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狐疑看老管家,又向身邊的小灰投去探詢一瞥。
意識到長歌在看它,小灰立馬精神了。騾子耳朵一抖,騾子腦袋一伸,騾子尾巴一甩,一副精神抖擻隨時準備戰鬥的樣子。不過,小灰貌似是渴了,那大舌頭伸的,長歌瞧着就可憐。
嗯,這老管家還算說了一句人話。
於是,長歌就說了一句:“那麻煩你了。”
老管家立時堆出一張笑臉,“不麻煩不麻煩,一點兒都不麻煩。”說完,老管家牽起小灰,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騾子啊騾子,你家主人太可怕,還是閃避爲上計!
長歌覺着今日的老管家有些不同尋常,許是年紀大了,腦子裡的三兩條神經偶爾搭住了吧。
蘇行今日未出府,書房內隱隱透出人聲,好似是他在同幕僚關門說話。
長歌倒是想搞個突然襲擊,氣勢洶洶從天而降什麼的,可她的手還未夠到書房的門,書房的門就自裡頭被人打開了。
來開門的正是蘇行。
見着長歌,蘇行眼中那一瞬的狂喜是騙不了人的。
長歌心裡頭的火氣就稍稍消了一些。算你還有點良心哼哼哼哼哼。
可隨即,蘇行的眉頭就皺成了一座小山,“誰讓你出來的?不是讓你好好休養?誰護送你來的?讓他來見我。”
長歌不鳥她,她只探出了腦袋,往書房裡頭望。要是讓她揪出了書房裡藏了小妖精,她就……哼哼哼哼哼哼!
長歌沒對上妖精的眼,卻是見着了一張滄桑的老臉。
老臉的主人見着了長歌,一張老臉更是笑成了柿子幹,“見過小姐。”他對長歌極客氣。完了又朝蘇行行禮,“主公,屬下先告退了。”
長歌認得他,他是蘇行一個蠻器重的幕僚,老是老了點,但據說頗有些鬼主意。
這幕僚出門的時候,還特意向長歌投來意味深長的一眼,眼中有笑意。長歌被他這麼一看,竟然臉紅了。這幕僚覺着她是在同蘇行打情罵俏。
長歌真想跳上桌子大吼三聲:“你們誤會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們誤會你什麼了?”蘇行突然在長歌耳邊說了這麼一句,同時,伸手就要拉她進門。
長歌暗道一聲不好,怎麼發起愣來的時候就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了呢?她懊惱着呢,也就沒有意識到,自己是被蘇行牽了小手進門的。
蘇行讓長歌坐去書房北面窗邊的榻上。她坐着,他站着,他居高臨下看她,“說話。”
他那氣場無敵的樣子又一次挑起了長歌心中的惡氣,“說什麼?!”她大聲道。
蘇行眉頭一皺,卻是放緩了聲音:“說你如何回來的,誰護送你回來的。”
今日的蘇行着回了他的飄飄白衣,他的人只肖往那兒一站,就是一道靚麗風景。
真是的,沒事長那麼好看做什麼?!盡招惹花蝴蝶哼哼哼哼哼哼!
這麼想着,長歌心頭愈發不平靜,“跟小灰一起回來的!”她又喊了一句,氣鼓鼓的。
蘇行這才意識到情況的不對,“生氣了?”
艾瑪!這人挑眉的樣子簡直不要太帥!
長歌心裡正犯着嘀咕呢,視線不經意在他書房內一掃,就掃見了他書案後衣架上的那一坨……大紅色!
長歌“蹭”一下跳起來,“說——你偷偷在屋子裡藏了哪個小賤人了!?你纔剛跟我成親幾天啊你竟然就要讓小賤人進門了!!!你還給她準備這麼好看的嫁衣!!!啊啊啊啊啊你這個混蛋!”徹底發飆了。
發飆的長歌滿屋子暴走。
暴走的長歌突然就聽見了窗邊蘇行的一聲輕笑。
長歌更加發飆了,“笑笑笑笑笑!你還有臉笑!!!我不跟你好了!我不認識你!!”吼完了就要走!
長歌原本是打算跑過去撕了那件嫁衣再走的。但是,她錯估了自己對蘇行的感情深度。一想到他要娶別的姑娘,她心裡就難受得要死。吼完了才意識到其實底下是空虛。
啊啊啊啊啊啊她恨死他了她不要看見他!嫁衣什麼的小賤人小妖精什麼的通通都見鬼去吧!
蘇行扶額,在長歌即將要跨出書房門的時候,自後頭將她的小身子一把圈住,又給摟了回來。
長歌不依,使勁在他懷裡撲騰。長歌惡狠狠道:“找了小賤人你也不用太得意!我備胎可一堆呢!氣死你起死你啊啊啊啊啊你放開我放開我唔……”沒聲了……被人直接按去榻上了……被人堵住嘴巴一通猛親了……
長歌被親得暈頭轉向眼冒金星,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
最後,蘇行在長歌嘴脣上狠狠咬了一口,無奈道:“沒有小賤人,只有你。”
長歌:騙小孩兒呢我纔不信哼哼哼哼!
蘇行:“那嫁衣是專爲你準備。起來試試合適不適合。”
咦?
咦咦咦咦咦?
方纔掙扎間,長歌髮髻散亂,衣衫不整了。倒也正方便了蘇行替長歌穿新衣。
這嫁衣如火,金絲銀線條條不絕,亮瞎了長歌的眼。倒真是按了她的身段縫製的。
難道說……自己真的錯怪他了?
長歌突然有點呆。
突然有點呆的長歌就乖乖坐着榻上,乖乖任蘇行給她穿新衣。當然,期間長歌被揩油無數。
蘇行拉了長歌的小手起身,長歌站起,長長的嫁衣便鋪散開來,下襬將將及到了地上。
長歌伸了伸小胳膊,立時就有光華流轉開來,是嫁衣上栩栩如生的金鳳。
蘇行牽了長歌往書房後的暖閣走,“來看看你喜歡不喜歡。左右離大婚還有些時日,有的是時間改。”
蘇行書房後的暖閣長歌未來過。新奇的同時,她一眼就望見了牆邊的那一面大銅鏡。
銅鏡正對着暖閣的門,此刻,裡頭正清晰地映出一男一女一雙影。
鏡中的女人嫁衣如火,酡紅的嬌顏比那早春裡的桃花還要嬌媚。女人被男人圈在懷中,女人的眼睛裡溼漉漉的,像是要滴出水來。
長歌在看鏡中的女人,鏡中的女人亦在看她。
突地,長歌掩面,發出了一聲“唔……”
蘇行:“如何?可還滿意?”
長歌繼續“唔……”
蘇行笑:“怎麼?可是害羞了?”
長歌:“你不要說話了我都要羞死啦啊啊啊啊啊啊!”
蘇行朗聲笑,他貼近了長歌,聲音裡滿滿都是蠱惑:“想不想試試更加羞人的?”
抱着長歌倒在了屏風後的大牀上。
在牀上,自然是一番被浪翻紅,*盪漾……
書房。暖閣。牀上。
長歌推開蘇行要爬起來,可是爬啊爬啊爬了半天愣是沒爬起來。全身都要散架啦~~o(>__<)o~~
不過,好在宋家沒人了,對外身份是宋家女的長歌就被太子殿下特許,婚前住在太子府上。也就是說,大婚那日,她只需被蘇行從太子府裡領出去,去大街上溜達一圈,再給領回來就任務完成了。囧。
太子在民間極有威望,長歌也是這一日才知曉。
這一日,蘇行騎着高頭大馬,她被他抱坐於身前。二人在熙攘的大街上隨着迎親的隊伍,緩緩走。
這二人俱是一身如火的璀璨紅衣,這一對佳偶,一雙人影,成了以後很多很多年裡,陳國百姓口中的談資。
對於今日蘇行的安排,長歌是滿意的,因爲他們身下此刻騎着的是疾風。然後疾風身後還跟了一頭小灰\(^o^)/~
小灰是大灰血脈的延續,長歌老說大灰是她兒子,這話不是說笑的。大灰陪伴了長歌很長很長的一段孤單歲月,大灰雖然是一頭中華土驢,但對於長歌來說,大灰的意義非凡。如今,大灰不在了,有小灰看着長歌同他愛的男人,開心走到一起,長歌想,大灰會開心的吧。
溜完了大街就要入宮了。
望着巍峨的陳宮,長歌下意識就往蘇行懷裡縮。
嚶嚶嚶嚶她緊張了。
更加可怕的是,蘇行還不能跟她一起!按了規矩,新媳婦兒要和入宮的女眷在一起,美其名曰:以免皇家子弟被美色誤。
啊呸!長歌覺着蘇行不拿美色來誤她就不錯了。
可是,這個事情抗議是木有用的,長歌只能忍。
臨行前,蘇行摸長歌的頭,給長歌順毛,他告訴長歌他馬上就回來,“若不願應付女眷,拿你的面癱神功對付她們便是。”
長歌:“……”
蘇行:“我記得這是你的強項。”
長歌想咬他!
長歌在一處名叫紫極殿的宮內等候。
她算是到的早的,便在殿內好好佔據了個有利位置,整個宮內最佳的視覺死角——牆壁角落裡的屏風後!
陸續有女眷入了殿。女眷們紛紛落座,帶起陣陣香風。
這些人長歌一個都不認識!
這些宮裝麗人們一個個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其實,在長歌看來,她們長得都差不多。因爲衣裳頭飾太好看了,就讓人忽略掉她們的臉啦!
女眷們嘰嘰喳喳,談論的無非是些家長裡短的瑣碎事。不過,最後,大家的話題都統一到了一個點上——太子妃是何顏?
就是新晉太子妃長得好看不好看啦!
長歌聞言,趕緊讓自己的身子往屏風後縮。
有說長歌長得好看的,同太子殿下是一見鍾情;又有說長歌其實是醜八怪,然後太子殿下娶了宋家的姑娘全是處於政治考量……
長歌邊小口吃果子邊豎起耳朵聽她們說話,時不時就感慨一把有才!太有才了!真會編故事啊!
“這會兒可不知咱們的煙郡主做何感想呢?”斜裡突然插進來了這麼一句。
煙郡主?
陳煙?
立時就有人接話道:“可不是嘛。咱們煙郡主眼光高着呢,眼裡心裡除了太子殿下再也容不得旁人了。自己還跟宋家公子有着婚約呢,卻跑去攪了太子殿下好幾樁婚事。這份膽識,咱們吶可是如何學都學不來的。”
“那又怎麼樣了?你可曾見太子殿下多看她一眼?如今太子殿下可都娶妻了,聽說這一門親事啊,還是殿下親自在陛下那裡求來的。所以,男人吶,喜歡的還是溫順的女人。”
衆女紛紛點頭應和。
這些女人估計平日裡沒少受陳煙的氣,如今逮着了機會,就使勁兒在背後埋汰她。
這倒讓長歌認清了一點——陳煙果然對她長歌的男人虎視眈眈!
長歌怒!長歌討厭陳煙!
“在皇宮這個地方,最好收起你那強烈情緒外露的嘴臉。不然,你會連自己怎麼死都不知道。”一把清冷的女聲。
長歌驚,有人說話,對她?
長歌傻愣愣轉頭,就看見在她的右後方有一面牆。咦?牆壁會說話?
哦,不是的,是牆上有珠簾,珠簾狀似一道門,然後門後坐了一個人。那牆壁處光線黯淡,加之珠簾的遮擋,長歌竟從頭到尾都未發現珠簾後頭藏了一個人。長歌原以爲自己已經夠隱蔽了,原來世上處處有高人啊!
高人是個女人,且是個皇宮當中的美麗女人。就她方纔提醒長歌的一句話,讓長歌對她心生了好感,起碼比外頭那些嘰嘰喳喳八卦的女人可愛太多。
隔着珠簾,影影綽綽間,長歌看見了一張粉白的美人臉。美人着一襲緋紅的衣,宮裝精緻,卻並不顯得濃豔或華麗,那是一種清清冷冷的古典美。
有大美人出沒!
但是顯然地,大美人並不打算理長歌。說了方纔那麼一句,任憑長歌如何明示暗示,大美人都未再給長歌一個眼神。
有點小泄氣呢。
這個時候,有太監入殿,女皇口諭,着貴女們前去園中赴宴。
宮中有晚宴,專爲太子殿下娶妻所辦。
晚宴上就可以見着蘇行啦!長歌的小宇宙就瞬間又燦爛了。
待女眷們陸續出了門,長歌纔在領路小太監瞪直的眼神下,探頭探腦從屏風後挪啊挪啊挪,挪了出來。
長歌有覺得小丟臉嗎?
一點也不!
保命是大,丟臉是小!長歌覺着自己真是太聰明太會隨機應變了!
離開的時候,長歌又忍不住向牆角的珠簾後投去一瞥。
隱隱約約間,長歌看見了美人的側臉。美人頭上戴翠綠的簪,簪上點綴了細小的鈴鐺。走動間,一叮一咚,隔得老遠就能聽見。
不知不覺間,月已上了中天。
庭園深深,春風呼呼。
長歌跟在小太監身後慢慢走。好吧,她其實是故意的,雖然可以見着蘇行沒錯,可是、可是還有女皇那隻大大老虎呢!指不定還有大小老虎無數!有點不想去赴宴啊嚶嚶嚶嚶。
可是,小太監一點兒都不懂長歌的心聲,走得又快又急,長歌差點就要追不上啦。
長歌覺着這小太監肯定還不認識她。
長歌是個還沒見過婆婆的小媳婦兒。可惜婆婆是個惡婆婆o(╯□╰)o
走啊走啊走啊走,長歌終於隱隱約約見着了庭園深處的亮光。那裡必定就是晚宴的所在了。就這般遠遠望去,影影綽綽的古木交錯間,長歌就看見了觥籌交錯,燈火鼎盛的景。
愈發卻步了嚶。
不知道她現在跑掉會不會給蘇行惹麻煩呢?
腦子裡兩個小人正掐架呢,前方突然就走來了兩個巡邏的侍衛。
在陳國,武將的地位高於文臣,侍衛這樣的角色在宮裡頭也是要壓倒太監一大截的。是以,前頭那小太監就停下腳步,恭恭敬敬朝侍衛行禮了。
一個侍衛點頭致意,另一個則乾脆酷酷的連眼皮都沒擡一下。
天黑,侍衛們又穿得一身黑,長歌並不能看見這倆侍衛的長相。
兩個侍衛自長歌身邊走過了。
這個時候,突然颳起了一陣風。夜風吹散了天上的雲層,又吹得四周圍的高大古木搖搖擺擺。樹影婆娑間,長歌就看見有月光清晰地照上了那酷酷侍衛的臉。
侍衛眉頭一跳,下意識就避開了臉。
長歌心中雖有狐疑,可也沒太往心裡去。
長歌站在原地,愣愣目送兩個侍衛遠去。她注意到,那個酷酷的侍衛在離開她同小太監後,就與另一個侍衛分開了。
長歌心中有一種古怪的感覺。慌慌的,亂亂的,卻又理不出個所以然。
長歌晃晃腦袋,晃掉腦子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跟着小太監繼續慢吞吞走。
小太監告訴長歌,穿過前頭那片花田,再過一個轉角,就能到達今夜的目的地了。
長歌明顯看見小太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
額,帶她走路很難嗎?
春風總是不嫌多的。
這一回,春風帶起了陣陣花香,清清甜甜的,好聞得緊。
滿世界的花香叫長歌心曠神怡。心曠神怡的長歌就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然後,她腦子就是一抽。腦子一抽的長歌突然意識到那怪怪的感覺由何而來了!
那個侍衛!那個侍衛!是那個侍衛的臉!
那不該是一張侍衛的臉!那是一張……
腦海裡立時就浮現起了一張模糊中透着點熟悉的臉,只一點點熟悉,卻已夠長歌心驚。這張臉、這張臉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陳宮當中的啊!
如果真是那個人來到了陳國,並且潛伏進了陳宮,那意味着什麼,縱然長歌再小白,也是多少能猜到一些的。長歌不怕陳國蒙受什麼損失,她就怕會牽扯到蘇行!長歌記着蘇行有跟她提過那麼一句,這個月宮中的守衛是由他負責調度的。女皇已經對他不信任了,如果再出一點什麼事情……
長歌當機立斷,拔腿就往來時路跑,她要去追上那個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