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趙檉開始傳授元纓武藝。
元纓對這個新名還比較習慣,覺得確實比之前的元春要好聽。
自從趙檉說元春這個名字象丫鬟後,她便也不想叫了,元春是爲了她們四人合春夏秋冬季節,族中給起的,並非她爹孃從小叫來,她之前就是喚做元二十八娘或者元二十八妹。
趙檉坐在堂外的石桌邊看她,她行過禮後站去一旁,等趙檉這個師父吩咐。
趙檉摸了摸下巴,有些犯難,雖然說天才徒弟收來了,可怎麼教呢?
他又哪裡會教什麼徒弟,之前傳授高寵不過是趕鴨子上架,演練過後,對方會就會了,不會自己琢磨去,他根本不懂授藝的技巧與方法。
趙檉這時皺了皺眉,感覺有些不太好辦,自家根本不會教授,此刻興奮勁過去,弟子倒反而像燙手的山芋了,不知該如何進行擺佈。
他開始琢磨當初周侗傳授武藝的時候,周侗是當世名師,曾在御拳館做過天字教師,最擅授藝,按理來說可以給他些依照。
但想了半天,似乎周侗傳他之時也沒用什麼技巧方法,無有特殊的施教,因爲他一學就會,根本不用周侗費力。
趙檉暗歎一聲,開口道:“二十八!”
“徒兒在……”元纓急忙上前一步。
趙檉眼下只希望這個徒弟天賦再高些,雖不至自家那般看了就會,但總也要精靈剔透,稍微點撥幾句便全部領悟,至少在槍道方面要如此,那纔好省力,不用他浪費腦筋。
“元家的武藝都忘光了嗎?”
“沒,沒有……”元纓訥訥,哪裡那麼好忘記,都學進心中的本領,再想要徹底忘沒了,除非失憶。
“你元家的東西,全都是無用之物,學來不過是累贅己身,空費精力,你須記得全都忘掉,以後也不能再用!”
“是,師父……”元纓低頭,小嘴撅得都能掛上一隻油瓶。
“今日爲師就傳授你本門槍法,你要用心學習,將來好做安身立命之用!”趙檉依樣畫葫蘆,按照話本上的說辭,一板一眼地道。
“是,師父。”元纓答應一聲,隨後有些好奇道:“師傅前幾天給的槍譜並非本門武藝嗎?”
趙檉搖了搖頭:“那些怎麼能算得本門武藝,本門的武藝隨便拿出一樣,放在江湖中都是頂尖絕技,必被衆人爭搶。”
元纓道:“師公名號弟子在西夏也曾聽聞,知曉師公擅長槍法拳腳,更有宗師境界。”
趙檉點了點頭,周侗的武藝未必天下第一,但名聲卻是當代所有武人之中最大的,他道:“你知曉就好,入我門來,絕對好過你西夏任何一家門派,也好過你元家。”
元纓沉默幾息道:“師父,你會劍法嗎?”
趙檉聞言臉色黑了黑:“二十八,你此話何意?”
“啊?”元纓慌忙搖頭:“師父,弟子沒什麼意思,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趙檉哼了一聲:“我不會!”
元纓心中忿忿,我看你這個師父也不會,身上從沒帶過劍,能會什麼劍法!
“你眼下只能學槍,別的就不要瞎琢磨了。”趙檉淡淡道。
“是,弟子知道了。”元纓嘴上應着,心裡卻暗想,雖然你是師父,但此事你說了可不算,劍還是要練,大不了晚上在房中偷偷的練,元家武藝暫時不用也罷,自己研究幾路招數便是了。
“先把你前些日學的槍法演上一遍。”趙檉看元纓眼珠靈活,不由暗自冷笑,這是還想要偷偷練劍嗎?
元纓取過兵器架上的大槍,隨後就耍了起來,半晌趙檉看完道:“還算不錯,但這些都並非槍道的絕藝,現在我使上一門,你要仔細觀瞧,看能記住多少。”
他說完身子微微一晃,就到了元纓前面,接着元纓只覺手中一鬆,大槍竟然不知去向。
她下意識地便往後退卻一步,見槍已是在趙檉掌裡,而趙檉這時早距她三丈開外了。
怎麼這麼快?元纓臉色變了變,但已經來不及多想,趙檉那邊開始練上了槍法。
這是一門七星耀月槍,算是周侗的招牌武藝,但凡江湖中提起周侗槍法的,必繞不過這門。
而這七星耀月槍也是趙檉使用過最多的槍術,雖然從無實戰,但切磋卻最爲多用,與岳飛,與盧俊義,與杜壆,都拿這門槍法打磨。
就看場中此刻寒星點點,哪怕夏日太陽高掛,卻也擋不住那星芒燦爛,光耀金烏,倘若是夜晚月下,這套槍法耍將起來會更加好看。
趙檉的身影被槍光包裹,縱躍騰挪,彷彿滾成一體,彷彿銀龍穿梭,那大槍寒銳槍頭,突然之間變爲七點,並不同於梅花三弄,金雞亂點頭等崩彈之招,那是依靠槍桿的韌性顫抖出來,這七點卻是槍頭速度太快,硬生生刺出來的虛影。
元纓看得有些傻眼,這,這怎麼比自家的劍都要快?而且不是快上一點半點!
劍的速度正常來說是兵器中最爲迅疾的,她此刻已經是一流武藝,使用起劍更是飛快,但與眼前的大槍比較,卻簡直天壤之別。
片刻之後,漫天槍影消失,趙檉收槍而立,看着元纓道:“都記住了嗎?”
元纓:“???”
趙檉疑惑道:“沒有記住?”
元纓愣了愣,小聲道:“我,我只記住一小半……”
趙檉納悶:“怎麼會記得這麼少?你沒仔細看嗎?”
元纓有些委屈,道:“師父,前面的還能看清,後面你耍那般快速,我瞅得眼花繚亂,哪個是槍哪個是你,都分辨不出來。”
“原來如此!”趙檉想了想,自己後面使的確實是有些快了,只顧賣弄武藝,根本沒想過元纓能不能看清楚。
“那我再使一遍,你這回定要仔細觀瞧。”
“好的師父,這次你一定要慢些……”
趙檉手掌一震,大槍跳起,他再打了一遍七星耀月槍,這番速度卻比剛纔慢了一倍不止。
待完畢後再問,元纓道:“卻記得有七七八八了。”
趙檉嘴角抽了抽,無奈又打一次,元纓這才道:“師傅,此刻記得差不多了!”
趙檉想了想,覺得其實已可以了,這套槍法十分複雜繁瑣,放在一般的武者身上,怕是需要一招一招的來記,一天能記住一招就不錯了,他這才使了兩三遍,元纓竟然全都記下了。
“練一遍給爲師看看!”趙檉將大槍丟了過去。
元纓接過槍略微尋思幾息,便在場中耍將起來。
只見那瘦弱的身體被大槍桿拖拽得時東時西,槍上的力量慣性似乎自成一體,在場內飛來飛去,不像她在使槍,反而像是槍在使她,她整個人隨着大槍飄走,十分的瀟灑如意。
果然有天賦啊,趙檉不由讚歎,初次學這七星耀月槍就能用得這般圓潤老練,不是天賦是什麼?
而且那種看似槍在導引,人隨槍走,彷彿被槍身力量帶動的狀態,有個名堂,叫做槍人合一。
雖然元纓此刻只在這槍人合一的初級階段,只算是剛剛入門,但這種狀態可不是誰都能擁有的。
有些哪怕浸淫某種兵器一輩子的武藝宗師,也未必能進入到合一的狀態。
能做到合一的,天賦悟性必達到極高點,大成只是早晚之事,宗師都不是終點,會在某一道上登峰造極,臻至化境,是真正的天才。
元纓飄飄忽忽耍完一套槍法,大抵沒有出錯,只不過槍頭的七點寒星只點出了四點,沒有全用出來,這是功力還不到家的緣故。“師傅,我刺不出七星來……”元纓有些沮喪地收槍道。
趙檉深吸一口氣,他當初練這套槍法的時候比元纓要小,而且也沒有一流武藝,那時他只能刺出三星,這槍法槍力是要隨着熟練度和功夫增長而增加的。
他道:“你若是能刺出七星便是小宗師了,如今你才勉強一流,自是隻能刺四星,若是槍術熟稔,功夫加深,一流武藝穩固,那便能刺出五星來。”
“七星就是小宗師了嗎?”元纓立刻憧憬地道。
趙檉點了點頭:“只有到了小宗師的功力才能刺出七點星芒來。”
“師父,我多久能到小宗師境界?”元纓忍不住問道。
“若是隻練槍……”趙檉瞅着她道:“一年之內,爲師能將你教到小宗師!”
“一,一年?”元纓頓時驚呆了,她剛剛進入一流才幾個月,一年就能再晉小宗師嗎?
“只要你專心練槍,忘掉別的武藝,爲師保你一年之內進入小宗師!”
趙檉信誓旦旦地道,實則心中也在打鼓,就算元纓天賦驚人,可一年能進入小宗師嗎?不管那麼多了,先忽悠這徒兒好好練槍再說。
他輕咳一聲:“二十八,於這套槍法之上可有什麼疑問嗎?”
元纓想了想:“師父,暫時沒有,我還得多練練,發現的時候我再問你。”
趙檉點頭道:“好,那你先練,等這套練好了,我再傳你另外一套,爲師要去處理些軍務,你自家在此好好練習!”
“嗯!”元纓用力點頭,一想到只要專心練槍,一年就能晉升小宗師,她身上立刻充滿了動力。
趙檉背起手朝統軍司前堂走去,待出得院子,腳步立刻加快,這師父不好當啊,幸虧徒兒有天賦,倘若收個蠢笨的,不得累死纔怪。
到了前面,看了會兒軍情奏報,他又去往軍中,觀瞧杜壆操練人馬,一天時間轉眼過去。
接下來幾日,日日如此,元纓那邊七星耀月槍熟悉之後,他又傳授了第二門槍法銀龍倒海槍。
約莫十來天之後的中午,趙檉剛督促完元纓武藝,便有人來報,說城門外有兩人求見。
趙檉問道:“甚麼樣人?”
小兵道:“一男一女,並非西夏裝束,說是受鏡妃所託,來見大將軍。”
趙檉眉毛揚了揚:“讓杜將軍帶他們過來。”
此刻城門雖然依舊開放,但還是牧民菜農可進,尋常人等不得入,這二人自是被阻於外邊。
半晌之後,杜壆領着一隊人馬,押送二人來至大堂,卻是年輕男女,瞧模樣都不超過二十歲,身上漢人裝束,神色不卑不亢。
趙檉斜靠着椅子瞅這兩人,少男少女一起禮道:“大將軍,我二人受鏡妃所託,有事和大將軍相商。”
趙檉喝了一口茶,片刻才道:“受元鏡所託……你們不是她的手下?”
少女道:“小女乃天山神鷙宮人,並非靜妃麾下。”
少年則道:“草民卻是大宋陝西咸陽人。”
趙檉冷笑:“都是漢人?”
兩個一起點頭,趙檉目光先瞅了瞅少女,少女清秀,目光清澈,絲毫不畏懼趙檉眼神。
他又看向少年,少年嘴角含笑,神態平和,也不懼怕趙檉冷冽表情。
趙檉哼了一聲道:“陝西咸陽府人,你來西夏做什麼?”
少年道:“回大將軍,前來訪友,並無旁事。”
趙檉淡淡地道:“訪什麼友?”
少年轉頭看向少女:“林姑娘便是草民好友,草民是去神鷙宮看望林姑娘的。”
“林姑娘?”趙檉腦海中回想起當日清華紅玉的話語,兩人曾經提到過這個名字,既然眼前女子來自神鷙宮,莫非就是兩個口中所說之人?
“兩國交兵,不斬來使?”趙檉看着少女道。
“讓大將軍見笑了,此話正是小女告訴清華紅玉兩位姑娘的。”
趙檉搖了搖頭:“自作聰明!”
少女道:“確實小女於書本理解淺薄,小女受教了。”
“你也是神鷙宮的弟子?”趙檉問道。
“大將軍,小女並非神鷙宮弟子,只是宮內掛名的長老。”少女道。
“掛名長老?”趙檉摸了摸下巴。
“正是,小女乃是自由之身,爲神鷙宮請做外援,並非宮中本來之人。”
趙檉微微點頭,這種情況於一些大門派倒是常見。
他目光在少女身上看了幾息:“你叫什麼名字,元鏡讓你們過來何事。”
少女道:“回大將軍,小女名喚林晚風,靜妃託我來……”
“等等,你叫什麼名字?”趙檉雙目一凝。
“小女林晚風!”
林晚風?趙檉心中忽然一動,這不是四師妹的名字嗎?
當日岳飛轉述周侗話語,他未見過面的二師兄叫做裘韶,四師妹便叫這林晚風。
莫非是同名同姓之人?趙檉心中疑惑,不過細一尋思,又有些不太可能,這名字若是放在普通百姓身上,或許相同者甚多,但只看習武之人中,卻未必有太多叫的。
何況這名字聽起來頗有英氣,好似男兒名稱,女子起的就更少了,再放到武人中間,相同者少有可能。
“林晚風?”
“正是!”少女道。
趙檉心中疑慮,目光又轉到少年身上:“你又叫何名?”
少年行了一禮:“回大將軍,草民王中孚,字允卿。”
“王中孚?字允卿?”趙檉神情變化,兩眼微微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