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方纔走到院門口,就已經聽到抑揚頓挫的讀書聲從縱橫書院裡傳來。
時至三月,書院招收的第一批學子已經開學。說起縱橫書院,算是整個溫柔鄉內唯一一處不爲盈利而修建的地方。周以繚垣,環以園牆,獨立的院落之間通過門、漏窗連在一起,沿着中心軸呈現出美觀的佈局。整個書院坐落於溫柔鄉東南一角,依關山而建。雨不溼足,日不曝首,格調清雅,別具一格。
“鐺……鐺……鐺……”
靈隱寺的僧人敲響了寺鐘,悠揚的鐘聲傳來,朗朗的讀書聲戛然而止。門開了,數十個臉上稚氣未脫的懵懂兒童如獲大赦從書院裡跑了出來。這些孩童們跑到書院門口,看到唐宋笑眯眯的站在那兒頓時如同看到了救星一般,一個個圍上去纏着唐宋嘰嘰喳喳喊道:
“唐教授,你來做我們的教授吧,龐教授根本就不會教書育人。”
“是啊,龐教授教的東西晦澀難懂,而且完全沒什麼用。”
“唐教授,求求您來教我們吧,學生們給您請安了。”
一個個小書童在唐宋面前彎下腰,拱手作揖,臉上一片懇求的神色。唐宋淡淡一笑,撫摸着離他最近的那名孩童的小腦瓜,點了點頭。
“好,我答應你們就是了。放學了,都回去吃飯吧。我去見見你們龐教授。”
看着興高采烈離去的小書童們的背影,唐宋苦笑一聲轉過身走進縱橫書院的課堂。
龐籍還在收拾課桌,聽到唐宋的腳步聲擡起頭微微一笑。他身後的沙盤上划着幾幅奇形怪狀的圖案。唐宋湊上前,低下頭看了看皺眉道:“龐兄,這三天你都給學生講了些什麼。”
龐籍拿着木條在沙盤上比劃了幾下,嘴角上揚。
“我爲他們講的是——風后八陣圖。”
唐宋臉上頓時抽搐了幾下。
風后八陣圖,中國最早的一種兵法佈陣。傳說,爲討伐蚩尤,黃帝和手下大將風后研創《八陣圖》,“用經略,北清涿鹿,南平蚩尤,底定萬國”。到了春秋戰國時期,風后八陣圖已經演變成九大陣圖。除了失傳了的八陣正圖,其餘八個陣勢八個陣式,即:天覆陣、地載陣、風揚陣、雲垂陣、龍飛陣、虎翼陣、鳥翔陣、蛇蟠陣,皆是戰場上將帥謀士慣用的陣法。風后八陣圖變幻莫測,箇中奧妙無限,許多大軍事家窮其一生也只能初窺門徑,要想貫通活用,少說也要十幾載光陰。
“龐兄,這些學生還只是孩子,你現在講這些對他們來說未免太難了。”
龐籍面無表情的將沙盤上的陣圖擦去,把木條插好放在沙盤邊。
“我沒打算教會他們,在下只是應唐兄之邀盡授平生所學。能學會多少,全憑他們自己了。”
唐宋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和龐籍一起走了出去。
三天後。
龐籍今日是來向唐宋辭行的。他在夏州逗留了七日,在縱橫書院教了三天書,又在夏州衙門做了三天通判。今日回程之前,他特地趕去唐宋府上道別,不想卻聽說唐宋在縱橫書院連教了三天書,至今未歸。龐籍好奇心起,這才又來到縱橫書院。
龐籍來到書院外,隔着牆果然聽到唐宋正在屋內濤濤不絕的講着什麼。不多時,學生們蜂擁而出,對站在門口的龐籍熟若無睹,一個個大叫着瘋狂逃竄。
“這些熊孩子啊……也罷,總算教完了最後一課。”
唐宋笑盈盈的從屋內走出來。龐籍乾咳一聲,好奇的看向唐宋。
“唐兄,你這三天都教了學生們什麼?”
唐宋看着學生們遠去的背影,淡淡道:“我連教了他們三天處世之道。”
龐籍拜服。
天下九塞,雁門爲首。
雁門關雄踞燕雲十六州之外,依山傍險。東西兩翼,山巒起伏。山脊長城,其勢蜿蜒,東走平型關、紫荊關、倒馬關,直抵幽燕,連接瀚海;西去軒崗口、寧武關、偏頭關,直至黃河邊。
遼人謂之——雁門關天險。
宋軍的旗幟在風中呼呼作響,城頭的守軍挺立在風中紋絲不動。一身魚鱗鎖子甲,胸前三尺長鬚在風中飄蕩,男人邁着穩健的步伐走上了城頭,幽幽的說了一句:“遼軍,大概不會再來了。”
站崗的士卒聽到將軍的聲音紛紛低下頭,恭敬的喊道:“參見元帥。”
“不必多禮。”
長鬚將軍淡淡一笑,攀着城牆,望着遠方道:“馬上就要春耕了,官家收兵的聖旨想必不日就會到達。遼國上京那兒傳來諜報,蕭達凜病重,蕭綽已經有意掉韓德讓回師。這仗,打得差不多了。”
長鬚將軍身邊,一名佇立在那的宋軍士卒帶着憧憬的語氣道:“元帥,去年雁門關大捷,元帥帶着咱們宋國的男兒把遼軍殺出五十里外,爲曹樞密報了一箭之仇,也爲咱宋軍漲了士氣,就算遼人再來,咱也不怕他。”
“打仗不只是看時機、實力,運氣也是一部分,再打起來咱們未必佔得了便宜”長鬚將軍嘆了口氣,背過手緩緩走下了城樓。
“恭送元帥。”
士卒的語氣中不含一絲作假,有的只是發自內心的對強者的崇拜。
因爲他們的元帥是百戰百勝、威名遠揚的楊無敵。
楊繼業前腳走進自家大院,朝廷的欽差後腳就跟來了。
他恭敬的跪拜在地上,面向欽差太監王繼恩。王繼恩一身藍袍,身後跟着八個披甲帶刀的武德司侍衛。慢吞吞的從一旁侍衛手中結果聖旨,清了清嗓子,用那陰陽怪氣的聲音說道:
“代州刺史兼三交駐泊兵馬部署、大同軍節度使楊繼業聽旨!”
“微臣楊繼業聽命。”
“應天順時,受茲明命。代州刺史兼三交駐泊兵馬部署、大同軍節度使楊繼業老於邊事,勞苦功高,駐守雁門關期間屢立奇功,特加封爲太尉、建雄軍節度使、判代州事。春耕已至,責令楊繼業即日起班師回朝,欽此!”
“臣楊繼業領旨。”
楊繼業恭敬的站起來,接過聖旨,王繼恩把聖旨遞到他手上時忽然詭異的一笑。
“楊太尉,恭喜高升啊。”
“多謝公公”楊繼業笑了笑,伸手招呼王繼恩到內堂就坐。楊繼業屏退了左右,和王繼恩一併坐下。王繼恩坐在椅子上,抿了口茶,低着眼睛淡淡道:“楊太尉此番蒙官家眷顧,可謂春風得意。不過太尉的盔甲卻不用解了,咱家這裡還有一道官家的密詔,太尉先看看。”
說罷,他從懷中又掏出一道聖旨,遞給了楊繼業。
楊繼業皺着眉頭打開聖旨,看了看聖旨上的字,臉色譁然一變,驚道:“官家要我發兵府州?”
放下茶杯,王繼恩臉上掛起了陰險的笑容,冷聲道:“府谷折氏身爲素有反意,如今暗地和逆賊李繼遷結爲同盟,狼子野心昭然天下。官家曉得太尉對西北民軍情最爲了解,是以這番重任又落到了太尉身上。”
楊繼業臉色鐵青,眉頭皺成了一團。
“官家有令,楊某焉有推辭之理。只是一旦和府州開戰,必然會牽扯到西夏和麟州兩家。我軍連年征戰,早已疲憊不堪,此時開戰實在不利於長遠之計。公公,朝中可有人反對官家的意思?”
“自然是有。不過,官家的意思很明確,要打就打個痛快。發兵府州,只是進軍西夏的*。”
楊繼業肅然,頓首道:“如此楊某隻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太尉府上的茶太淡了”王繼恩嘿嘿一笑站起身向門外走去。
待到王繼恩走後,一直躲在屋外的楊延平、楊延定幾人匆匆的趕了進來。
一進屋裡,看着楊繼業坐在椅子上發呆的樣子,六郎楊延昭便急匆匆發問道:“爹,朝廷的欽差剛說了些什麼?爹不是升了太尉嗎,怎麼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
“老六,閉嘴”大郎楊延平呵斥一聲,一臉嚴肅的問道“爹,那欽差是不是還帶了密旨?”
楊繼業看着面前的幾個兒子,忽然心底感到一陣欣慰。他站起身子,一邊招呼着七個兒子走出去,一邊含笑說道:“走,到後院耍耍槍法,讓爲父看看你們的槍法有沒有長進。”
夏州。
唐宋、白馬、折文櫻、惜命、花得很,唐家大院大廳內,衆人一個個託着下巴趴在桌子前盯着蹲在地上的雪裡蛆,忍不住搖頭又嘆氣。
“不懂。”
衆人異口同聲的說道。雪裡蛆面帶不忿,剛要站起來,卻被唐宋指着呵斥道:
“蹲好!現在是在審問你。”
雪裡蛆翻了個白眼,抱着胳膊說道:“你審你審,我蹲好。”
折文櫻鬱悶的敲着桌子,指着雪裡蛆鬱悶道:“芍藥姐姐多好的人啊,怎麼會想不開喜歡上你呢?”
“我……”雪裡蛆咂咂嘴,狡辯道“我老屈好歹也是一表人才……”
“呸!”
雪裡蛆怒了,蹲在地上甩着袖子道:“你們幹嘛把我當成犯人似的,難道我連拒絕一個女人的權利都沒有?”
衆人氣勢洶洶正要反駁,這時忽然聽到門外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
“呀,小熙啊,唐宋在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