噶禮、師懿德二人帶着兩鎮水師在海上瞎折騰了半個月,連一點有價值的線索都沒找到,知道已然是無望,無奈之下只得收兵,師懿德自率狼山鎮水師回狼山,噶禮也是心情憂鬱,直接帶兵沿江回江寧,只是譴人通報了張伯行一聲。張伯行知道他二人無功而返,也自返回蘇州。
胤楨收到消息,得知道他們三人俱已各自返回,心裡好笑,就這等反應速度,能抓到賊?知道三人是一無所獲,他便命人將鄭盡心這股海盜的詳細資料給三人各自送了一份,對噶禮、師懿德二人而言,這份資料就是一根救命稻草。這種舉手之勞,又是雪中送炭的美事,他是樂意之至。
資料送到蘇州、鎮江、江寧,三人俱是大喜,雖然沒抓捕到盜賊,但總算知道了是誰做的案,還歹也可以勉強交差不是。噶禮、師懿德二人自是對胤楨感激萬分,立馬就備了份重禮譴人送到上海。而後二人互通聲氣,統一口徑,便各自寫摺子上報這案子,只不過,張伯行同時還寫了一份彈劾噶禮收受賄賂,貪贓枉法,官商勾結,利用水師戰船大量倒賣稻穀牟利的摺子。
對於兩江的督撫之爭,胤楨着實不感興趣,他給康熙寫了封密信,詳細說明了將海貿船隊被劫的情況,爲給張元隆開脫,他將海商與海賊互爲依存的情況也簡約的點了一下,順帶還提了下張元隆船廠造船的進度。將密信發出之後,胤楨也就沒把這事放在心上,轉身又忙他的那一攤子事去了。
天氣是越來越熱,胤楨對清兵的號褂也是越看越不順眼,特別是穿着那號褂走隊列,那是怎麼看怎麼彆扭,而被服廠卻是八字還沒一撇,他等不及,便將記憶中的海魂衫、軍褲、短褲、背心、無檐水兵帽都一一畫了出來,讓海鋒去找縫紉師傅試製。
對於胤楨親自交辦的事,海鋒自然不敢怠慢,立刻就去上海縣城請了最有名的縫紉師傅,看到這些圖樣,那縫紉師傅也大感沒把握,海鋒不得不帶着他去找胤楨,在胤楨不厭其煩的講解下,第一套樣品總算是做了出來,胤楨試穿了一下,又指出其中需要更改的地方,就這樣反反覆覆,等到胤楨滿意,已經進入七月。
而這期間,噶禮彈劾蘇州府知府陳鵬年、蘇鬆糧道賈樸、蘇州府同知張廷採三人的奏摺,康熙也批覆下來了,命仍在江寧的張鵬翮一併調查處理。
張鵬翮的動作很快,馬上就上疏回奏,“糧道賈樸督修河閘,倡議扣留錢糧爲將來保固修理之用,遂捏造印冊朦混報銷。革職布政使宜思恭、革職巡撫於準、卻不詳察不如實向朝廷奏報。除宜思恭已擬絞監候外,賈樸、於準兩人應按律杖流,並且限期追補虧空。承修官蘇州府同知張廷採等人,均應革職。知府陳鵬年所發所存銀兩,皆由巡撫飭令遵行,無罪。”
這次康熙回覆的很快,“各官皆議處、獨陳鵬年脫身事外,爲何?陳鵬年本系重罪之人,朕從寬免其死罪,並讓他暫署布政使,他理應知恩圖報,但他卻任由下屬侵扣庫銀,中飽私囊,卻既不勸止,亦不具折上奏,且此項錢糧出納,俱經陳鵬年之手,實屬公同作弊,今若免於處罰、衆心不服,大凡公事、雖系師生同年朋友、亦當從公審理,張鵬翮所審此案,有畏懼徇私包庇之處,交與九卿嚴察議處、其同審理此案之學士噶敏圖、及總督噶禮、總漕桑額一起重新討論該如何處理,各自具折上奏。”
而張伯行彈劾噶禮的摺子,康熙卻是不置一詞,只是讓六司轉抄,原文在邸報上刊發。上海海貿船隊被搶劫一案,康熙同樣是沒做任何的迴應,就連邸報上也不見刊登。
隨着諭旨、邸報的到達,整個江南登時就亂成了一鍋粥,賈樸、於準兩人先施杖刑,然後流放,張廷採革職,陳鵬年着九卿嚴察,也是在劫難逃,張鵬翮遭嚴旨責罵,本應該是勝利者的噶禮也因張伯行的彈劾而惶恐不安,不得不立馬上奏申辯,江南提督師懿德也因張伯行彈劾中有戰船倒賣稻穀一事不得不上摺子自辯。
張伯行雖然未被提及,可與陳鵬年關係極好,很多事情都倚重於他,陳鵬年經手的錢糧,他亦多有指示,現在老友獲此下場,他心中自是不免惴惴不安,也只得寫摺子上奏說明情況。而更令他不安的是康熙對彈劾噶禮一事的態度,不置一詞,卻又刊在邸報上,讓人着實猜不透,摸不準他的想法。
對於上海海貿船隊被劫這麼一起驚天大案,康熙竟然連提都沒提,也讓一衆知情的官員心裡惴惴不安,這石頭扔上天了,遲遲不見掉下來,這麼懸着的日子更難過,天知道康熙什麼時候發作?又該是怎樣一番的狂風暴雨?
張夢嬌因爲她父親的事牽扯到噶禮,這段時間對江南的事情也是分外上心,見到邸報上張伯行彈章後,心裡也是甚爲奇怪,康熙是什麼意思?爲何只在邸報上登出,卻不派人下來調查?若是想壓下這件事,卻又爲何要在邸報上刊登?
待到胤楨回園,張夢嬌侍侯他用過餐,便屏退僕從,親手爲他泡了杯清茶,才問道,“爺,這張鵬翮與陳鵬年是何關係?聖上所說師生同年朋友,他們到底是屬於哪一種?”
“張鵬翮這人的資料你看過嗎?”胤楨端起茶杯吹了吹,然後侃侃而道:“他可是位能臣,皇阿瑪對他是多次稱讚他爲,‘好官、清官、天下廉吏’,他是進士出身,歷任禮部郎中,兗州、蘇州知府、江南學政、浙江巡撫、河道總督、兩江總督、刑部尚書、戶部尚書,對江南,他可是熟悉的很,皇阿瑪派他來江寧,想是也看中的這點,他在河道總督任上曾多次舉薦陳鵬年,兩人應該是師生情分,這陳鵬年也算是能員,爲官清廉,政務嫺熟,長於實務,此次交與九卿嚴察議處,可惜了的。另外,你還要注意一點,張伯行也是張鵬翮舉薦過的,他兩人,雖無師生情分,可關係也是不錯。”
張夢嬌皺着眉頭道,“這就有意思了,他們之間的這層關係,聖上不可能不清楚,卻爲何還要派張鵬翮到江寧來查這案子?”
“這個問題,以後你見了皇阿瑪,自己去問他好了。”胤楨隨口調侃道。
張夢嬌白了他一眼,“上海海船被劫一案,聖上隻字不提,可是爲防物議有駭視聽?仰或是怕引起沿海居民恐慌?”
“這叫輿論控制,懂不懂?”胤楨輕笑着伸了懶腰,“沒抓到鄭盡心之前,這個案子是不會宣揚的。”
“看來不光是下面的官員報喜不報憂,整個朝廷上上下下都是這個傳統。”張夢嬌輕嘆道,“爺,聖上對張伯行彈劾噶禮一事,究竟是什麼態度?”
“這事我還想問你呢?你倒好,反問起我來了。”胤楨往椅子上一靠,“把最近的心得跟爺嘮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