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你們還沒收拾完啊，要幫忙嗎？”黎筱雨剛走小院子邊就嚷嚷，今天回來的早，想起來爹媽辛苦，準備搭個手，收拾桌子椅子洗洗盤子之類。
才走兩步，聽見小院子里人哎呦一聲哼哼。
大冬季天冷地滑，背陰處前幾日雪都沒化，凍得結結實實都是冰渣子，咔咔的作響。
這一哼不要緊，黎筱雨都嚇傻了：“姥爺！”
姥爺養了挺長時間，這也算快養好了，杵着柺杖在院裡練習恢復，女兒女婿忙着在裡頭收拾餐館桌椅，老頭溜達着準備把丟在外面的一洗菜盆子拾回屋內，沒曾想柺棍杵着冰碴子這麼一滑，結結實實又摔了一跤大的。
四仰八叉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叫了那麼一聲，就轉而喘着氣，細聲哎呦，也回不了話。
黎筱雨趕緊就喊了爹媽：“爸媽快，快出來了啊，姥爺摔了！”
小飯館裡衝出倆人來，黎爹要一把抱起來，黎筱雨拍戲經驗多，武指受傷時候也有，打了爹的手，眼睛裡眼淚蓄滿眶道：“別動他！腦溢血了怎麼辦，不能亂晃，晃了才麻煩。”
爹媽都嚇傻了，媽才道：“快給衛萊打電話啊！”
着急事兒就指望衛萊了。
黎筱雨面對倆沒注意的，都算家裡主心骨了：“你先打120叫救護車，再打給衛萊。”頓了頓，拍着他爹道：“你去喊幾個叔叔，能把他平着挪回屋裡最好，外頭太冷他受不了。”
一指揮爹媽都哎的忙開，黎筱雨跪在旁邊，一邊哭一邊跟姥爺說話：“姥爺你堅持，醫生馬上就來了，沒事兒啊。”
反反覆覆也就這麼幾句話，老頭只小聲喘氣，說不成話。
但沒斷氣，就沒事兒，還能救。
黎筱雨嚇得心跳如鼓，拉着姥爺的手，給他加油鼓勁，叫他別怕。
等醫院的救護車閃着紅藍的燈開來了，醫護人員把人送上車，鄰居黑燈瞎火的去發動了私家車，跟着救護車送他們三個去醫院。
路上就收到衛萊電話：“筱雨，怎麼樣了？姥爺什麼情況。”
“救護車上呢，還有神智，就是說話聲音小，聽不清。”黎筱雨自己給自己擦眼淚，邊說邊哭。
“我直接去醫院，別擔心，我已經跟專家打了招呼了，今晚值班的已經在科室等着呢。”衛萊也是開着車，從家往過趕。
烏拉着到了醫院，護-士把人推進去，治療室門一關，黎筱雨一家都在外頭。
衛萊過了一會兒纔來急匆匆趕來，也是着急，圍巾都沒帶，批了件大衣，光着脖子，包也沒背，一臉着急跑回來，見了她，黎媽一手拉着她胳膊：“萊萊，這事兒可怎麼辦啊？”
“你放心，肯定沒事兒。”衛萊安慰乾媽。
“他纔剛好，怎麼又遭這罪。”黎爹拍了自己額頭：“怪我，都是我不對，光顧着收拾，沒在外陪他，我要是看着他，也不會有這事兒。”
“你說這些有什麼用，都好好的，姥爺在搶救呢，你們也別給衛萊壓力。”黎筱雨覺得自己再不撐一撐，她家肯定亂成麻了。
衛萊這才遞了手絹給她道：“好了，都冷靜冷靜。”頓了頓，拍了她肩膀道：“你在這兒照顧好乾爸乾媽，我換了白大褂就進去看看情況，如果腦部和臟腑沒問題，就能轉到我科室。”
“你去吧。”黎筱雨這種情況下，有個靠得住的也是好。
衛萊奔着去換了衣服，消了毒，進了急診室去看看情況。
一進去，老半天也出不來。
黎筱雨爹媽在外頭喋喋不休，她鬧的嫌煩嚷嚷道：“你們去坐着歇會兒成嗎？有情況我再喊你們。”
她娘哭的也是累，她爹只好把他娘扶着坐在樓道邊。
黎筱雨大晚上還接了一電話，一看號碼是周迦寧。
“晚上幹嘛呢，怎麼聽着亂糟糟的。”周迦寧本來也就是閒着聊幾句調-情。
這調-情電話打的不是時候，黎筱雨沒有心情：“別查崗了，我也瞎胡鬧不了。我姥爺晚上摔了一下，鬧着送進醫院了，我這會兒看着呢。”
“嚴重嗎，我開車過去。”周迦寧也是一驚。
“不知道，醫生在檢查，你別添亂，你來我怎麼跟我爸媽解釋啊，我家鄰居還在這兒呢。”黎筱雨怕了她了。
周迦寧倒也知道分寸道：“那好，我不去，有任何困難給我打電話，記得嗎？”
“知道了。”黎筱雨掛了電話，心焦如焚。倒也不是不想她來，可來了確實不合適。
折騰了半天，衛萊算是出來了。
“怎麼樣了？”黎筱雨一臉緊張，過去詢問。
衛萊嘆口氣，先拉着她在一邊道：“放心吧，萬幸沒有腦溢血，就是他年紀大了，骨質疏鬆，剛長好的骨頭又摔裂了，還不止一處，得再動手術……遭這麼大罪，對他的歲數也是夠難的。”
黎筱雨長鬆一口氣，眼淚滾在眼眶道：“不是要命的傷我都謝天謝地了。”
衛萊瞧她哭的難看，手指給她擦眼淚道：“好好的，咱不說喪氣話，都快過年了，討吉利也得挺着，不哭了。”頓了頓，安慰道：“他得馬上動手術，我陪着去，肯定沒事兒。”
黎筱雨堅強些露出點笑：“我知道你在肯定沒問題。”
衛萊點了頭，又去跟她爹媽交代幾句，急匆匆跟着推車又進了手術室。
這知道人活着，能救，爹媽鬆了口氣，一激動，媽差點暈了。
一口氣吊着，黎爹把老婆抱住扶好：“爸沒事兒了，你多歇歇，別把你嚇出毛病。”
“我這一身冷汗，腳板底都涼了。”黎媽喘着氣。
黎筱雨嘆口氣，擦着眼淚，過去多謝了送他們來的鄰居大叔。
老廠的人都是一塊住幾十年的，黎爹沒得罪過人，關係都好。
“叔，你看這亂七八糟的，你把我媽拉回去吧，我跟我爸在這兒就行。那治病有衛萊在呢，讓我媽回去歇着，剛好明早送飯過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累你半天。”黎筱雨能說會道。
“丫頭啊，這忙不幫咱們還做什麼人啊。小事兒，黎會計沒事兒就好。以後叫你爸媽可得注意，那你在這兒守着，我帶你媽媽回去，明早送她來。”大叔就住隔壁單元，年輕時候跟黎爹一個車間，下崗後改開出租。
“謝謝你了。你幫了大忙了。”黎筱雨滿臉笑的感激，她家就她一閨女，一出事兒多虧左鄰右舍搭把手。
那大叔嗨一聲道：“甭提了哎，哪兒有衛廠長那丫頭頂事兒，衛廠長雖然對咱們冷淡點，他女兒真不錯，心眼好，沒事兒還能幫着讓咱們小區的人能方便看病。”
“衛姐她人就是好。”黎筱雨打小也就認這個事兒。
“行了，你們在這兒，我開車回去，有什麼事兒給我電話，我反正就是一開出租的，有時間。”大叔裹着耐克的羽絨服，招呼要走。
黎媽跟着一塊回去了。
黎筱雨跟她爹兩個人在手術室外等候。
一等就是幾個小時。
熬到黑天半夜還沒完。
黎爹跑出來的時候穿的單，這會兒直打噴嚏，正忙着，孫靜彤也給她打電話：“筱雨，怎麼樣了啊？聽說姥爺摔了，衛萊就趕過去了，這會兒沒見她人，是還在手術嗎？”
“還沒出來呢。”黎筱雨解釋，估計是這丫頭等不見衛萊回去也着急：“估計快了，姥爺就是骨折了兩個地方。”
“你等會兒啊，我司機送我到醫院下面了，大晚上，我怕你們都餓了，帶了吃的。”孫靜彤直接跑來了。
人家這是帶病操心，黎筱雨特不好意思：“謝謝你了。”
“沒事兒，咱們都是自己人。”孫靜彤對她也很好，提着吃的，又指揮司機：“你去買點洗漱用的，他們肯定要陪護住院一陣，趕得及都沒帶。”
“你太細心了。”黎筱雨壓根沒想到，孫靜彤還這麼體貼。
“我們搞慈善經常幫助受傷兒童，都有經驗。”孫靜彤三句話不離本行。
等那小仙女跑來了，手術還沒完，孫靜彤拿鑰匙開了衛萊科室的門，黎筱雨心想，這也是陪着值班陪出的感情，甘拜下風，她要是衛萊，甭管這丫頭有病沒病，肯定也得心肝似的疼起來。
黎爹跟黎筱雨悶頭吃了點熱湯水，孫靜彤在一邊安慰了：“肯定沒事兒，等會兒就好了。”
正說話，衛萊算是出來了，摘了口罩，疲憊不堪道：“你們去看吧，沒事兒了，已經在病房了。”
黎筱雨跟爹趕緊往病牀那邊去。
“衛萊。”孫靜彤露出笑容，辦公室裡把她等回來了。
“你怎麼過來了？”衛萊皺了眉頭，不愛看她瞎跑。
“出了事兒，我來給他們送點吃的。”孫靜彤不怪她，畢竟自己身體不行，認錯道：“對不起。”
“好了沒事兒，讓司機送你回去吧。”衛萊命令。
孫靜彤不樂，眼睛看着她道：“我給你也帶了吃了，你睡之前吃點吧。”
大概這纔是事實，主要是給衛萊送東西吃來了。
“我還忙着。”衛萊本來還想推辭，但被人盯着，讓步道：“放着吧，我吃兩口。別擔心了，我沒事兒。”
孫靜彤笑一笑，去抱她胳膊道：“你快過來嚐嚐。”
把胳膊抽出來，衛萊強調：“別抱着我，醫生的白大褂上全是細菌，你沒什麼抵抗力，感染就麻煩了。”
舉着手投降那樣，孫靜彤也不樂自己這體質：“我知道了。”說完笑一笑道：“那不要然，等會兒你消完毒回家，我再抱一下。”
衛萊點了頭，坐在辦公室沙發上，端着湯喝起來。
……
折騰大半晚上，算安寧了。
黎筱雨的爹坐在丈人病牀邊的凳子上，趴在牀邊睡着了，黎筱雨在旁邊病牀上腦袋昏昏沉沉，乾脆出了門，在走道透口氣，想着去跟衛萊說聲謝謝，辦公室那邊敲了門，衛萊把門開開。
左右沒見着孫靜彤。
“她人呢？”黎筱雨開了口。
“身體不行，我讓趕緊回去了。”衛萊答話。
“你怎麼沒走啊？”黎筱雨瞧她也很累。
“怕姥爺病情有反覆。”衛萊覺得年紀大了，得重點關照。
“謝謝你幫我。”黎筱雨一笑。
“都是病人，一視同仁。”衛萊堅持原則。
黎筱雨還要說感謝話，也說不出來：“病房沒幹淨毯子，我喊護-士半天沒來，我找一牀給我爸。”爹就披了衣服，肯定得感冒了。
“我這兒有乾淨毯子。”衛萊給她取東西，解釋：“病房緊張，將就一晚上，明天我調個好點的給你和你爸。讓你們有個睡覺的地方。”
“明天再說吧。”黎筱雨答了話，這跟衛萊睡這兒也不合適。
衛萊幫她取了一牀毯子，遞給黎筱雨一個乾淨枕頭。
兩個人抱着東西，準備回病房。
走道上，黎筱雨瞧見那邊電梯口，有人在按電梯要下樓。
“迦寧。”黎筱雨喊了一聲。
周迦寧回了頭。
大晚上，裹着大衣，披頭散髮，沒了平時整齊的模樣。
“你怎麼在這兒啊？怎麼跑來的啊。”黎筱雨覺得她就是妖怪，什麼地方都有她。
周迦寧外人面前，還是那副模樣，淡淡道：“你說出事兒了，又不讓我打擾。我就過來遠遠看着，等你沒事兒了，我就回去了。”
等於是躲一邊，蹲了一晚上，不敢出來。
“我給我爸拿被子。”黎筱雨怕她誤會什麼。
周迦寧一笑：“去送去吧，別把你爹弄感冒了，他穿的少。”
這眼力勁兒好使，觀察細緻。
“你回去啊？”黎筱雨看着她，難爲她躲一邊半天。
“你家沒事兒，我就回去了。明天你先不用來上班了，你爸的事兒我也延期了，放心好好在家照顧你姥爺。”周迦寧都安排好了。
“那你慢點開車，不行讓司機接你。”黎筱雨勸，這熬夜開車容易出事兒。
“沒事兒。”周迦寧答應，脾氣倒是爲她都收斂了，對着衛萊道：“謝謝你照顧筱雨。”
“這沒什麼。”衛萊淡淡答了。
周迦寧跟黎筱雨再說幾句話，抱了她一下，安慰了幾句，匆匆離開。
人都走了，黎筱雨對衛萊道：“你絕不覺得，她有點變了。”
“哪兒？”衛萊沒注意。
黎筱雨抱着被子嘆口氣道：“我覺得她變了。”想了想，對衛萊道：“我也有點變了……”
“早點去休息。”衛萊嘆了口氣，把她送回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