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吃玩完早點再繼續剪。”我走到旁邊用冷水▋着紅腫的眼睛拿起一塊三明治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
一晚上什麼東西都沒吃,早餓得前心貼後背了。
我這麼一說,格里菲斯等人也過來吃早飯,五個人中間數格里菲斯年紀最大,都五十多歲的人了,精力自然比不上我們,連年紀最輕的我都累得直不起腰來,就更別說其他人了。
“要是這樣忙上個一年半載,我看我這把老骨頭怕是要交待在公司這裡了。”格里菲斯開玩笑道。
他一邊說一邊把乾硬的麪包塞進嘴裡,費力地咀嚼,突然被嚥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都納爾趕緊遞給他一杯水,在喝下幾口之後,格里菲斯總算是喘過氣來。
看着被咽得眼淚直流的格里菲斯,我沒來由地一陣心疼。
“辛苦大家,讓大家受苦了。”我一臉歉意地搖了搖頭。
“老闆,你這說的是哪裡的話!我就是真的累死在咱們公司,那心也甜呀!就我們這幫人,好萊塢除了夢工廠誰還會這麼高看我們一眼?!老闆,你以後別說這樣的話,太見外了!我想不光是我,大家都是這樣想的。”格里菲斯嚷道。
“大衛說得是!老闆,連傑克都能爲你爲咱們公司擋刀進醫院,我們怎麼不可以!?大家沒把夢工廠看作是發工資混飯吃的地方,沒把你看作是楚克、馬爾斯科洛夫甚至卓別林那樣高高在上就知道軋壓我們的老闆,累是累,可我們心裡高興!”斯登堡也跟着起鬨道。
看着他們,我哆嗦着嘴脣說不出話來,這就是我手下的員工呀!他們不把我當外人,從心裡把自己看作是夢工廠的一分子,即便是自己受點委屈苦點累點也無怨無悔,他們尚能如此,我這個作老闆的,還能說些什麼呢。
一頓早飯吃得心裡糾結起伏,格里菲斯見我如此,故意說了個黃色笑話才把有點悲壯的氣憤調節得輕鬆起來。
一直剪輯到上午八點半,才最終把《求救的人們》的毛片剪輯出來,緊接着我們又總體上看了兩遍,對其中稍嫌粗糙的地方做了精心的修改,十一點的時候,在大家的一致同意之下,這部電影的母帶被裝在了一個膠片盒中交給了甘斯。
甘斯帶人火速趕到山立格影片公司趕製拷貝。
近十二個小時的連續勞作,讓我們每個人都深感體力透支,格里菲斯、都納爾在我的催促之下回去休息了,斯登堡和斯蒂勒則硬撐着和我忙接下來的其他瑣事。
“放映的事情準備得怎麼樣了?”我往太陽穴上擦了些提神的精油,問巴拉道。
“放心吧,老闆,雅塞爾帶人準備得差不多了,我按照你的吩咐,早上和各大公司的影院經理打過招呼了,他們說會在今天把影院準備好,明天公映沒有問題。”巴拉把握十足。
聽他這麼一說,我徹底放下心來。
“明晚第一影院的首映會場都佈置好了嗎?”
“從今天開始第一影院就不在接待觀衆了,會場是我親自帶人佈置的,請柬也發出去了,一切都很順利,另外雅塞爾說我們公司的二十幾家影院都做好了公映工作。”巴拉回答得滴水不漏,讓我很滿意。
“開放3靠近哈維街的影院專門給哈維街人觀看,一律免費,另外,南區新買來的那四家影院佈置一定要儘量熱鬧隆重一點,斯登堡,那家最大的影院交給你了,你怎麼搞隨便你,但是記住,別搞得和聯美打起來。”我笑着對斯登堡說道。
“好嘞!老闆,你就放心吧!”斯登堡一聽說靠近聯美第一影院的那家影院他負責佈置籌劃放映,高興得在地上一轉一個圈,這對於他來說絕對是個報仇雪恨的好時機。
“老闆,那家影院名字叫查理影院,聽說是米高梅爲了恭維卓別林取的,我們是不是換個名字?”巴拉道。
我想想覺得也是,堂堂夢工廠的影院,竟然有個對手的名字,確實不太好。
“就叫斯登堡影院吧!”我擺了擺手。
“老闆!?”斯登堡睜大眼睛看着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幹嗎,既然要氣那個狗孃養的,自然要氣得他滿地找牙纔是!就叫斯登堡影院了!”我學着斯登堡的語氣說道。
“老闆!”斯登堡張了張嘴,使勁點了一下頭:“你就放心吧,我去了!”
看着這傢伙屁顛屁顛的身影,我打了哈欠轉身回到辦公室,躺在沙發上睡了過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朦朧中感覺到臉上有東西癢癢地拂動,我嘟囓着嘴翻過身去,那東西卻又在我的耳朵上游走起來。
“甘斯,你信不信我一巴掌拍死你!”我氣得一屁股坐起來,猙獰地吼道。
嘿嘿嘿嘿,一陣悅耳的笑聲隨之而來,接着浮現眼簾的是海蒂的一張花樣笑臉。
“沒看出來,你還有這麼兇的時候!”小蹄子撅着嘴坐在我身邊,嬉皮笑臉。
我揉了揉眼睛,十分不悅道:“小姐,我可是一晚上都沒睡了!剛躺下就
醒了!找我有什麼事情呀?”
海蒂把小手腕放到我眼前晃了晃,鑲着碎鑽的手錶閃得我根本沒看清上面的指針。
“都快七點了!你不吃晚飯了!?”海蒂看着我眯眼睛的樣子,笑得花枝亂顫。
“我睡了這麼久!?糟了糟了!”我一個軲轆爬了起來,走到旁邊的衛生間洗了把臉,拿着衣服走出來。
海蒂把手裡的小包晃來晃去,跟在我後面蹦蹦跳跳一起下了樓,到了樓下問我道:“安德烈,到哪裡吃飯呀?”
“食堂呀,吃完飯我還有事情要做。”我緊走幾步,發現海蒂沒有跟過來,轉過臉去看到小蹄子一臉的怒氣。
“有什麼事情那麼忙!?不行!我要你陪我吃飯去!”海蒂撒起嬌來,又是擺手又是跺腳,旁邊有很多公司的員工看見海蒂和我如此模樣,紛紛竊笑。
“你就別鬧了,我晚上要到第一影院檢查他們的準備工作,晚飯可能在老爹老媽那裡吃,你願意去嗎?”我實在拿海蒂沒辦法。
“好呀,好呀!早就想見伯父伯母了!”海蒂拍手笑道。
看着她手舞足蹈,我無奈地聳了聳肩。
開車到第一影院的時候,已經八點半了,剛從車上下來,就看見老媽站在路邊翹首觀望街道上的車流。
“老媽!”我揮舞着手跟她打招呼,帶着海蒂跑了過去。
“怎麼這麼晚纔來了!我和你爸爸都等急了!”老媽故意擺出一幅生氣的樣子,白了我一眼。
“公司有點事所以就晚了點,這是海蒂.萊默爾。”我指了指海蒂。
“伯母好!”海蒂一臉都是笑,撒嬌地拉住了老媽的胳膊。
我們家兄弟三人,卡爾、鮑吉和我,全是男孩子,所以老媽一直很喜歡女孩,見到海蒂這麼漂亮的女孩叫她,高興得合不攏嘴。
“好好好,冷了吧,趕緊回家吃飯!”老媽愛憐地拉着海蒂的手,帶着我往家裡走去。
到了家海蒂忙着幫老爹端菜,老媽偷偷對我說道:“安德烈,這女孩子不錯,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呀?”
“你想哪裡去了!她只不過是我的一個朋友!”我瞅了老媽一眼,紮上了餐巾拿起了刀叉。
四個人坐在餐桌上,老爹和老媽看我和海蒂的眼神十分的詭秘。
“安德烈,這女孩子不錯,比你媽年輕的時候要漂亮得多。”老爹一邊對我低聲說話,一邊看着老媽笑出聲來。
“你們兩個大男人說什麼樂成這樣!?”老媽知道老爹肯定說了什麼壞話,然後對海蒂說:“海蒂,別跟他們一般見識,我和霍爾生了三個兒子,就數安德烈最省心,現在老了,就想多看看他,你要是有時間的話,多到家裡走走。”
海蒂笑着答應下來:“伯母我會的!其實我挺羨慕你們的,能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這樣的生活,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過了,媽媽在我十歲的時候就過世了,爸爸平常就忙,根本不會和我一起吃飯。”海蒂眼圈通紅,老媽心疼得趕緊又是哄又是替她抹眼淚,那樣子比自己的親生女兒還疼。
“安德烈,你給我聽好了,以後不準欺負海蒂,要不然我可不答應!”老媽對我大聲道。
“我欺負她!?老媽,她不欺負我就算不錯了!”看着海蒂一幅淑女的樣子,我覺得哥倫比亞沒讓她演電影實在是可惜至極,就憑這演技,絕對技驚四座。
“去去去,人家一個女孩子,怎麼欺負你!”老媽亮起了手裡的叉子。
“怎麼女人都喜歡動不動對男人動叉子!”我嘟囓着嘴,低下頭乖乖吃飯,老爹在一旁報以深切理解。
吃完了飯,老媽拉着海蒂聊得熱火朝天,在我三番五次提醒之下,才依依不捨地讓海蒂和我離開。
“兒子,這女孩不錯,老媽喜歡,你也不小了,該考慮一下自己的事情了。”老媽站在門口替我扶正領帶,慈祥地看着我。
“媽,我才二十歲,早着呢。”我親了她一下,笑道。
老媽抹了一下眼淚,款款道:“安德烈呀,你大哥和二哥現在我們是根本不抱有一點希望了,我和你爸都老了,現在看到別人帶着孫子逛公園,我們就滿臉的羨慕,你們小的時候,兄弟三人是多麼可愛呀,那個時候你爸爸出去工作,你們跟在我後面幫我做家務,或者就在院子裡玩,現在呢,只剩下你陪在我們身邊了。”
老媽越說越傷心,淚花閃閃。
“伯母,你放心,我和安德烈有空會過來陪你們的。”海蒂見縫插針,掏出手帕給老媽擦眼淚,老媽被她哄得破涕爲笑。
告別了爸媽,我和海蒂一前一後進了劇院,裡面一面忙活。
“海蒂,我算是服了你了,你不演電影可真是虧了,看把老媽迷的。”我挖苦道。
海蒂一改剛纔的溫柔小兒女態,呲牙威脅我道:“我可不管,以後你要是欺負我,我就告訴伯母去!”
夢工廠電影院裡一百多人正在爲明天的首映式佈置會場,巴拉站在總體指揮見我來了
過來問好。
我對他的工作十分的滿意,不僅會場佈置得井井有條,連首映式的極爲細小的環節都考慮周到。
和巴拉忙活了一兩個小時,基本上把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安排好之後,我纔開車帶着海蒂離開影院回公司。
夜裡十點的公路上,寧謐一片,竟然出現了明朗的月光,周圍的一切都沉浸在湛藍色的無邊幽光裡,遠處的山巒,隱隱約約露出山頭來,像是海洋中的星羅小島。風在狂野中無拘無束地奔跑,偶爾有枯枝從樹上折斷砸到車頂發出一聲悶響。
我握着方向盤,看着車燈照亮的道路,沉浸在這樣的景色裡,心裡一片空明。
“安德烈。”海蒂在後座小聲叫我道。
“什麼事?”
“我不是你想象的那麼任性刁蠻。”海蒂聲音很輕。
“噢,海蒂小姐今天這是怎麼了,你不是一向以刁蠻自傲的嗎?”我看了一下觀後鏡,發現小蹄子坐在後面低着頭雙肩抽動。
“怎麼哭了呀!?”看到海蒂一臉淚水,我頓時手忙腳亂。
停下了車子,海蒂坐到了前面的副駕駛座上來。
“到底怎麼了?”我柔聲問道。
“我想媽媽了。”海蒂撲到我懷裡,放聲大哭。
“看着你們一家人,我就想到了媽媽,你還可以和爸媽一起吃飯,可我連媽媽的模樣都記不得了,沒有多少朋友,整日被爸爸關在家裡,對着外面和父母玩耍的小朋友發呆,在別人眼裡我是高高再上的電影公司老闆的千金,不愁吃穿,無論走到哪裡都是焦點,他們叫我好萊塢之花,宴會上對我甜言蜜語,可晚上我只能一個人對着巨大的天花板哭泣,有時候晚上下雨,我常常嚇得整晚都睡不着,抱着枕頭靠在牀頭哭,一哭就哭到天亮,哭到嗓子啞,哭到沉沉睡去。”
“安德烈,那天晚上我抱着你躺在那張小牀上,是我第一次在大雨的夜裡睡着,我抱着你的背,感覺是回到了童年,那個時候我躺在媽媽的懷裡,聽着她哼的歌,慢慢進入夢鄉。安德烈,你知道嗎,這種感覺從來沒有一個男人給過我。”
“也是在那個晚上,我突然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東西是什麼,前所未有的清醒,感覺到原本空蕩的內心被什麼東西一點一點填滿,那種感覺,是如此的甜蜜。”
“後來,只要看到你的背影看到你的笑我的心就跳得厲害,幾乎要從胸腔裡跳出來,原來填滿我內心的東西,是愛。”
海蒂撲倒在我懷裡,一臉的淚水,一向刁蠻粗野的她,這個時候單純的像個孩子。
我抱着它,發動車子在空曠的道路上緩緩前進。
看着曲折蜿蜒的道路,我希望它可以一直延伸下去,希望這個時刻,能變成永恆,一瞬間,這個龐大的世界,在我懷裡的這個女子的淚水裡柔情四溢,原來,它可以是這麼可愛。
我們一生奔波,賺錢,拼搏,低頭哈腰,搖頭擺尾,爲的是什麼呢。即使到了最後成了千萬富翁億萬富翁,也只能睡一張牀吃三頓飯,爲了錢,爲了所謂的事業,我們付出了太多的代價,丟掉了太多的東西,連我們最珍貴的東西都丟掉了,家人、朋友,最後,自己。
萊默爾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風風光光和一幫大腕們說笑的時候,女兒一個人在大大的別墅裡抱着枕頭哭泣,他只知道哥倫比亞,只知道片場。
這樣的人,我不願意作。我要作個好丈夫,好爸爸,一個能把握自己內在自由的人。
知道什麼好,什麼不好,知道世界是什麼,知道人最需要的是什麼。
知道笑着看花開花落,看人情冷暖,用電影給觀衆帶去溫暖,帶去感動,讓他們看到希望,像哈維街人那樣坐在影院裡可以笑出聲來。
我抱着海蒂,那麼緊,那麼用力,好像怕一鬆手就會失去她。
這個一直讓我頭痛的女孩,在我懷裡睡着像個孩子的女孩,此刻讓我的內心安寧一片,如同靜寂的深潭,水波不興。
車到環球公司的大門口時,我推醒了海蒂,她眯着睡眼看了看我,趴在我懷裡繼續睡。
“海蒂,到環球了,趕緊進去,你爸現在肯定在裡面,去,和他聊聊,然後一起回家。”我颳了一下海蒂的鼻子。
海蒂睜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笑了一下,爬了起來。
“安德烈,不要笑話我。”海蒂拿起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誰敢笑話你呀?!我還想多活幾年呢,天氣冷,趕緊進去吧。”我探過身去給她打開了車門。
在我打開車門的剎那,旁邊的海蒂像啄木鳥一樣在我臉上快速地親了一口,然後飛也似地跑出了車門。
我摸着臉,一下子愣住了。
“安德烈,我喜歡你!”小蹄子站在大門口,雙手聚成喇叭狀對我喊道。
我在車裡笑笑,衝她揮了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