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他是在一個月以後,在斜芳殿,敬嬪娘娘的寢宮裡。
這是敬嬪去世的三天,7月27日,我們全家五個人:阿瑪,額娘,二孃,二哥和我一起去宮裡拜祭。因爲知道可能會看到他,所以我一直低着頭,惶惶不安,假如他問我阿瑪我爲什麼會去陪嫁,那我不是死定了,阿瑪壓根不知道這件事,知道後一定會怪我胡作非爲的。
小心翼翼地在靈柩前磕過頭,大人們要上香,我們小孩只能靠邊站,假裝哭泣。
我悄悄擡起頭來,打量着四周,想看看這位曾經恩寵一時的寵妃的宮殿的樣子,也想看看他在不在。沒想到真的看到了他。
此刻,他一身孝服,頭髮微微凌亂,原本英俊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更失去了原本得意的笑容,兩隻眼睛微微浮腫,不再是往昔炯炯有神的瞳孔,此刻,他目光呆滯地跪在棺木旁,機械地重複着同一個動作--燒紙錢,那樣子讓人憐惜。
還好,此刻他不會注意到我,不過,想到他以後的命運,想到現在他失去了親孃,失去了身邊最重要,也是最真心的溫暖和呵護,從此在這個勾心鬥角的皇宮裡,他生活一定會很辛苦吧?!我忍不住想去安慰他。
“三妹,你要去哪?這裡不能亂走,會違反宮規的。”旁邊二哥拉着我的衣服小聲提醒,我才反應過來原來自己的腳步已經邁出了兩步。
我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收回了腳步。我也不想惹是非,皇宮是重視規矩的地方,違反了一點規矩就要被責罰,縱使皇親國戚也一樣。我終究收回了腳步。
我想他終究會自己從悲痛中走出來。不經歷風雨怎能見彩虹?或許經過這次的悲痛,他會慢慢成大,慢慢成熟起來,慢慢磨練出承受更加堅強的勇氣和毅力,去承受日後的風風雨雨,去成就最終的輝煌和榮耀。
很快大人們上完了香,帶着我們離開。踏出門檻時,我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他依舊是那樣的表情,那樣的動作。好像我們的到來與離去,都沒有在他意識裡留下一絲蹤跡。
出了斜芳殿,阿瑪便吩咐道:“福晉,你就帶着薰齊兒去拜見一下宜妃娘娘和郭貴人吧。”
走在去莊宜院路上,我露出甜美的笑容,攙扶着福晉,“額娘,姐姐今天會不會也進宮拜祭?我好久沒見過她了,好想她。”
她一臉溫和,“你姐姐,可能已經回去了,你今天是見不到她了。宮中規矩,早上是各位皇子王爺的家眷拜祭,下午纔是各位宗親貴族、王公大臣的家眷拜祭。”說道這,她嘆了口氣,“我也有好幾天沒見到她了,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麼樣了?”四十歲風韻猶存的她臉上露出了慈母的擔憂,那是對姐姐特有的擔憂。
這麼說,我今天是不會遇到皇子了,也不會遇到八阿哥咯?!太好了,被他識破身份就不好玩了,因爲那天是我偷偷跑去當陪嫁丫鬟的,家人都不知道,要是知道,追根究底發現了一切都是我安排的,非氣死不可。
我打心眼裡開心起來,也就有心情拍馬屁了,“額娘,你放心吧,姐姐遺傳了你的美麗動人,高貴優雅,聰敏機智,怎麼可能會過的不好呢?她正在享受着新婚燕爾的甜蜜,說不定都把我們給忘了呢。”
她成婚至今,也回來過一次,是八阿哥陪同的。只是因爲我要躲八阿哥,所以就裝病,躲在閨房裡沒有出去吃飯。而姐姐來看我時,也因爲被額娘叫去說悄悄話了而沒停留多久。
“這丫頭,就嘴甜!”她笑罵了我一句,任由我扶着往前走。“今天時間也不早了,咱們娘倆就先去拜見你的大姑姑宜妃娘娘,至於你的二姑姑,等以後有機會再帶你去。你一定要有大家閨秀的樣子,知道嗎?”
“嗯,額娘,孩兒知道了。”
穿過一座座的亭臺樓閣,水榭樓臺、曲橋檐亭,假山池澤,終於來到了莊宜院,宜妃,38歲,彩繡輝煌,身體苗條,高貴美麗,成熟自信,自有一副端嚴之致,令人肅然起敬,敬畏她的舉手投足之間的氣勢,也敬畏她如今的地位。皇宮後位懸空,這些年來都是宜妃代替皇后管理後宮瑣碎之事。她雖然名義上不是皇后,可實際上已經是半個皇后了。
看到她,我終於明白額娘說過的話了:郭羅絡家的女兒就是天下浴huo重生的鳳凰。
我們剛到宮殿門口的時候還看到她正教訓宮女,很威嚴的樣子,可是看到我們後就變得客氣熱絡,攜着我的手問東問西的。
在談到身體的時候,福晉笑道:“娘娘,您日月操勞,現在背疼,不如就讓這丫頭幫你按摩一下吧,這丫頭的按摩技術倒是挺好的。”
宜妃笑着看向我,“哦,是嗎?薰齊兒,你願意爲姑姑按摩嗎?”
我甜甜一笑,“能爲姑姑的玉-體按摩,是薰齊兒三千年修來的福氣,薰齊兒當然求之不得。只要姑姑別嫌棄薰齊兒粗手笨腳,弄不好纔是。”說實話,在這半個皇后面前,我心裡還是有些膽戰的。
宜妃笑得更開心了,“這丫頭就是一張利嘴,我哪有那麼難伺候的。”說着就示意我給她按摩。
按摩得她很舒服,就一直沒讓我停下來,我只能一直進行着,手痠得沒勁了也不敢停。
很久之後她終於說停,還順便把我拉到她身邊坐下來,笑着打量我着我,“薰齊兒,你好不容易進宮一次,就留下來陪姑姑一起吃晚飯。一會兒九阿哥也要來請安了,你可以見一見你的表哥。”
九阿哥?就是那個讓姐姐愛得上吊的男人。
很好,我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神聖,如果看不順眼,我就想辦法找機會替姐姐修理他一頓。
我還來不及說話,額娘立馬就幫我答應下來,“娘娘盛情,那我們母女兩就厚着臉皮留下來了,要打擾娘娘了。”
宜妃正要說話,一個宮女就突然跑過來稟報,“稟娘娘,不好了,九阿哥和十三阿哥在敬嬪娘娘的靈前打起來了。”
“你說什麼……”宜妃猛地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