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池中鯉

其實想想,同明珠這樣的老狐狸鬥智,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可張廷玉現在很平靜,他也說不出自己這樣的平靜從何處而來,一種由內而外散發出去的平靜。也許是太久的平庸,給予了他世人眼中太久的平凡,所以飲水自知,冷暖自嚐了。

阿德跟在張廷玉的身邊,一直不怎麼說話。

顧懷袖最近很忙,剛剛接手了府裡的事情,很多事情還很生疏。

不過府裡也沒個什麼人能給她指點,吳氏那邊都是懨懨的,至於陳氏一直在修養之中,頂多提點顧懷袖一兩句,別的事情幫不上忙。

偌大一個張府,幾乎裡裡外外都要顧懷袖來操持,也只有晚上的時候有張廷玉幫她出出主意。

府裡的婆子丫鬟們多少還是有些怨言的,畢竟顧懷袖才進府多久?

可真沒人敢站出來找茬,浣花與長安兩件事,一件太有威懾力,一件太神秘。

到底府裡出了什麼事情,下面人都是矇在鼓裡的。至於那些個知道的,無不諱莫如深。

張廷玉問道:“少奶奶今兒還在府裡嗎?”

“在的,不過眼看着要過年,說要遣幾個人回去問候,少奶奶還叫人給您做了件大氅呢。”阿德嘴巴甜,問的不過是少奶奶在不在府裡這個問題,他卻扯到了別的事情上。

原本今日顧懷袖收到了李光地家小姐的請帖的,不過內事繁忙還真脫不開身去,昨夜睡的時候便只說了禮到人不到。看樣子,她還真是鐵了心要把張府上上下下給理順了。

張廷玉聽了,只笑了一聲,再看的時候明珠府已經在前面了。

主僕兩個遞了請帖,裡面便有專人將張廷玉引進去了。

至於顧懷袖這邊,還被府裡一大堆的繁雜事鬧得頭疼。

顧懷袖什麼本事最大?

無過於看賬本,一看就看出一筆一筆的爛賬來。

掌管了府裡的事情不過兩天,今年的賬本一本本堆起來,雜七雜八,至少有二尺。

顧懷袖前天晚上開始看,基本上兩個時辰算一本。

要了解一大家子的情況,從賬本上來看是最快的。

府裡有賬房先生記賬,內院也有內院丫鬟記賬,各房各有各的賬本,顧懷袖手裡拿到的賬本是賬房跟內院這邊的。

原本比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兒,一個月的開銷還好,慢慢對,現在挪到顧懷袖手上的卻都是整整一年的。

賬房那邊記得比較簡略,普通賬本下來就特別繁雜。

陳氏說,往年這樣的賬冊交上來,也多半都是掃一眼就放下去了,若是有什麼大的問題也不可能,畢竟兩邊各有一本帳,若是出了差錯,那是對不上的。

既然陳氏這麼說了,顧懷袖原也沒在意,可她那一晚不過隨手翻了翻,竟然就翻出了一連串的問題。

昨天她屋前走廊上站了一大撥僕婦,都是被顧懷袖叫進來問話的。

人人都是表面平靜地站着,進去得時候有些忐忑,出來的時候都面有慼慼之色。

要問顧懷袖跟她們說了什麼,又都是顧左右而言他。

也不是顧懷袖自己賣關子,實在是這府裡上上下下就沒幾個乾淨的人。

一看賬目,前後仔細一覈對,出問題的人太多了。

畢竟後園裡這些丫鬟,或者是負責採買的小廝婆子,也不都是讀過書識過字,更不是某些專門做假賬的賬房先生,頂多也就抹平一時的賬目,後面的賬本很容易看出問題來。

“聽說往年的賬目都是長安跟王福順家的查的,叫人請老夫人身邊王福順家的來一趟。”

顧懷袖左手撥了最後一枚算珠,右手在紙上記了一筆,然後發了話。

屋裡屋外的丫鬟們這幾天已經平靜下來了,之前根本以爲二少奶奶不過是閨閣之中的姑娘家,哪裡想到竟然還會擺弄算盤。

一開始叫人拿了把算盤來也就罷了,自己撥弄了一會兒,丫鬟們都以爲她是在玩,哪裡想到二少奶奶一撥就是一上午,整個屋裡那算盤珠子的碰擊聲根本就沒停過。

上午撥了算盤,下午就找人清算一番,然後繼續打算盤,算完一本就找一羣人來說話。

原本二少奶奶管家,張府上下多少雙眼睛盯着,嘴上不敢說,心裡都盼着她出醜呢。

誰料想,卻是個顧三姑娘把他們嚇得眼暈。

青黛已經是嘆了一口氣,自家少奶奶到底還會什麼啊,連這打算盤都能打得府裡上下人心惶惶的。

反正被顧懷袖叫到的,來的時候都挺正常,出去的時候幾乎都是面如土色了。

聽了顧懷袖已經要請王福順家的來了,青黛也是嚇了一跳,不過現在也只有去叫人。

正所謂是“新官上任三把火”,顧懷袖是剛剛管家,總要敲打敲打這些人的。

不殺幾個人,又怎麼能立威?

大房沒人管顧懷袖,老夫人吳氏也直接甩手不幹,下面的人,是誰被顧懷袖傳到誰倒黴。

只是誰也沒想到,竟然還能找到王福順家的頭上。

王福順家的,多少年一直伺候在吳氏的身邊,是這府裡資歷很深的老人了。

她被青黛通知到的時候,剛從吳氏屋裡出來,想跟丫鬟們說說老夫人這藥還要熬久一點的事兒,結果迎面就瞧見了青黛。

青黛笑吟吟說了顧懷袖請她去,王福順家的倒是沒有多想。

畢竟她是老夫人身邊的人,怕還在想二少奶奶找自己去,是因爲有些解決不了的問題吧。 一路上,她還在跟青黛攀關係,言語之間一副自己是個府里老人的樣子,讓青黛做事小心,又說了說府裡幾個主子的喜好。

青黛都一一應了,卻不插一個字。

等到王福順家的進了顧懷袖辦事兒的屋,就愣住了。

“啪。”

賬本被顧懷袖扔在了前面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那個地方沒鋪地毯,冷冰冰地。

顧懷袖頭都沒擡一下,又扒拉了一會兒算盤,聲音平靜得很:“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媽媽還是能看賬本,也識幾個大字的吧?還沒老眼昏花的話,就看看這賬本,看完了,媽媽有社麼想法再慢慢跟我說。”

王福順家的只覺得心口都涼了一下,彎身將那賬本撿起來,發現上面有幾項開支被人用淡墨的筆給圈了出來。

這幾筆開支,王福順家的哪兒能不熟悉?

“這是去年老夫人身邊的丫鬟買脂粉的開銷,有什麼差錯不成?”

王福順家的只以爲顧懷袖年底查賬是瞎貓撞見了死耗子,沒道理這麼巧就查到自己的身上。

她還在嘴硬,顧懷袖卻已經笑了。

打算盤的手指沒有停,顧懷袖右手掐着賬本上某個地方,免得自己打算盤打岔了地方,嘴上卻還在說話。一心二用的本事,這時候就顯露出來了。

“老夫人身邊有幾個丫鬟?”

王福順家的還在想,似乎有些拿不準主意。

顧懷袖哪兒能給她時間想?

她冷笑了一聲,已經催促她了:“到底幾個啊?你這伺候在老夫人身邊的竟然也不清楚,還是後面最得力的媽媽呢,就您這健忘的本事上來,還能伺候得老夫人?”

這可把王福順家的給嚇住了,她連忙往地上一跪:“二少奶奶您說笑了,老夫人身邊丫鬟一共有八個,婆子三個,沒了長安統共加在一起也就十二人。”

終於還是露出馬腳了。

原本這賬本上記錄的東西就有些離譜了,顧懷袖真是算都不用算,就知道這一筆賬目有問題。

“啪、啪、啪、啪……”

算盤繼續撥動,顧懷袖的聲音夾雜在撥算珠的聲音之中,格外地清晰冷冽:“丫鬟一共也就十二個,即便是算上原來那一個不長眼的,不也就十三個嗎?胭脂水粉,哪個姑娘不愛用?可畢竟是個丫鬟,哪兒有丫鬟一個月就要用處三五盒的說法。天福號的脂粉用着,我一個月也就一盒粉,真不知老夫人身邊的丫鬟,得是有多大的臉,一個月能用出五盒來。”

裡裡外外不少丫鬟都悶笑了出來,可王福順家的笑不出來。

當時支了銀子出去採買,手頭緊了才挪用了一把,過後隨便將這一筆賬記到了丫鬟們的脂粉錢上,本來只是個細枝末節的小事,哪裡想到如今竟然被這個火眼金睛的二少奶奶給逮了出來?

王福順家的真是有怕又恨,一時之間竟然急得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只一個勁兒地詭辯:“這一筆賬約莫是老奴給報錯了……報錯了……”

“哦,報錯了啊。”

顧懷袖手上的動作一停,有些憐憫地擡頭看她。

“媽媽,要不你再往前面翻翻?這一年也過去十一個月了,一個月能差錯了,兩個月還能有這個差錯不成?再有了,若是記錯了,那別的地方肯定也錯得多了。這賬面上是平的,若是這一筆銀子沒差錯,那缺的那些個銀子又哪裡去了?總不能是您一氣兒給記錯了吧?”

“依我看,指不定真是老夫人身邊有個臉特別大的丫鬟,整日塗脂抹粉,凃出去好幾十兩銀子呢。您說是吧?要不,咱們去老夫人身邊找找?這麼個丫鬟養着,真是浪費咱家的銀錢。你說買個丫鬟纔多少銀子?怎麼養她的脂粉錢,就要好幾十兩?天下真沒這個道理。”

挖苦,諷刺,誰大臉?

顧懷袖這話也真是絕了。

她眯着眼睛,對王福順家的友善極了。

王福順家的哪裡還能感覺不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

誰都沒想到,顧懷袖管家竟然會從查賬開始,一般不都是去下面看各自的事情嗎?她甚至都已經做好了準備,誰料顧懷袖真是出其不意又掩其不備,她們的腦瓜子哪裡能有顧懷袖轉得快?

一查賬,雖不能說什麼都知道,可卻是拿住衆人把柄的好機會。

誰有本事,敢跟捏着賬本的顧懷袖叫板?

王福順家的也沒這個膽量,她此刻若敢得罪顧懷袖一句,下一刻就要被髮賣出去了。

王福順家的苦啊,滿臉都跟浸過黃連水一樣。

她終於知道自己是碰上了硬茬子,前一陣還聽了吳氏的暗示,想要在二少奶奶這裡使絆子,給她一個下馬威呢。只是他們這邊的下馬威沒出去,顧懷袖這邊早已經把人擱在火上,就要烤起來了。

王福順家的知道自己是鬥不過顧懷袖的,只顫顫巍巍下去給顧懷袖磕頭:“老奴……老奴……老奴求二少奶奶高擡貴手,老奴是一時鬼迷了心竅,還望二少奶奶看在老奴照顧了老夫人這麼多年的情面上,放老奴一條生路吧!二少奶奶是個善心腸的……”

哈,是啊,善心腸的。

顧懷袖這人喜歡別人誇自己,她算盤一抖:“算你伶俐,二少奶奶我啥都不好,就是心善。不怪人說,你王福順家的是個會看人的,有眼光,我特別喜歡有眼光的人。”

真要整治這王福順家的,顧懷袖根本不會叫她過來,直接帶着人往老夫人那邊去膈應她了。

到時候顧懷袖就說,要尋尋老夫人身邊是不是有個臉特別大的丫鬟,浪費咱府裡的銀錢,加劇了開銷,這還了得?咱們這樣不好,要儉省一些。臉大的丫鬟,若是沒什麼本事,還是攆出府去比較好。

那時候,老夫人還不氣得七竅生煙?

可顧懷袖沒這麼做,生意還是要往長遠了做。

到底這張府是常青樹,一下子把棋全部下死了沒意思。

有把柄,顧懷袖拼一把也不是不能弄死王福順家的,可弄死了之後呢?那就沒用了。

能用的人,還是要利用起來。

查一回賬本,喊打喊殺,她顧懷袖是威風了,可把手裡的把柄都扔出去了,以後還有什麼?明年繼續查賬,就不一定能見着這麼多的有趣的事兒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顧懷袖精打細算,連這些把柄都要用好了。

單看她最近見了多少丫鬟婆子便知道,現在王福順家的,不過是她見過的府裡最體面的婆子罷了。

顧懷袖特別喜歡有眼光的人?

王福順家的能伺候老夫人掌管府裡的事情這麼多年,一雙耳朵滿心眼子,也不是白長。

這話的意思,已經很通透了。

她擡起頭來,看着笑容滿面的顧懷袖,又慢慢地低下頭去。

天色還早,外面日頭出來,雪纔剛剛開始化。

王福順家的走出顧懷袖這屋子的時候,有些摸不準自己的心情了。

她下了臺階,回頭望了一眼,還覺得自己方纔跪在那地板上,膝蓋骨有些發冷。連帶着那冷意,透過她雙膝,冷到了骨頭裡。

也不是說顧懷袖有什麼陰謀打算,只這一份出人意料的心機,着實叫她有些錯愕……

原本將張府交到顧懷袖的管,也就是老夫人那邊跟老爺服軟,似乎也覺得自己有錯,不該跟二房鬧得那麼僵,只是心裡還有心結解不開罷了。陳氏更不能插手這邊的事情……

趕鴨子上架,也能被她變成了風生水起。

王福順家的心裡暗暗嘆了一聲,知道自己已經有把柄被人抓住了,往後可就沒俺麼輕鬆了。

她回了老夫人那裡,被問起去顧懷袖那邊幹什麼了,王福順家的只面不改色心不跳,一邊給吳氏捶腿,一邊笑着道:“畢竟是纔出閣不久的,以前在顧府哪裡處理過咱們這樣大一家人的事情?還有些手忙腳亂,偶遇見了幾個問題,叫老奴去問問往日的處理方法罷了。”

吳氏哼了一聲,懶洋洋地仰着:“這回還算是長了些眼色,咱們府裡跟別的府邸是不一樣的。她自己小心着些,那就是最好,若是出了什麼差錯……哼!”

正屋這邊也沒個什麼事,王福順家的回了吳氏那裡,似乎就再沒有什麼事情了。

顧懷袖則在自己屋裡打了個呵欠,她看了看自己手邊那一摞的賬本,只揉着自己的眼睛,讓青黛過來扶她起來:“我這腰都跟硬成了石頭一樣,趕緊過來搭把手,一會兒咱們出去轉轉,我這坐了兩天跟上刑沒區別了。”

青黛過來,失笑:“外頭雪還厚着呢,您還是屋裡坐吧。二爺走的時候說了,沒事兒就別往外面走,正亂着呢。”

這一個“亂”字,也不知說的是張府,還是朝堂。

顧懷袖一想也是,大冷的天出去也沒意思。

她擺了擺手:“那咱們就屋裡走走,你叫人看看讓誰回送些禮物去,上一回我嫂嫂那邊送了不少的東西來,還幫了大忙,咱們的人,跟大爺那邊的人一起走。”

上次給陳氏看病的人還是孫連翹找來的,張廷瓚只謝了那大夫,卻還沒來得及謝孫連翹。這一回,正好顧懷袖要叫人過去看看,張廷瓚那邊拍板,兩邊的人一起走就是了。

現在陳氏的身子,還是那上官轅來調養的,除了杏林醫館的大夫,張廷瓚誰也懶得搭理了。

眼看着人都要出發回去,顧懷袖就想起了現在還在顧府裡的一干人等,她嘆了口氣,正要說話。

後面多福跑上來,便道:“二少奶奶,廚房那邊小石方師傅說當時走得急,落了一套特意打製的刀具在府裡,想要跟着一起回去取,再跟着一起來。”

刀具?這也是。

顧懷袖記得小石方那些刀,都是各有各的用處的,來這邊之後也不好再打造。

當初那些,都是一把一把磨出來的,他惦記着也是應該。

顧懷袖道:“他想去拿回來就拿回來,到時候記得跟人一起回來就成。晚上還等着他做吃的呢,叫他別忘記了時間。”

“是。”

多福趕緊下去通傳了。

顧懷袖這邊一看天色,掐了掐時辰,卻道:“二爺定然已經在明珠府坐着了。”

的確是坐着了,只是氣氛不大友好。

張廷玉自己是早早就猜到這個結果了,可明珠沒想到。

納蘭揆敘進來的時候也沒想到。

他只是看張廷玉進去久了,自己的父親也還沒有任何的吩咐,有些坐不住了,就來書房這邊敲門。

明珠那皺紋滿布的臉皮一抖,只從牙縫裡將聲音擠出來:“什麼時候叫你敲門了?給我站遠點。”

“這……”

納蘭揆敘雖不如納蘭性德有本事,可好歹也是現在府裡二公子,將來也就他一個人繼承家業,明珠現在對揆敘還是挺上心的,從來不曾說這樣的重話。納蘭揆敘只覺得明珠是吃錯藥了,可也不敢反駁什麼,免得在外人面前丟臉,一躬身,便趕緊去了。

“孩兒告退。”

人走了,張廷玉的神情卻沒有任何的波動。

明珠陰惻惻道:“你們張家,也真是臥虎藏龍,是個人挑出來都不一般。可是衡臣如今已經上了船,再下船,周圍可都是水了。這茫茫無際的江面,航道很寬,水卻更深。賢侄可考慮好了?”

“廷玉不才,卻想問名相一句:廷玉何曾上船?”

不過是隨手救了個快要過氣的老頭子,怎麼就敢說張廷玉要上他們這一條船了?

張廷玉纔是覺得有意思了。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竟然也沒有了之前交談時候那對着長輩的恭敬。

張廷玉道:“明珠大人,廷玉不過是個沒功名在身的小子,只想從您的身上榨取利益,您若要在我身上下注,只有得不償失的份兒。”

早知道這一次見面不會這麼簡單,他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明珠被這麼個名不見經傳的張二公子給救了,心裡不踏實,想要早早地把這件事給定下來,奈何張廷玉也不是個吃素的?

兩個大老爺們兒這麼兜兜轉轉了一圈,竟然又回到了原點。

明珠一摸自己那一把鬍子,倒是哼笑了兩聲:“你說話倒是也不客氣,不跟你那撫琴一樣彎彎繞,半天沒一句實的。可你這說的實話,都是不頂用的,這一點上,又是出自張英又勝過張英。到底是一窩出不了兩樣人,張家的爺們,個個難纏。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你就說說,你幫了我這麼個大忙,想要得到什麼吧。”

話攤開說,跟菜市口差不多。

張廷玉笑了笑:“明珠大人您這一條船不穩,我也不敢乘。廷玉不過是還在岸上徒步的苦行者,您何必逼我選邊站?”

“你幫我,若說無所圖,我不信。你只管開口,我解決了你這一樁事,也好沒了後患。”

明珠敲了敲桌面,擡起眼來,一副老狐狸的神態。

他老神在在,忽然想起什麼來,端起茶又放下,看了看張廷玉:“不對啊……莫不是……莫不是張英那鬼精鬼精的也想……”

忽然之間像是明白了什麼,明珠簡直是眼皮子一跳。

他自己是爲他們這一族費盡了心力的,他自己支持着大阿哥,可同時也將張英籠絡着,雖然兩人面和心不和,可大面上大家都過得去,即便是太子登基了,他明珠也倒不下。更何況,現在康熙爺身體康健,下面的皇子也開始長大,未必不能有更好的人選。

現在的大阿哥,已經逐漸讓明珠有些動搖起來。

可畢竟古往今來,不是立嫡就是立長,算來算去,還是大阿哥這邊比較可能,更何況大阿哥還是融了他們這一族血脈的……

不支持大阿哥,他支持誰去?

可張英不一樣了,這老頭子是漢臣,看着是在太子的身邊做事,可很聽皇帝的使喚。

他看着像是太子的人,可太子整天罵他。說張英是太子的人,有些不像,說他更聽皇帝的話,這倒是真的。

但他兒子張廷瓚就不一樣了,供職詹事府,跟太子走得很近,這分明就是把注壓在太子身上。

現在張廷玉忽然出手幫了自己?

哎喲喂,這可了不得!

什麼時候張英竟然也學會雙面下注,學會當莊家了?

若是用顧懷袖的話來說,這明珠是給自己買了雙保險,現在又轉頭來懷疑別人也跟他一樣上雙保險。

所以現在明珠看張廷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樣了。

他盤算了起來。

“反正你身上現在還沒功名,不如咱們慢慢談。畢竟日後的事情,是誰也說不清的。我想着,你家老頭子張英是個精明人,下面幾個公子基本也沒糊塗的人。雖然你父親現在看重大公子一些,可看二公子也不是什麼平凡人。後年就有鄉試,大後年會試……你若有意,我這邊也好使使勁兒……”

明珠笑眯眯地,管張英是個什麼態度,先拉攏了張廷玉總是不錯的。

張廷瓚是拉攏不來,畢竟人家早早就在太子爺的身邊了。

有個張廷玉,聊勝於無。

敢說他們這船不穩,這還是明珠見過的第一個。

太子跟大阿哥,這登基的機率可都是五五開出去的。

張廷玉晃了晃自己的胳膊,沉默了一陣。

……

等到他走出明珠府的時候,腳步似乎很輕鬆。

“此子絕非池中之物……”

明珠看着張廷玉的背影,忽然嘆了這麼一句,人走茶冷,他坐在屋裡,看見自家老二探頭探腦地過來了,頓時是氣不打一處來。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那得扔。

納蘭揆敘還不知自己已經被嫌棄了,只好奇地上來問道:“阿瑪許諾了他什麼?”

“我倒是想許諾,他卻是不要。”

明珠暗道張家都是難纏的人,卻想着這人情真是難還,一面是不能除掉張廷玉,一面又還不了這人情把賬給兩清,明珠心裡真憋屈。

納蘭揆敘道:“他算是個什麼非池中之物啊?我看着也就是個普通的。”

明珠氣得敲着桌子,狠狠咬牙:“你這目光也就短淺如此了!珠玉掩於匣中,誰能見其珠光寶氣?你若能見着,我着一把椅子早給你坐了!”

聞言,納蘭揆敘連忙噤聲,謹小慎微得很:“阿瑪教訓得是。”

“教訓得是,哪裡又‘是’了?你倒是說說,說不出來了吧?”明珠真想拿鞋拔子抽他,回頭一想張廷玉,又覺得張家二公子這路太難走,頓時慨嘆一句,“不成器的東西,跟你大哥真是差遠了……唉,你看着天,沒亮之前,都是黑的。”

天,沒亮之前,都是黑的。

納蘭揆敘扭頭去看天,這不大白天的嗎?

日頭正好呢,外頭也要開始化雪了。

張廷玉已經被明珠府的下人送到了門外。

他微微地一彎脣,本來準備上馬,可看見外面這寬闊大街上堆滿了的雪,卻忽然將繮繩一扔,自己順着長街往前面走了。

日頭出來沒多久,堆滿了雪的大街上還很冷,清清冷冷地沒幾個人。

張廷玉揹着手,便一步步往前面走。

溫暖的陽光,冬日裡呼吸之間的白霧,交錯在一起。

恢弘紫禁城,就在天光雲影徘徊搖曳之間,京城街道上覆蓋着皚皚白雪,銀裝素裹,分外喜人。

兩側是高門大戶的宅院牆,前面的街道很長,筆直地一條,沒入冬日的濃霧裡。

這一刻,他忽然站定,腳下是開始融化的冰雪,眼底卻還平靜如水。

他拒絕了站隊,也沒搭理明珠的種種要求。

明珠說:依着你父親的心性,你不參加科舉也罷,即便是去,也有無數人等着給你使絆子,至於張英不能幫你分毫。

可那又如何?

大器,晚成。

張廷玉微微地一閉眼,又繼續往前面走。

他要將這一刻,記在心底。

一年,兩年,三年……

此刻的張廷玉不知道,八年之後,他又站在這一條街道上,是何等的感受。

彼時,臥龍躍馬,猶記當年壯志凌雲;音書寂寥,卻改今日富貴逼人。物是人非,明珠府一落千丈。

而他,一如今日——

滿面霜寒,一腔血熱。

第239章 真假厚黑第246章 雍正元年第74章 狠毒計第257章 大結局(上)第187章 九名半第54章 掌摑第49章 周道新第241章 相位第35章 亮刀第76章 厚黑論第21章 阿哥們第186章 峰迴路轉第37章 囂張氣焰第71章 打啞謎第95章 落第投河第212章 牛鬼蛇神第137章 夜魘第183章 砒霜第33章 卿何如第92章 狠毒二爺第119章 紅顏禍水第39章 藏拙夫妻檔第114章 定風波第261章 番外 石方夜無眀第78章 氣死你!第182章 誰心黑第264章 番外 張老先生有話說(一)第183章 砒霜第221章 鹿血第227章 試金石第145章 杏仁酥第223章 再廢太子第68章 氣暈了第203章 沾血的第32章 成婚第80章 秦淮十里第142章 隨扈第197章 病疾第177章 壞棋第127章 養兒日常第137章 夜魘第198章 毒計第221章 鹿血第204章 廢太子第258章 大結局(中)第163章 出惡氣第54章 掌摑第170章 倒戈第59章 自戕第161章 耳光第81章 沈鐵算盤第247章 藏頭血詩第29章 提親第234章 母親第262章 番外 鍾恆老闆有病第225章 條件第69章 牛嚼牡丹第9章 棗仁龍眼粥第180章 喊雨之禍第98章 碗中魚第105章 掌摑宣戰第203章 沾血的第94章 新年節禮第258章 大結局(中)第119章 紅顏禍水第89章 暗棋已落第204章 廢太子第97章 葵夏園第182章 誰心黑第36章 剪禿了第113章 兄弟手足第176章 陽春麪第87章 中秋燈會第113章 兄弟手足第223章 再廢太子第78章 氣死你!第7章 回信消息第130章 殿試金榜第124章 父子談第77章 相思病第237章 東窗事發第224章 誰冷酷第100章 石橋落第30章 錯合八字第193章 李衛第36章 剪禿了第246章 雍正元年第193章 李衛第22章 處理芳姐兒第126章 胖哥兒第20章 泥人氣第219章 脫困第232章 盛世氣象第70章 秀色可餐第219章 脫困第216章 說漏嘴第55章 局外人第49章 周道新第172章 女先生
第239章 真假厚黑第246章 雍正元年第74章 狠毒計第257章 大結局(上)第187章 九名半第54章 掌摑第49章 周道新第241章 相位第35章 亮刀第76章 厚黑論第21章 阿哥們第186章 峰迴路轉第37章 囂張氣焰第71章 打啞謎第95章 落第投河第212章 牛鬼蛇神第137章 夜魘第183章 砒霜第33章 卿何如第92章 狠毒二爺第119章 紅顏禍水第39章 藏拙夫妻檔第114章 定風波第261章 番外 石方夜無眀第78章 氣死你!第182章 誰心黑第264章 番外 張老先生有話說(一)第183章 砒霜第221章 鹿血第227章 試金石第145章 杏仁酥第223章 再廢太子第68章 氣暈了第203章 沾血的第32章 成婚第80章 秦淮十里第142章 隨扈第197章 病疾第177章 壞棋第127章 養兒日常第137章 夜魘第198章 毒計第221章 鹿血第204章 廢太子第258章 大結局(中)第163章 出惡氣第54章 掌摑第170章 倒戈第59章 自戕第161章 耳光第81章 沈鐵算盤第247章 藏頭血詩第29章 提親第234章 母親第262章 番外 鍾恆老闆有病第225章 條件第69章 牛嚼牡丹第9章 棗仁龍眼粥第180章 喊雨之禍第98章 碗中魚第105章 掌摑宣戰第203章 沾血的第94章 新年節禮第258章 大結局(中)第119章 紅顏禍水第89章 暗棋已落第204章 廢太子第97章 葵夏園第182章 誰心黑第36章 剪禿了第113章 兄弟手足第176章 陽春麪第87章 中秋燈會第113章 兄弟手足第223章 再廢太子第78章 氣死你!第7章 回信消息第130章 殿試金榜第124章 父子談第77章 相思病第237章 東窗事發第224章 誰冷酷第100章 石橋落第30章 錯合八字第193章 李衛第36章 剪禿了第246章 雍正元年第193章 李衛第22章 處理芳姐兒第126章 胖哥兒第20章 泥人氣第219章 脫困第232章 盛世氣象第70章 秀色可餐第219章 脫困第216章 說漏嘴第55章 局外人第49章 周道新第172章 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