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辛帝當即便準了大臣們的請奏。
這一回,太子衛衍倒是未跳出來表忠心,說願意領兵出征云云。高辛帝便欽點了膘記大將軍爲主帥,領十萬大軍前往兩國邊境,務必要給陳人一個狠狠的教訓。
這日,朝堂上的氣氛變得十分好戰。
雖然衛宮內一切如常,但長歌仍舊擔心高辛帝的傷勢。且自那日之後,長歌便找不見皇帝內侍,高公公了。據知情人士透露,高公公是犯了皇帝陛下的忌諱,令其提前告老還鄉了。
衆說紛紜,誰也不知真相到底幾何。
畢竟是自己的父親,長歌擔心着自己的父皇,想要去探望他的傷勢,卻又猶豫着卻步。那一夜的噩夢尤存,短時間內,長歌覺得自己都不敢單獨見高辛帝了。幸而,這些日子來,高辛帝也未單獨召見長歌。
長歌的心事重重很快被衛姜察覺。長歌心一橫,就將那夜的發生大致同衛姜說了,當然,略過去了高辛帝要對自己侵犯的事不提,長歌只說高辛帝醉酒,想要、想要打她。
“你說父皇傷得嚴重?”聽罷長歌的話,衛姜猛地就從寢殿內的榻上站起,情緒有些激動。
長歌點頭又搖頭,“我也不能非常確定。總之是流了很多血沒錯的。”
衛姜凝眉思索了一陣,“我去看看。”說罷,就轉身出殿。
長歌趕緊追上她,“可是、可是現在天都黑了啊,你要不還是明天白天……”好吧,衛姜的身影已經走得看不見了。
長歌是想說明日白天人多,去時會相對安全一些。她下意識裡就覺着高辛帝可能又會發瘋,到時候傷到衛姜,後果就不堪設想了。但隨即,她又想到,衛姜又不是她長歌,定然是不會出事的吧。
皇帝寢宮內,宮燈幽暗,這便襯得龍牀上的高辛帝,面色更加蒼白。
高辛帝面如菜色,嘴脣龜裂,他的額頭上包着厚重的紗布。紗布雪白,此時,卻有一抹嫣紅的血染上其間,顯得觸目驚心。
那是高辛帝的流血。
龍牀邊,太醫哆哆嗦嗦坐着替皇帝把脈,太醫的那張老臉早已皺成了一個篩子。
“如何?”負手立於牀邊,整個人好似都要隱去黑暗裡的年輕太子突然開口問詢。
老太醫便一個哆嗦,替皇帝把脈的兩根手指生生從皇帝手臂上滑了下去。老太醫就抹了把額上的冷汗,一字一句斟酌道:“回、回殿下,皇上的病情不容、不容樂觀,若、若今夜早醒不過來,怕是、怕是……”
“永遠都別想醒過來?”衛衍代老太醫說話。
老太醫戰戰兢兢起身,點頭又搖頭,“還是有醒過來的希望的。只是、只是短時間內不會、不會醒來。”
空氣中便有沉默的因子在不住醞釀。
可憐的老太醫冷汗如注,轉瞬間,整件裡衣就溼了個透。
終於,老太醫的小心翼翼換來了年輕太子的點頭,“出去吧。”
“謝、謝太子殿下。”一溜煙似的跑了。老太醫在想他是否該回去準備遺書了,這樣天大的秘密被他知曉,他感覺自己定然是看不見明早的太陽了。
高辛帝躺在龍牀上,一動不動,好似真的永遠不會醒來一般。
衛衍矮身坐去牀邊的繡墩上,他瞬也不瞬地看着高辛帝,面色複雜,眼神變換,誰也不知他在想什麼。
突地,衛衍緩緩、緩緩朝高辛帝伸出手去。
衛衍那手彷彿有了自我的意識一般,竟是伸去了高辛帝的脖頸間,精準地卡主了高辛帝的脖子。
高辛帝脖頸上的鬆弛皮膚,有了歲月的蒼老痕跡。在這個時代,一個帝王總是蒼老得最快的。
衛姜卡在高辛帝脖頸間的手不知不覺就收緊了。寢殿內無人,他的聲音不由就破口而出,“若你不能醒來,在衛國,我便真能隨心所欲了。你是我的父親,卻交給了我這個世上最殘忍的生存法則。我敬重的,可你卻愈發處處防備我,對我不再信任。我在想,若不發生今次的意外,幾年後,我這太子兩個字前,就要加上一個廢子。”
廢太子……
想到此處,衛衍原本稍顯渙散的眼神便集中了。
衛衍手上用力,“你畢竟是我的父皇,我不願你在離世時受太多折磨。”
夜風不知從哪個角落裡吹進來,吹得龍牀上的明黃色紗帳隨風飄散。
在這倏忽飄散的帷幔間,衛衍的聲音好似夜顯得飄忽不定了,他說:“你知道我最不能接受的是你身上的哪一點?”衛衍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我最不能原諒的便是你的道貌岸然。我原以爲你是有所顧忌纔不願成全我同長歌,卻原來,你對長歌存着這樣齷齪的心思。真是我的好父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