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恪勒石燕然,韓信開拓河西,蒙恬陳兵喬巴山。
短短一年中,大秦健卒兵鋒四掠,宛如重回到當年橫蕩六國的豪氣當中。
一封封戰報飛馬傳回到咸陽阿房,始皇帝欣喜、振奮溢於言表。
阿房的書房暖意融融,十六臺高壓鍋爐把滾燙的蒸汽送入銅管,遊散室壁,使整個書房在溫暖如春的情況下,依舊可以維持住宜人的乾燥。
昨夜,屋裡的水仙與驕蘭一同盛放,觀冬雪、賞夏花,始皇帝以爲吉兆,遍邀重臣,同享盛世。
鼓樂聲聲,歌舞恬恬。
始皇帝高舉起觴,趙高適時一聲呼喊:“飲勝!”
羣臣同舉觴:“謝陛下賜酒!”
衆人飲畢,侍女斟酒,李信又舉起觴,含笑而祝:“去歲四月,上將軍恬出高闕,兵抵極北,匈奴驚恐,勾連東胡,月氏七十萬弦士,妄圖拒我大秦之鋒銳,何等威勢?哪知不過區區半載,七去其四,遊牧之國,疲不能敵!臣,爲陛下賀!”
始皇帝哈哈大笑,舉觴喝采:“恬卿縱兵如神,當飲!”
二人傾盡。
蒙毅又言:“七月,河間將軍恪當機立斷,遣麾下健卒出賀蘭,掠河西,月氏惶惶,急切收兵,卻連戰連敗,軍侯信代行將令,以兩萬屠級十萬,又有平戎將軍角巧設俘平,破虜殺敵,終叫月氏宵小,知我大秦天威!臣,亦賀!”
始皇帝又歡飲一觴。
將作少府風舞高聲贊:“大秦天威!河間將軍恪以萬騎出狼山,一路破敵,擄劫牛馬、畜牧無數!如今匈奴蝟及於王庭,甚左賢王庫爾勒部,還不是屍橫遍地,敗如山倒?開春之後,蓄銳之軍直撲狼居胥,大秦健勇毀夏之遺宗!螢惑天象,當得圓滿,臣!再賀!”
連飲了四觴,始皇帝突感到一陣疲憊,天旋地轉,幾欲昏厥。
他張手壓住案几,自嘲一笑。
“年屆五十,朕,老矣,再不能如年少時達旦飲宴了……”
趙高紅着眼磕頭:“陛下正值春秋鼎盛,如何言老?”
“老便是老。”始皇帝欣慰於趙高之忠,卻從不會改變自己的念頭,“自從絕服那害人的仙丹,朕苦歷了毒發的一月,那種感覺……盧生害朕,若非貞寶忠義,拼盡了一生仙修讓朕看清了仙人該有的模樣,朕早被毒死了。現如今,懸崖勒馬,但身體亦一日不如一日,老態彰顯,不復回還了……”
“貞寶……”
在座的多知仙術詳情,但周貞寶的去向他們還真是不知。李恪瞞過了所有人,叫他們也無從猜測貞寶究竟是化石仙去,還是金蟬脫殼。
話又說回來,當年的魔術大秀,每一舉每一動都遠超出秦人的想象力極限,是真是假,是仙是人,他們早已分不清了。
宴會沉默了半晌,蒙毅試着活躍氣氛:“陛下,扶蘇殿下此去北軍,卻不想有此等將兵之勇。我兄收到殿下求書時愕然半晌,直乎看漏了殿下之才。”
始皇帝的臉龐變得柔和:“扶蘇,很好。殺伐果斷,不再柔仁,已有些朕之氣象了。這幾日,莫離常帶節兒、耳兒來宮中戲耍,節兒高冷似媼,耳兒剛毅卻不似扶蘇。”
這話,明裡似乎在說辛凌教子有方,可暗裡,誰又聽不出,始皇帝是在說自己錯看了扶蘇的品性?
趙高急了,口不擇言:“陛下,上將軍世之神將,李河東百世難尋,便是隻狗坐在殿下位上,汪幾聲亦是勝局,他哪作得了軍中之主啊!”
一片拍案,蒙毅、李信、風舞皆大怒,始皇帝面色也是不愉。
風舞恨聲道:“太僕是劾河東將軍逾矩麼!”
李信拱手施禮,高聲稟言:“陛下,河西之將信乃臣之婿,李氏一門忠毅不悖,豈容佞臣妄罪!臣,請究趙高妄言污人!”
趙高也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可就算知道,他也沒有餘地迴旋,只能一面向李斯眼神求助,一面強撐道:“李恪在河間一言九鼎,凡尉侯丞史,皆出其門,此人盡皆知之事!殿下以荷華之名居他之下,能說何話,可成何事?不過是李恪要以他說動上將軍,這才冠了殿下之名罷了!”
“大膽!”
風舞拍案而起,纔要辯駁,李斯突然施施然道:“少府出身墨家,你家鉅子之事,你還是慎言爲妙。”
李信冷笑看着李斯:“少府出身墨家,我呢?莫非丞相準備把那出五服的親緣也攀上?”
李斯只是笑,輕輕對着始皇帝拱手:“陛下,國尉既言,臣也有些許事想要論論。”
始皇帝面無表情換了個舒服的坐姿:“說。”
“北伐之計乃陛下所定,出關各部,其中並無河間軍。李恪身爲偏師將主,爲上將軍分憂,出兵月氏倒是無妨,但軍侯韓信代主行事,已逼得月氏撤軍,何以大軍尚不回返?臣聽聞,他在月氏戰並不順,前幾日又調了兩曲出關。偌大一個河間如今僅有萬軍,因遊牧不穩,李恪已經棄守狼山,令季布駐賀蘭,由養守白於,震懾遊牧去了。”
始皇帝眉頭緊皺:“有這等事?”
李信張了張嘴:“國尉府……確有此報。”
始皇帝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深深看了李信一眼,輕聲說:“養婿如兒。信卿,你兒還需多加管教,不可放縱啊……”
意味不明的一句話,始皇帝甩袖而去。
三日之後,皇帝令曰,辛瘣忠勇善治,晉國尉,李信才學勝人,爲皇子師,教導趙耳,使其成材。
令下,咸陽譁然。
……
燕然原,結束了彙報,李恪順勢留下了陳平三人。
他深感手邊無可用之人,相比之下,河間一應皆在正軌,少幾個主事,一時也不會有什麼大亂。
他帶着三人去碑樓安頓,與扶蘇分開,他突然說:“被月氏名將偷了大營……信君有必要玩得這麼大麼?”
李左車苦笑一聲:“信兄戰得太順了,實在尋不見由頭繼續把江隅嬴敖留在月氏,不得已纔出此下策……”
“真是……”李恪搖了搖頭,“兄長,你給信君去一封信,告訴他河西荒僻之地,多取無用,到青海爲止,不許他多踏出一步。”
陳平好奇道:“因何是青海?”
“還能因何?”李恪白了陳平一眼,“月氏之地不是草場便是沙漠,唯青海周邊水土宜人,土壤肥沃,想在河西複製河間模式,青海必不可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