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清機道人遠去,白城才睜眼坐起,回憶起來。
昨日麻衣相士走後,白城原本要將那二人拋屍荒野後一走了之,轉念又一想,若是那二人與自己同時失蹤,恐怕打草驚蛇,再想探聽消息,只怕難如登天。
白城索性將二人屍體藏入山谷,駕車又回到九仙觀,收拾好首尾,便回房睡覺去了。
他本以爲一夜之間失蹤兩人,來日觀中必定大起波瀾,料這一夜竟風平浪靜,無人過問,到讓他一場好睡。
清晨醒來,白城只覺得氣完神足,精力充沛,心道昨夜一場大戰,不知武功可有進益,便要修行早課,鞏固修爲。
不運心法還好,這一運功,白城頓感腹中火焰又起,全身氣血奔騰之勢再次勃發,登時大驚失色,連忙運轉昨日腦海中出現的心法,方纔將腹中火焰漸漸壓下。
運功良久,白城方纔睜開雙眼,緩緩吐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氣血沸騰的原因,白城已經明白,卻是因爲昨日喝的藥酒藥力過強,昨夜補益氣血,恢復傷勢,消耗的不過微乎其微,剩下的藥效都潛藏在五臟六腑之中,若不運功倒還罷了,只要一運功便會激的氣血勃發。
這事要放在平日乃是天大的好事,尋常武林中人在易筋境時,往往需要數年時間積蓄血氣,待到血氣充盈之後,才能借氣血之力,打通任督二脈,達到百脈俱通,筋骨合一的境界。
積蓄血氣乃是水磨功夫,絲毫取巧不得,除非是一些源遠流長的江湖名門,藏有補血秘方,方能夠採煉各種藥材補益血氣,但這些藥方所需藥材往往珍貴異常,萬難持續供應,便是真正下定決心,不惜耗費萬金,那也要一兩年的功夫,方能有所成就。
白城昨夜所喝的藥酒,藥力之強卻是聞所未聞,依他的推測,若能將腹中藥力消耗殆盡,便是打通任督二脈,也不爲難。
直到此時,白城方知這藥酒的珍貴,昨夜麻衣相士說這囊藥酒,耗費十年苦功,恐怕不是虛指。
藥酒雖好,卻不易消受,在腹中酒力徹底消化之前,白城只要運轉心法便會血氣沸騰,若是與人交手,恐怕不過數招,便要氣血逆流,筋脈盡斷而亡。
白城暗自盤算一下,消化完腹中酒力,估摸着要十餘日的功夫,在此期間卻不能與人動手,若是平時,自然無妨,只是此時客居他處,不知何時便會東窗事發。
饒是白城膽大心細,此刻也暗自犯愁,只能先尋個藉口,不使人起疑心,至於下一步如何,只能隨機應變。
就在白城盤算之際,忽然聽到外面砸門,原來道童九如見自己久未起牀,前來探望。
白城靈機一動,微微運轉功法,刺激氣血沸騰,不多時便是渾身滾燙,汗出如漿,雙目赤紅,口鼻生煙,又伸手扯亂頭髮,方纔打開大門。
打開大門之後,九如果然大驚失色,以爲白城病重。白城便趁勢提出要多住幾天養病,九如也滿口答應。
唯一出乎白城意料的是,清機道人聞之此事之後,竟也匆匆趕到,親自燒水煎藥,照顧自己。
清機道人這一來,白城倒是演的辛苦,最後不得不低頭裝睡,清機道人方纔離去。
清機道人離去之後,白城才長出一口氣,當下不敢耽擱,起身關好房門,運功逐漸消化藥力。
接下來這十餘日,白城爲避人耳目,白天睡覺,夜間修行,只在每日清機道人前來探望時,與他說一會話,其他時間都用來運功。
這一日,月上中天,白城正在運功之時,猛然感覺全身氣血一動,由奇經八脈便如潮水涌動一般,向任督二脈匯聚,在督脈由陽關、至靈臺、通鳳府,在任脈由氣海、過檀中、至廉泉,最終集於腦後百會穴,這兩股氣血在百會穴一交,便覺得腦中嗡嗡作響,渾身忽冷忽熱,頭皮麻癢難耐,腦海中雜念紛起,幾欲破腦而出。
白城心知到了緊要關頭,若是能一鼓作氣,突破關隘,便能修爲大進,若是稍有差池,不但前功盡棄,而且血氣攻心,恐有性命之憂。
當下再不多想,靜氣凝神運轉心法,只覺得任督二脈氣血越聚越多,而百會穴卻依然堅固無比,毫無半分貫通氣象,白城心下一橫,拼命運轉心法催發體力藥酒藥效。
不過片刻,白城只覺得渾身火燙,皮膚之下隱隱有血點滲出,便是衣服上都沾滿血跡,周身筋脈劇痛,已有破裂跡象。
白城雖劇痛入骨,卻悶不做聲,只是催運功力,只覺得渾身血管越來越痛,突然聽到腦中傳來一聲炸響,“嗡”的一聲,然後就聽到頭頂百會穴處,傳來“汩汩”之聲,周身筋脈壓力頓減,腦中一片清明,只覺得腦中出現無數畫面,昔日往事一一浮現,心中喜怒哀樂急速變化。
白城知道這是打通任督二脈之後,周身血脈貫通,氣血衝擊心神出現的異狀,若是放任不管,便會被種種情緒攪亂心神,武林中不少人便是在過這一關時,缺少秘傳心法束縛念頭,以至於心神不固,變得瘋瘋癲癲。
白城卻無此憂慮,他所學的“破玉歸元訣”於定神一道卻有奇效,當下毫不遲疑,運轉念動境心法,將腦海中浮現的種種暗念一一碾滅,收歸自身心神,不多時只覺得腦海之中一片空明,方纔停止運功。
至此,白城已突破易筋境,達到念動境,不但成爲飛星門這一代第一個邁入念動境的弟子,便是在江湖年輕一輩當中,也算是出類拔萃。
若是往日,白城雖然表面不顯,但內心卻難免興奮,不過,他剛剛見過麻衣相士這等異人,心知天地之大,藏龍臥虎,武學之道,無窮無盡,自己這點功夫,只是能算是略有成就罷了,但又轉念一想,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今日這一粒種子,又焉知不是他日參天大樹的根基。
念及此處,白城豪氣又生,颯然起身,推門來到院裡,舉目望去,一輪滿月懸於正空,不由脫口唸道:“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一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
白城念罷,只聽院外傳來慌慌張張的腳步聲,一個火工道士衣冠不整,跑了過來。
火工道士快步跑進院裡,只見院裡月光如雪,月光之下,纖毫畢現,白城在月下挺身直立,一身白衣雖是血跡斑斑,眉宇間卻透着英氣,毫無半分病容,不由呆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