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裴文德沒有想，當即拒絕道。
“什麼？！”
臉上笑容一僵，雙手一撐，就要從地上彈起。
偃師或者說李政楷聲音中除去疑惑不解之外還有些壓制不住的惱怒，看向裴文德的眼神同樣也是這樣。
話剛問出，偃師就明白自己表現失態。
咬咬牙將那份憤怒壓下，偃師對裴文德歉意一笑，緩緩道：“剛纔大概是我沒有說清楚，才讓你理解有了偏差。我肯定會付出足夠的價值作爲交換素材的代價……”
只是偃師自身沒有發覺，不知不覺間，他已經從“扮演”的身份中脫離出來，語氣口吻和對裴文德的稱呼發生改變，顯然所謂的恢復鎮定只是表相。
“沒有錯。”
裴文德眼神平靜異常，沒有絲毫心動之後的猶豫，“裴某心意已決，即便李先生說破天去，一樣無用。”
李政楷臉色一沉。
本來他還以爲裴文德是打算玩漫天要價，讓自己坐地還錢的把戲，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李政楷開口，聲音越發疑惑。
“熊霸天已經死了，放眼這個任務世界，也不會有人肉身素質比他更強，大好素材就這樣白白浪費實在太過可惜……”
越是說着，李政楷聲音就越發激動。
有些事情，他沒有說清楚。
明顯走武俠內力強化方向的裴文德限於職業範疇見識，只怕也不會多想。
按照既定發展，契約者本應都早已死去。
只不過輪迴空間橫插一手，將他們魂魄本質截取下來，然後以數據化方式重新塑就。
所謂裝備，技能等大多都是歸屬於插件一類。
如果不是這樣，契約者也不可能輕易快速提升自己實力。
當然，越是向上攀升，契約者身體就會越向真實一側靠攏演化，這也是高階契約者實力提升格外艱難的原因。
事實上，到了那種地步，纔是真正憑藉他們本身根骨悟性，輪迴空間更多是提供引導參考，功法資源庫的作用，直接影響的比重已經微乎其微。
也是因爲這樣，低階契約者之間死亡，是很難遺留下來完全“屍體”的。
即便存在，也只是限於任務世界認知規則呈現成劇情人物所看的一具空殼。
契約者之間相互擊殺，也很難得到對方全部遺產，最多不過像當日東方不敗一般掉落幾樣裝備技能。
除去輪迴空間從中過水抽成之外，他們介於虛實之間的半數據化身軀也是一個重要原因。
熊霸天不同。
他自己就曾坦言，天下第一這樣的D級武俠位面相對於他的實力等階而言其實已經偏低。
也是因爲這樣，他實力所受壓制比裴文德更甚。
否則，未必會是眼下下場。
總之，無論如何，以他實力，尤其是兌換了血脈體質的情況下，熊霸天身體確確實實已經向着真實方向演化。
尤其他選擇的熊貓人種族以及武功職業等都是天然偏向於錘鍊肉身，熬煉筋骨，和更依靠靈魂波動的施法職業不同。
他所留下的屍身對於偃師這種職業或者某些擁有煉屍召喚類技能的契約者來說。
價值之高，不難想象。
從某種意義上，收益已經不比他作爲巨鯨幫主這個特殊劇情任務低。
一個能夠爲他提供源源不斷的素材，另一個卻是可遇不可求的精品。
只是沒有想到，在裴文德這裡碰壁而歸。
而且看樣子，裴文德也不像是擔心他實力提升後導致雙方關係像熊霸天一樣反目成敵的樣子。
“也就是說，還是他不必要的道德感作祟……”
回想起裴文德答應出手牽制柳生但馬守宗矩提出的那個條件，偃師不覺皺起眉頭，暗暗想道。
那時候偃師還覺得裴文德這樣的契約者比較好用，現在卻是不這麼想了。
這樣來說，就算他開出高過心理預期的價位，裴文德也不會同意。
“要不要動手試試？”
偃師舔舔嘴脣，眼神熠熠，躍躍欲試。
裴文德確實翻盤幹掉了熊霸天，但他所受的傷勢只要不是瞎子也看得出來，就算有什麼神奇藥劑，也要遵循這個純粹武俠位面世界的客觀規律發揮效力。
從嶽靈珊身上一掠而過，偃師收回視線，將那個誘人想法壓下。
裴文德實力固然跌落谷底，但是剛纔發生在嶽靈珊身上的玄奇景象他也是親眼所見，實力怕是大有長進。
易地而處，換成老周或者熊霸天這類人肯定是拼死吃河豚。
但是習慣了操控傀儡而不是親身廝殺的偃師實在沒有這種冒險翻臉的性格。
“算了，一個熊貓人武僧而已，算不上多麼珍貴。”
偃師在心底這樣安慰自己。
————
“你不打算問我什麼？”
攙扶着裴文德走出竹海，耳目心胸頓時爲之一闊，嶽靈珊停下腳步，打破保持許久的沉默，“如今可是沒有那兩個外人在場了，裴師兄。”
最後三個字，被嶽靈珊刻意拉長。
“其實我心中早有猜測。”
裴文德深深呼吸一口，側頭看一眼嶽靈珊，重新扭轉回來看向碧霄萬里，輕輕說道，“應該是從老周那時候開啓的吧，和熊霸天一樣，他最後也是死在了你劍下。”
“不錯，因爲劍身生出暗傷，所以師兄你纔會將鳳血劍借贈於我。”
沒有想到裴文德一語道破，嶽靈珊聲音一頓，手指下意識在鳳紋劍鞘上撫摸而過，等到將詞彙重新整理妥當，方纔緩緩開口解釋：“當日我斬殺那名契約者後，就有一道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嶽靈珊陷入沉思，聲音越發縹緲不定，“它告訴我說，契約者之所以成爲契約者，是因爲他們魂魄之內有着輪迴空間的一點烙印存在，這也是構築他們身體的核心。每當你斬殺一名契約者，就會奪取他們體內的某些本質……”
“最後嶽師妹你也會成爲契約者。”
裴文德主動開口，替嶽靈珊補完沒有說出的最後內容。
“這個，真是……”
看着嶽靈珊點頭表示肯定，裴文德悠然吐出一口長氣，忍不住以手輕敲額頭，陷入思索當中。
雖然他有所猜測，但和親自聽到嶽靈珊本人證實，終究還是不太一樣。
將這些壓在心中許久的秘密一吐而盡，嶽靈珊顯見輕快許多。
只是裴文德並沒有絲毫惱怒生氣的樣子，大大超出她的預料之內。
裴文德不願意讓熊霸天屍身落在偃師手中，死後依舊不得安寧。
但是這和她情況還是有些不同。
要知道，認真算起來，她應該說是裴文德的私有物，也是因爲裴文德，被東方不敗剝皮而死的她才能重新出現在世上。
她這種行徑，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和背叛無異。
嶽靈珊親眼見識過人心本性最爲污穢的一面，還是有些瞭解，常人或許能夠對敵人對手保持尊敬，但對背叛卻是難以容忍。
正如她就無法原諒親身父親，居然單單爲了一本損傷身體的秘笈，就狠心出賣自己這個親身女兒還有一干識他如父的弟子。
既然已經將最深的秘密道明，嶽靈珊更不會在這個問題上遲疑。
“對我來說，這本來就不是一件壞事。”
看着嶽靈珊疑惑表情，裴文德啞然失笑。
沉思片刻，在心中將大致脈絡理清，裴文德眼中一片清明，輕輕伸出一根手指。
“我們先來分清先後順序。
首先，師妹你爲什麼會成爲我的追隨者？”
舉起兩根手指，輕輕揉捏眉心，嶽靈珊開始反思裴文德拋出的這個問題。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是作爲“華山存續”的任務獎勵出現的。
只是這個支線任務是裴文德偶然激發，並非主線劇情。
溯源而上，是裴文德率先生出了“救人”之心，輪迴空間纔會應機演化出這個任務。
如果裴文德沒有生出一念仁心，根本就不會出現這個任務。
事實上，這個任務實在算不上什麼好處。
需得直面對上武道修煉至極致化境兼且手段兇殘，無法用常人情理揣度的東方不敗。
說是九死一生也不爲過。
正是因爲知道這一點，老周他們纔沒有接下這個可以共享給所有契約者的任務。
事實上，裴文德根本不是因爲貪圖所謂的任務獎勵才冒此風險。
更何況，嶽靈珊還知道自己的出現更是一個意外。
原本獎勵是裴文德可以在三個任務世界當中隨機召喚出那個任務世界當中的華山劍派弟子助陣。
存在時間及實力高低輪迴空間會根據任務完成度還有裴文德在其中表現進行判定增減。
本來絕對不可能轉化爲永遠存在的固定契約，更不必說岳靈珊還擁有獨立自我的記憶靈智。
歸根結底，這是一個意外，裴文德沒有料想到的意外。
最起碼，他本人在正式擁有自己所有權之前，從來沒有過這種心思。
見嶽靈珊陷入沉思，裴文德心中輕嘆一聲，思維發散開去。
他剛纔對嶽靈珊說“不是壞事”完全發自內心，沒有半分妄言。
只不過所處位置立場不同，他心裡所想，要比這位嶽靈珊更加深入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