁邊，嘰嘰咕咕的說着什麼事，不時惹得張長鬆呵呵笑起來。而原本說的開心的徐樂突然看見那個陌生的大哥哥走進來，眼兒下意識掃了一眼被他吃的乾乾淨淨的餐盒，呃，偷偷擦了擦嘴。
徐樂以爲自己的小動作別人不會看見，哪料張強根本想都不用想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淡淡看了縮牀角的小人兒一眼，沒說啥，只是拾了餐盒出去洗刷了。
久而久之，徐樂也摸熟了，知道他的那個大哥哥只是看着挺沉默嚇人的，其實人還是挺好的，至少他每次來蹭飯人家都沒說啥。沒錯，自從那次碰上徐樂饞嘴分飯後，張強每次來醫院都會多帶一份飯菜來，因爲有個不自覺的傢伙每天都會跑來蹭飯吃。
張長鬆住了一個星期的院纔出院，他這一病也算是落下了病根，平常手裡都得拄着一根柺杖才行，而且記憶力也逐漸變得時好時壞，脾氣也隨之愈發陰晴不定，當然，這都是後來的事了。
對弱者我們都會異常同情和關懷，徐樂在醫院裡和張長鬆玩的開心，等張長鬆出院後他朝張家跑的次數也多了起來。張強期間回了一次學校，好似去請假什麼的，徐樂也不是太清楚，他只知道沒幾天張家大哥哥又回來了，而他又可以吃到香香的飯菜了。
張強那時候正值初三，學習該是抓的最緊的時候，不過他頭腦一向聰明，成績也一直是學校拔尖的，向班主任請假半個月回家照顧生病的父親倒也說得過去，在家學習也是一樣。那時候徐樂畢竟人小，也喜歡朝張家跑，爲此，張長鬆還特意給他弄了一張吊牀玩，很多時候在張家玩的太晚了直接就歪在人家的椅子上睡着了。
經過張長鬆生病一事，張家對徐家多少還是心存感激的，雖然沒拿出什麼實際性的東西來表達，單從徐家兒子半夜常常不回家，被張強好好的塞進暖呼呼的被子裡的事兒來看就知道一二了。
不僅如此，張強畢竟是他們萬城這麼些年進上津讀書數一數二的人才，而且人家人又聰明，學習成績又好，所以徐父徐母讓自家兒子和那樣的人混在一起很是放心，覺得這樣也能對他家兒子有幫助的。他們也沒說錯，讓張強教一個上二年級的小學生來說綽綽有餘。
而且對徐樂本人來說這也是挺高興的事兒，有吃有喝有玩，還有人幫自己做作業，哈哈哈。
搬了小凳子和張強一道坐在張家的那張小書桌邊做作業，碰上不會做的就交給一旁的大哥哥。大哥哥好聰明，沒兩下就做出來了，好多解題方式連他們老師都沒教過的呢。這些都很好，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大哥哥嫌棄他的字，說那歪歪扭扭簡直和泥鰍有的比。
徐樂不樂意了，嚷着去翻大哥哥的本子看，說他要瞧瞧大哥哥寫的究竟有多好。
事實證明，人家大哥哥說的是正確的，一比較，連徐樂自己都嫌棄自己的字了。
“哥哥，哥哥，教我，教我。”抓着自己的本本跑到張強的面前，徐樂高高的舉起本子，“樂樂也要漂漂亮亮的，樂樂也要。”
“這可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你真的想練。”
這學習成績好的人簡直是樣樣都好，好羨慕。
“想！哥哥，樂樂想練嘛，哥哥教樂樂。”
那時候張強也只當逗徐樂玩樂一般，他可不認爲以徐樂這般好動、貪玩的性子能靜得下心來認真去練字，不過他還是認認真真的手把手教徐樂寫字。
夕陽下，一高一矮的身影重重疊疊在一起，如此便是緣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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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沒有捨不得。”說完，張強起身滅了手下的煙，轉身朝寒夜中走去，高大挺拔的身影被冰冷的寒夜寸寸吞噬。走了好，走了好啊，當初他能放手，這次他也一樣能做到。那小孩不是說最討厭自己丟下他麼，呵呵，那如今就讓他先走吧……只是看着對方離去的背影，這滋味的確不怎麼好呢。
王偉一怔，看着越行越遠的沉默背影，末了免不得嘆了口氣，既然不在乎，爲何前一刻又似丟了魂兒一般惶然着急。
“有王柯陪着，他們應該不會出事。”王柯和他趕到的時候他沒出現，只是讓王柯一人去見徐樂，想必那時候徐樂也不想多見任何人吧。而王柯見到一身冰冷，落寞的徐樂時，在心裡再次恨恨的詛咒了張強一百遍。
前行的身影一頓，沒有回頭，只是繼續朝前走去，終於消失於黑暗之中。
再說這邊，等王柯氣喘吁吁的趕到火車站的時候，徐樂已經沒有在哭了，只是呆呆的一人坐在長椅上，思緒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
感覺前邊有人來了，徐樂緩緩扭頭，定了半響才輕輕笑道。
“你來啦。”他還以爲這人不來了呢。
王柯最見不得徐樂露出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不該是這樣的，怎麼可以這樣？！
“你站起來！”一把鉗住徐樂的胳膊把人拉起來，王柯惡狠狠的說道，“別他媽給老子擺一張臭臉！要死要活的你想怎麼遭？！什麼事兒都沒有，聽到了沒有！老子不管你發生了什麼事，從現在開始全部給老子忘掉！當他媽全是屁一樣給老子忘掉！”不管發生了什麼事，徐樂都的給他站起來，他們是不會輕易被打倒的。
先前或許哭得太厲害，這一刻開口才感覺嗓子疼的厲害，眼睛也痛，身體也痛。
“嗯。我沒事。蝌蚪兒，我們回家吧。”想回家，想離開這個地方，想這輩子都不再回來。
王柯死死的瞪了徐樂半響，最後一拍他的肩膀：“走，我們現在就走。”徐樂和張強的事兒他是早就知道了，雖然不明白今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依現在的情形來看，王柯至少看透了一點，既然張強你不挽留這人，那說明你根本就沒在乎過，將來千萬不要後悔。
“走。”
夜深人靜的時候，火車站兩個少年攜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