霆均番外篇
.上面歪歪扭扭地寫着幾行字。真是讓我意外。這個叫蘭菱的女孩不是未來的福晉嗎。她是大臣之女應是知書達理。怎麼寫出這種字。
腦海中浮現第一次見她的情形。那日受命去收集情報。結果誤入頤沁府。本來想立即離開。結果見到前方有人走來。只好閃身躲進樹上。耳邊傳來一個清脆而又模糊的聲音。
“我顛顛又倒倒好比浪濤
有萬種的委屈付之一笑
我一下低我一下高
搖搖晃晃不肯倒
酒裡乾坤我最知道
江湖中闖名號從來不用刀
……
一個穿着旗服的小丫頭好像在打着醉拳一般。嘴裡唱着詞。東倒西歪地在銀白色的月光裡晃着。
這是怎麼回事。她在唱的詞倒是蠻有趣的。我想湊近些看清她的相貌。沒想到身一動。後面的丫頭好像感覺到異樣。喊道:“小姐。那裡好像有人。”
順着丫鬟指的方向。我看到她轉過身來。接着昏暗的光。我看清了她的模樣。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白淨的臉上一雙大眼睛閃着光。雙頰緋紅。櫻紅小嘴念着:“什麼都沒有啦。自己嚇自己啦。”接着那個小姐居然做惡鬼狀嚇跑她的丫頭。我看她一定喝了不少酒。整個院子都是酒氣。
“哪裡的鬼啊。世上本無鬼。死的人多了。也就成了鬼了。只怕人心裡的那隻鬼才可怕呢。”看到她大大咧咧的樣子。我突然有了惡作劇的念頭。我咻地一下站在她身後。她猛地將手頓在空中。月光將我們的身影拖長。她知道身後有人了。
我以爲她會尖叫一聲。然後跑掉或者是暈倒。結果她居然馬上就回過身來踢了我一腳。實在太意外了。已經很多年沒有人可以近我的身。我驚愕得喊出了:“你……”我居然如此大意。讓一個小姑娘踢了。
她整張小臉都紅透了。眼睛一片氤氳之氣。“快走吧!管你是大俠還是盜賊。”她說完就嘔了……
這個丫頭。
看到前面長廊來了很多人。我趕緊走了。
後來。腦子都是那個喝醉酒的小姐的模樣。自己也覺得好笑。第一次碰見這樣的姑娘。她居然還唱到:“有萬種的委屈付之一笑。”
這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小姐啊。居然嚇不倒她。還被她踢了一腳。她應該不會武功的。很多年後。我才知道。她也是怕鬼的。當時或許是喝酒壯膽。
後來。又去了幾次頤沁府。她見到我。落落大方。居然不怕我。還說羨慕我。居然還拍我的頭。我一驚。這是第二次。讓她碰觸到我了。我居然如此大意。
“你看你。一點戒備心都沒有。如果我不是拍你的頭。是要你的命。你不是就沒有命了嗎。還有。要小心女人啊。尤其是長得漂亮的女人啊。”她倒是不覺得尷尬。笑得沒事一樣。好像在囑託我一般。
這麼會有這樣的小姑娘呢。
不過。我倒是很明顯看出一點。她眼中的無奈和寂寞。她將要成爲四阿哥的嫡福晉了。整個頤沁府都爲此喜氣洋洋。只有她鬱鬱寡歡。
耳中再次想起了她的話。“我羨慕你身爲男兒身。羨慕你來去自如。羨慕你逍遙自在。羨慕你不在朝堂。羨慕你有那麼清澈的雙眼。”這麼一個秀麗文雅的女孩。用清脆圓滑的聲音說出那麼寂寞的話。
“霆均。這幾日你跑哪裡去了。”師叔不知何時進來屋。我手中的紙轉眼被他拿了去。看着他一臉疑惑地看了紙上的內容。一臉好奇地望望我。我暗暗埋怨自己。怎麼那麼不小心。
“這是什麼。”師叔終於發問了。
“是頤沁府的大小姐寫的。”我老老實實地回答。任何事都是瞞不過師叔的。
師叔再次看看紙上的字:“大小姐寫的。她寫給你做什麼。”
我聽到師叔說的“大小姐寫的。”似乎在質疑那個字體。是啊。要不是我親眼看她寫。實在想象不出一個秀麗端莊的小姐寫的字簡直就是不堪入目。
我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自動忽略了我去找了她幾次的事情。
師叔沉思片刻。沒有出聲。轉身之間那張紙已經飄到我面前了。
之後再去頤沁府時。居然發現有黑衣人在她窗外。我見那人往她屋內吹着迷煙。暗叫不好。一時心急飛出了飛鏢。將那人打暈了。
等我走近搜他的身。才發現那人居然有天地會的令牌。難道是在青樓的時候……那日我跟着她和一個男子去了青樓。沒有想到那名男子居然是太子。在混亂中。我打掉了朝她射去的飛鏢。不放心。還是決定暗自護送她回府。她口中的表哥陰沉着臉沒有出聲。她也瞥着小嘴。模樣煞是有趣。正想着。見到不遠處屋頂有兩個人手拿劍正欲對他們不利。我只好再次提起精神。飛身一躍。上了屋頂。
後來。就是放不下心來。那清秀的笑臉總是浮現在腦中。揮之不去……想要提醒她。但是又不忍心讓她擔心。所幸師叔最近也忙。沒有過問我的去處。
我站在酒樓上。細細看她。還是第一次看到她穿着男裝。身邊跟着一個同樣穿着男裝年紀比她小的女孩子。見到她們身後跟着幾個侍衛。我還是放不心來。因爲我在人羣中看到了有人臉色不善。
見那人手上的飛鏢已經出手了。我來不及細想。直接拿出桌子上的筷子打了出去。還好她並沒有事。後來她被天地會的人追入小巷。我心中一急。打掉了天地會的飛鏢。
“霆均。”聽到身後冷冰冰的聲音。是師叔。
我這才發現我剛纔用的冷鵲門的飛鏢。我犯了門規。
“跟我回去。”師叔說完就走了。我掃了一眼驚魂未定的蘭菱。沒有辦法了。不能送她回去了。
看到天地會的人也走了。應沒事吧。
結果因爲干涉這些事情。師叔罰我跪了一個晚上。
他冷冷的語氣我至今還記得。“霆均。那個姑娘是未來的四福晉。是滿人。你又何必多做想念呢。”
師叔明明好久沒現身了。但是他什麼都知道。
多做想念嗎。
我沒有做任何辯解。看着師叔飄然而去的背影。腦中卻是她的一顰一笑。
沒有想到。在我跪着的時候。她被天地會的人擄走了。她一定很害怕吧。
我沒有任何猶豫。就帶走了她。
是因爲她見到我時的雀躍嗎。還是她無奈地說:“說來話長啊。”
帶着她共騎一驥。因爲怕追兵。所以騎得很快。突然腰上一緊。她的手已經攬上我的腰。緊緊地抱着。
所幸。她聽不到我的心跳。也看不到我臉上的燥熱。
在森林過夜。她很好奇。想問我救她的事情。不過師叔在樹上用密音警告我:“不要多說。”她見我不說。撇撇嘴巴。又望望師叔的方向。很不滿。
見到她失望的樣子。我有些心疼。但是還是不能告訴她。
天未亮。師叔走了。很快就傳來消息。讓我送她去德元寺。我望着睡在草地的她。睡得好像很不踏實。像扇子似的睫毛在一動一動的。小嘴一直嘟着。真不忍心叫醒她。要是能一直看着她就好了。沒有想到。後來當我能這樣一直看着她的時候。卻寧願她在皇宮裡好好地生活。
聽到身後傳來的馬蹄聲。知道她就在身後。要是能這樣帶她回冷鵲門就好了。可是。我將把她送回屬於她的地方。
“這上面就是德元寺。這裡的圓心師太德高望重。等會和她打照面時。說話得小心一點。”我念念不舍地囑咐她。原來以爲她會有些不捨。.
沒想到。她只是呆呆地應了我一聲:“恩。”
我心中一痛。就這樣。
“後會無期。”我咬咬牙說道。霆均。你真是傻啊。居然會有所期望。她是滿人。是未來的四福晉啊。
我沒有看她。直接調轉馬頭。讓馬小跑起來。沒有想到。沒多久。身後傳來馬蹄聲。不可能。我怔怔地回頭。見到她陽光般明媚的笑容:“我……我不回去了。”
我大喜。忍不住笑了出來。
可是。這份天賜的喜悅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就被奪走了。師叔出現了。她被迫走了。很多年後。我都在後悔。如果那時。強留下她。至少不會讓她發生那麼多事情。
後來。師叔要我回冷鵲門修煉。我知道。他是不希望我再接觸她。
冷鵲門的情報遍佈全國。我在山谷裡修功的時候。還是有渠道知道關於她的消息。
她成親了。
握着從信鴿上取下來的字條。我頭一次失神。直到佩瑤走近都沒有察覺。
“哥哥。”等到她的臉好奇地靠近我的時候。我猛地回過神來。下意識地一推。佩瑤沒有防備。被我直接推倒在地。
隨着她“哎呀”一聲叫了出來。我這才發現自己失手。
把佩瑤拉起來後。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也張得大大的。
“怎麼了。”我有些不自在。
“哥哥。你的眼睛紅紅的。是不是不舒服。”
“不是。我去洗把臉。”我倉皇用輕功逃開。怕被佩瑤看出我的心思。
夜色如墨。倚在樹上。拿出玉簫。頃刻間。悠揚的笛聲飄逸出來。稱得幽靜的山谷更加寂寥……
“哥哥。”佩瑤又在喊我。她轉眼就到了樹上。半鉤在樹上。一頭青絲隨風飄舞着。在暗夜中。一雙澄清的眼眸星光點點。
“哥哥。有什麼心煩的事情嗎。”她很隨意地撥弄着眼前的枝葉。眼睛卻一直瞪着我。
“佩瑤。如果你是滿人。要你嫁進皇宮做福晉。你願意嗎。”
“哥哥。聽說滿人的規矩可多啦。動不動就下跪。不是有這樣一句話嗎。伴君如伴虎啦。這裡多自在呀。”佩瑤不假思索地說着。
“我羨慕你身爲男兒身。羨慕你來去自如。羨慕你逍遙自在。羨慕你不在朝堂。羨慕你有那麼清澈的雙眼。”那日她說這話的神情我還記得。
她要是能來這裡就好了。也許這裡才適合她。
“哥哥。你問這個做什麼。你該不會是……”佩瑤的話還沒有說完。我就如一隻大鳥般掠開。不敢再聽佩瑤問的問題。
我以爲這一切。隨着她出嫁就會劃上句號。
但在處理情報的事情。居然發現與她有關的。她要和四阿哥去江蘇。天地會的人好像要埋伏他們。
知道了這個消息。我再也呆不住了。幸好師叔不在。他已經四處去講佛法了。我準備沿途保護他們。看到她在街市上走丟了。我跟在身後保護她。突然一個念頭冒出來:“要是能這樣帶她走就好了。”
她在焦急地喊着:“八八。八八。”我知道那是八阿哥。
正欲叫她。一個小男孩在前方喊道:“四嫂。”
她驚喜地跑前去。我的手停在半空。就差一點。我就可以碰觸到她了。
第二天。他們在驛站休息。我發現有兩批人馬正在部署着。一批是天地會的人。一批是官府的人。
我早就知道天地會和朝廷互相之間有奸細。看到天地會的人部署得明顯要周詳。而且人和裝備更多些。看來是勢在必得。
混戰中。我看到她中了一箭。正準備現身幫忙的時候。又有大批的官兵來了。我見她被安排上了馬車。就尾隨其後。
不能跟得太近。結果她的馬車出了事。來不及救她。我知道那附近的斷崖下是深潭。所以躍入潭水中。我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
你不能出事。
一想到那清亮的眼神要在幽黑的深潭中失去光華。我上了水面深呼吸又再次潛了下去……
終於。我從馬車中把她拽了出來。到了岸上。一探鼻息。還好。還活着。給她吃了冷鵲門的續命丸。幫她吐出腹中的水。就趕緊帶她離開。我知道。很快就會有人到下游搜索。
她的身體不適合長途跋涉。我把她安置在一處幽僻的小院。先將她體內的毒控制住……纔將她帶回冷鵲門。
我心裡很擔心。我知道師叔的態度。萬一。他不肯救她怎麼辦。
不過。我很意外地看到師伯在山下等我。滿頭白鬚隨風飄舞着。酒氣迎面撲來。他笑呵呵地看着我懷裡的蘭菱。上前就爲她把脈。有些滿意地說:“霆均的醫術有進步。她沒有死已經很不錯了。”
“師伯。”我顫聲叫了出來。
“快帶她進來吧。”師伯甩甩衣袖就如一隻大鳥掠過。一下子就沒影了。我懷裡抱着她。怕大的動作會弄醒她。輕功施展不開來。只好腳步加快。飛速往山上趕。
師伯不等我多問。就開始忙活着爲她醫治。見到師伯忙碌的樣子。我頹然無力地坐在屋外。心裡那根緊繃着的弦鬆了下來……有師伯在。她死不了的。
突然眼睛一緊。是師叔。
他穿着袈裟。一副雲遊四野風塵僕僕的樣子。他回來了。我心裡一咯噔。蘭菱。
師叔見我望着他。也沒理我。直接進了屋內……我這才彈跳而起。猛衝進去。卻看到師叔的手。正在幫她把脈。
師叔他……
“這是苗疆的毒。真是厲害的。沒有想到皇上會用這種毒。”師叔對着師伯說。
師伯呵呵一笑。又往嘴裡倒了酒。這才應道:“你放心。有我在。保她不死。”
這是什麼情況啊。
我老老實實上前喊道:“師伯。師叔。”
師叔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又望望師伯。他突然如一陣風般地出去了……
我這才明白了。難得一見的師伯不在後山研究他的藥材。卻在山腳下迎接我。是師叔請他來幫蘭菱的。
她有時候會突然發高燒。有時候又會體溫下降。全身發紫。
佩瑤見我對她上心。也很主動地過來幫忙。有時候她會很着急地過來告訴我:“她在昏迷中一直喊‘四四’。那是誰啊。”
四四。她的夫君。四阿哥胤禛。
原來她心裡一直掛念着他呀。
很快。我的心思就被其他的事情叨擾了。
“霆均哥哥。她今天又發病了。連米粥都喝不下去了。”
“霆均哥哥。師伯說她很快就可以醒了。”
“霆均哥哥。她的臉上傷疤很難去掉呢。她醒了。會不會傷心啊。一個姑娘家有這樣的傷疤……”
終於。等到她醒了。她並不知道。我守了她兩天。只希望她睜眼第一個看到的是我。那如扇子般長長的睫毛撲動作着。失去光澤的眼眸看着我的時候。我連呼吸都忘了。
“霆均。”她發不出聲音。但嘴形是這樣說的。
“是我。”我拼命地點頭。握住她的手。安慰她。“這裡是冷鵲門的地方。很安全。你中毒太深。我們在幫你解毒。你現在出不了聲。不用擔心。”
聽見我的話。她似乎明白了。眼神卻一閃。我心中一緊。還是說了出來:“四阿哥他們都沒事。”
她垂下眼簾。我看到她眼神中的放心。
我心中一堵。她躺在牀上昏迷幾個月了。此刻臉上都是紫色的傷痕。連話都說不出來。心裡卻掛記着宮裡的人。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幾個月。也不知道外頭已經爲她舉行了葬禮。也不知道四阿哥已經娶了側福晉。
還是不要知道的好。現在的她。還是好好養傷吧。
但是她很快就知道了。因爲佩瑤漏嘴說了出來。等佩瑤臉色煞白地找到我的時候。我氣得連手中的劍都握不穩。沒有看好佩瑤。讓她多嘴了。
“你都知道了。”我有些遲疑。坐在她牀邊的小凳子上。手不由得握緊。
她被佩瑤扶着坐了起來。靠在軟軟的墊子上。她居然朝我一笑。
我被她笑愣了。還以爲她會很傷心地流淚。
師伯見她情況好轉。就回後山去了。偶爾出來幫她把把脈。其餘的。都交給佩瑤了。但。並不代表她的毒清了。她還是經常毒發全身疼痛。我心疼也卻也沒辦法。這毒。沒有那麼容易清。
“南心。”我念着給她取的名字。她擠出一絲笑容。我知道。她其實很痛苦。
有時候。我有一點後悔。如果。當初不救她。或許她也用不着吃這些苦頭。也不用面對毀容和毒發的痛苦。甚至失去丈夫的痛苦。
救她。究竟是害她還是爲她好。
可是。當我看到她的馬車着火後。衝向山崖。那個時候。我沒有任何猶豫。
她反手握住我的手。眼裡是滿滿的笑意。我的心一暖。
值得的。只要她還看着我。一切都值得。
雖然不能替她疼。但是我會一直陪着你。盡力幫你醫治。用最好的藥材……
她的眼角一直望着我腰間別着的玉簫。我輕輕一笑:“要聽嗎。”她眨眨眼。表示是的。我拿起玉簫輕輕吹着。清幽的樂曲飄逸出來。等我吹完一曲。她早已沉沉入睡……
三年後。她終於能下牀走路了。
自此後。冷鵲門的山谷就留下了她的足跡。剛開始。她還不能走太遠。但是她像只被放出籠子的鳥兒那般雀躍。
但是。很快我又開始擔心了。她居然把及腰的長髮給剪了。還說是太長了不方便。
“霆均哥哥。我看她不像是因爲傷心才剪頭髮的。”
“那是因爲什麼。”
“她好奇怪。還說留太長麻煩呢。我起先還以爲她想不開。現在看她的樣子也不像啊。”
“那是爲什麼。”
“我怎麼知道。你自己去問啦。”佩瑤不滿地嘟着嘴。又專心地撥弄她的藥材了。
她自從能出聲後。聲音很沙啞。與之前夜鶯般的聲音完全不同。
接着是。師伯已經收集了好多藥材。可以幫助她去除傷疤。她的精神又被吸引過去了。會問:“換個面貌可以嗎。這樣就沒有人可以認出我了。”
我知道。她說的那個人是她原來的丈夫。
“不是不在意。是不能在意。我們都有各自的命。既然烏喇那拉蘭菱死了。南心活着。那就讓死者安然。生者好活吧。佛祖爲我了關了一道門。卻開了一扇窗。”想起她對師叔說的那一句。她真的超然嗎。
可是。我能感覺到她心裡還是想着他的。
直到。我要閉關修煉。
這是師叔安排的。
我心裡明白這意味着什麼。
可是。我已經別無選擇。冷鵲門只有餘威。卻沒有實力。現在又四分五裂。各自爲派。師伯醉心於醫術。師叔現在又老往外跑。他們都希望我能把本門的武功學到極致。
甚至沒有來得及交代一聲。就被師叔帶走了。
幸好還有佩瑤在。她會找照顧南心的。
但是。直到佩瑤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才知道我一走。她就被師叔派去濟南了。濟南。我曾經與她聊過的。那裡比較複雜。
誰知她閃着眼睛。說道:“可。濟南是個好地方呢。”
我當時不語。濟南。是她出事的地方。
後來。佩瑤又來攔我。
“霆均哥哥。她心裡還是有他的。那個人是四貝勒。她原來的丈夫。我看到了。南心在四貝勒府。那個貝勒往雪地一倒。你知道嗎。原來他們果真是夫妻呢。連動作都一模一樣呢。”佩瑤忿忿不平。只搖着我的手臂叫道。“哥哥。你忘了她吧。她不是你的。”
她不是我的。
這些年。我都陪伴在她身邊。看着她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知道她看在別處。知道她想着別人。可是。我依然在等她。等她遺忘。等她喜歡上我。
跟着師叔來到一座寺廟。看到門外站着幾個僧人。一看就知道是武功高人。氣息平緩而身形快速。這裡面呆着的是誰呢。
“師傅。”師叔居然很恭敬地朝裡面的一個老僧行禮。我驚訝地看着那名老者轉過頭。相貌平凡。只是一雙眼睛深邃得看不到底。
我馬上明白。是他當年救了師叔。
再後來。我知道這位老和尚是順治帝。
南心走了。我的心也空了。
與老僧談天。後來我也成了他的弟子。只因他說的一句:“你心中的那個人是你的劫。你若想保她平安。就爲她出家十年爲她積福吧。”
再次見到那雙清澈的眼眸。我已經是名滿天下的性音和尚了。
她驚愕地看着我。我忍住內心的翻騰回望着她。
她已經是雍親王的側福晉了。她已經更名爲年玉瑩。她已經懷有身孕了。
她已經會吹《玉玲瓏》。是錯覺嗎。爲何她吹得如此憂傷呢。
我的南心。已經不在了。
由於擔心她。我還是應了雍親王的邀請。偶爾會去王府與他聊佛法。想不到。外界傳聞的冷麪王爺對世事又看得如此通透。卻又如此偏執。
令我想起了她對佩瑤說的話:“四阿哥。我想他。不是因爲他是阿哥。不是因爲他是我的丈夫。他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驕傲又蠻橫。自信又可憐。人無完人。我想他。只是因爲他是我的四四。”
這個男人。臉上難得會有笑容。是她喜歡的男人。即使他缺點很多。卻是她心裡的那個人。
可是。我依然不明白。爲什麼她要送走嫣兒。
我不明白她爲什麼要帶着福惠離開皇宮。但是我不想問爲什麼。因爲她好像比較適合冷鵲門的山谷吧。
不過。皇上卻沒有放棄她。全國的暗哨出動了。接着官府裡的衙役也出動了。就是爲了找她和孩子。
沒有想到。她都已經離開了兩個月了。京城還傳出了她被封爲“貴妃”的稱號。她眼神一暗。喃喃地念着:“這個傢伙。還想着我回去呢。別說貴妃。就說皇后。我也不能回去啊。”
不到一個月。就傳來年貴妃病逝的消息。
她淡然地笑着說:“我死了兩次呢。他還要感謝我的出走。年妃死了。他對年羹堯就連最後的情面都不用顧忌了。”
很快。年羹堯就真的出事了。
她洞察了一切。才帶着孩子遠離那是非之地吧。
我忘記了。他已經是皇上了。掌握着天下的情報。即使我知道先皇已經刪除了一些關於冷鵲門的資料。他還是很快就查出了我和她的出走有關。還知道我還俗用的“圓寂”是藉口。但他又奈我不何。最後居然對“已經圓寂”的我不僅消黜封號。還將之前的著述撤出藏經閣。
“他想通過你找福惠呢。”她又是淡淡地一笑。
我瞭解她的性子。他也瞭解。她不想做的事情。誰也勉強不了。他可以宣佈年貴妃病逝的消息。卻不肯放棄自己的兒子福惠。
不過。接來下好長的一段日子。她都笑不出來了。
聽說。八福晉被休了。還被皇上賜死。
我陪着臉色煞白的她趕去。只見孤墳一座立於山野。她在墳前哭得昏天暗地。最後輕唱着一首曲子。
花謝花飛飛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遊絲軟系飄春榭。落絮輕沾撲繡簾。
閨中女兒惜春暮。愁緒滿懷無釋處;
……
……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爾今死去儂收葬。未卜儂身何日葬。
儂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儂知是誰。
試看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那首曲子名是《葬花吟》。我知道早就有人來了。那人似乎沒有惡意。
直到來人走近。一個瘦削的中年人。眉眼處一顆痣。衣飾不俗。身後跟着幾個侍從。他疑惑地看了看我們。纔出聲:“閣下是……”
“你是。”她擡起頭。細細打量來人。
這個時候。敢來拜祭的。必定是真心之人。
“你。你是年……”男子驚奇起來。
“鄂靼瓴。她九泉之下若知道你來拜祭他。一定開心。”她笑得那麼淡然。完全不怕被認出來。
“你……”他吃驚地看着她。
“回去吧。”她望望我。又看看那名男子。
“年貴妃你不是已經……爲什麼您會來。”那名叫鄂靼瓴三步做兩步趕在前頭。很詫異地問道。
“因爲曦蓮是我的朋友。”她很堅定地說道。眉眼處鎖着淡淡的憂傷。
鄂靼瓴遲疑了一下。終於問出口了:“宮裡都說你是蘭菱。可是真的。”
“你說呢。”她的目光重新移回墳前。
鄂靼瓴哈哈一笑:“她看到你來了。一定也很開心。”說罷。轉身就走。我分明看到他的眼角有淚。
後來。她又去看她曾經在市集喊着的“八八”。
我沒有上前。只是在房外等着。但是練武之人。耳力很好。加上我要近身保護她。沒有離得太遠。他們說的話一字一句都落在我的耳朵。
她哭了。
那個王爺抱着她。也哭了。
再次見到那個王爺的時候。他已經是一具屍體。躺在靈堂前。
她居然發現他還有氣息。她求助般望向我。我上前把脈。果然還有脈搏。
她居然要帶他走。她流着淚拽着我的衣袖哭道:“霆均。他還有氣息。幫幫我。幫幫我。”
我沒有任何猶豫。點頭答應。但是驚動了守在外面的護衛。當一個繫着黃色腰帶的中年人進來的時候。他驚訝地叫了出來:“四……”接着馬上就遣走其他侍衛。
“十三。八八還有氣息。”她一把上前抓住那個被她稱爲“十三”的男子。
十三。該不是怡親王。當今皇上最信任的兄弟。這個兄弟居然答應我們帶走尚有一絲氣息的八王爺。
這位王爺是長期的鬱氣攻心。加之喪妻之痛。被皇上打擊。他本人根本沒有求生的意志。所以。無論多好的藥材。都無法讓他醒過來。直到最後連米湯都灌不下去的時候……我見她日漸憔悴。只好請師伯下山。師伯用了一劑猛藥。即使他僥倖不死。恐怕也會忘記一切。
“忘記一切。不是更好嗎。只有活着。就有希望的。”她反而希望他能忘記一切活下去。
事實如她所願。他醒過來了。
他忘記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名字。
於是。他有了新的名字:艾新
不過。似乎有一樣沒有隨着他失憶而結束。他醒過來了。眼神一直追着她的身影。他該不會又重新愛上她了吧。
“真是笨死了。居然救自己的情敵。”師伯抖抖眉毛。教訓起我來了。
艾新在山下當了個教書先生。有時候她會去看他。
兩個人談笑風生。像是老朋友。
我看得出來。他還是他。還是那個王爺。也許他剛醒來的時候是失憶了。現在那些記憶恐怕已經回來了。
“霆均叔叔。你再不抓緊。媽媽就要被那個艾夫子搶去了呢。”嫣兒坐在我身邊。很認真地說着。
我沒有想到嫣兒居然來“教訓”我。不禁啞然失笑。
“不過。我看福惠比較喜歡你呢。”嫣兒一副不擔心的樣子。
八歲的福惠剛被他父親宣佈“早夭”。他現在已經把我當成父親。有時候會抓住她的手說:“我要霆均叔叔當我爸爸。”
這時。她就垂頭不語。我看不到她的表情。
再後來。她真正的丈夫。現今的皇上病逝。她似乎有所感。居然提前上了京城。最後我從佩瑤口中得知。師叔幫助了她救活了皇上。只是他忘記了所以的一切了。忘記自己是當今皇上。忘記了自己所愛的女人。忘記了福惠是他的兒子。
她再也沒有回來過。只託佩瑤傳話給我。其實佩瑤不說我也知道她的想法。
她帶着失憶的他。不想回冷鵲山谷。不想碰見我。更不想碰見艾新。師叔已經幫他們安排好新的住處了。她是不會回來的了。
記得她面對昏迷的艾新的時候。曾經說過:“要是失憶的。是他。就好了。”現在。天隨她意。他真的失憶了。而且這一次。不會像艾新那樣恢復記憶。他吃了不少所謂的丹藥。她爲了救活他。似乎下了很重的藥。而後遺症是很嚴重的。
這樣也好。她一直在想他。就這樣……也好……也好……
後來。新皇登基。改國號爲“乾隆”。接着大赦天下。
我帶着酒壺到了艾新開的學堂。兩個人對飲。想必艾新也知道的。但是我們誰也沒有說破。這是我第一次喝醉。在迷迷糊糊中。聽到艾新說:“好漂亮的星星。終究抵不過塞外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