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馮孔目點燃的八個陶罐,與軍中尋常火器不同。
尋常火器,引爆的火藥只有一根竹管而已,陶罐內剩餘的空間,塞滿了鐵蒺藜。
而方纔那八個陶罐,則實打實的塞滿了火藥,加起來足有四五十斤。
韓楨製造的黑火藥,爆炸威力雖比不上後世的硝化棉等猛火藥,但差距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大,威力約莫是TNT的三分之一左右。
這些火藥罐,本是韓楨用來炸城牆用的。
只不過實驗了幾次後,發現威力雖可裂石,但面對十數米厚的城牆,完全炸不動,無奈之下只得放棄。
轟轟轟!!!
大地震顫,耳膜刺痛,好似雷公降世!
還不等馮孔目回過神,一股狂暴的氣浪,迎面襲來。
他只來得及發出一陣驚呼,便重重的摔在地上,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原本寂靜的郡城,在這一刻,瞬間沸騰,陷入無邊無際的恐慌之中。
“雷公爺爺饒命!!!”
“地龍翻身啦,快跑!”
有百姓四處狂奔,如無頭蒼蠅。
亦有百姓跪地磕頭,祈求雷公饒命。
也不知過了多久,馮孔目搖晃着腦袋,掙扎着爬起身,雙眼一陣嗡鳴。
手下四名書吏還躺在地上,滿臉茫然。
轉過頭,藉着四處燃起的大火看去,哪裡還有什麼公廨,只餘下一片殘垣斷壁,上空瀰漫的濃厚黑煙,幾乎將月光遮住。
“啊啊啊!!!”
再看那兩個宣化軍的丘八,靠坐在牆邊,張着嘴,發出無意識的驚叫。
另一個胸口則插着一根木樁,早已沒了聲息。
咕隆!
馮孔目嚥了口唾沫,不由回想起昨日仇都頭交代時,無比鄭重的神色。
這哪是火器,這是神罰!
“殺啊!!!”
“殺狗官,迎縣長!!!”
忽地,府衙外傳來一陣喊殺聲。
馮孔目明白,這是孔都頭開始突襲了。
在那四名書吏臉上挨個扇了一巴掌,他大吼道:“不想死就趕緊跑!”
方纔火器爆炸聲太大了,估計城外幾裡地都能聽到。
府衙遭災,鎮守城門的宣化軍定然會馳援。
等下交戰,刀槍無眼,他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吏,留在這裡太危險了。
捱了重重一耳光,臉上火辣辣的疼痛,那些書吏終於回過神,忙不迭的爬起身,跟着馮孔目從偏門逃出府衙。
……
“發生了何事?”
胡顯昭從睡夢中驚醒,神色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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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門外響起親兵的稟報:“指揮使,府衙方向先是傳來巨響,接着又傳來一陣喊殺聲,好似是反賊作亂!”
反賊作亂?
胡顯昭悚然一驚,趕忙吩咐道:“快,傳令都虞侯鄧傑,讓他調兵馳援府衙!”
交代完,他迅速點燃油燈,開始往身上套鐵甲。
……
“殺啊!!!”
孔銓手持鋼刀,一馬當先的殺進府衙,身後三百壯班弓手,緊隨其後。
方纔那聲巨響,着實把他驚到了。
好在提前得知,這是火器爆炸時的威力,否則只怕也會像那些百姓一般,跪地祈求雷公爺爺饒命。
一路殺進府衙,他們幾乎沒有受到阻礙與抵擋。
鎮守在府衙的百名宣化軍,一部分死在了爆炸之下,另一部分僥倖沒死,但也被嚇破了膽。
唰!
一刀砍在一名丘八的脖子上,孔銓抹了把噴濺在臉上的鮮血,面色猙獰的大吼道:“包圍後院,莫要讓那些狗官逃脫!”
“殺狗官!”
弓手們羣情激憤,嘶吼着衝向後院。
這幾日的遭遇,讓他們恨極了這些狗官。
“你等要造反嘛?”
剛衝進後院,便聽一聲爆喝響起。
只見楊敬德身着一襲緋紅官服,怒視衆人。
弓手們竟一時間被鎮住,攝於他的氣勢,停滯不前。
楊敬德心中並未如表現的這般無懼無畏,相反怕的要死。
強壓下心頭驚懼,他繼續朗聲道:“宣化軍即刻便到,你等現在放下武器,本官只當甚麼都沒發生過。”
一衆弓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伱,心頭完全沒了主意。
就在這時,一聲怒罵在衆人耳邊炸響。
“狗官受死!”
楊敬德悚然一驚,只見一道身影竄出,緊接着便覺腹部一涼。
低頭看去,一把鋼刀直愣愣地捅進腹中。
不待楊敬德反應,孔銓抽出鋼刀,狠狠砍在對方脖子上。
這一刀力氣之大,竟直接將楊敬德梟首。
孔銓高舉頭顱,大聲道:“莫要聽這狗官胡言亂語,速速殺了其他狗官,只待縣長進城,宣化軍立刻便會化爲齏粉!”
“殺狗官!”
受到這番鼓舞,弓手們紛紛回過神,開始捕殺其他官員。
……
與此同時,卓樓後院中,燃起一根根火把。
百來名捕快,在各自隊正的帶領下站在院中,時不時轉頭看一眼府衙方向,神色驚懼。
剛剛那聲巨響以及大地震顫,着實把這些捕快嚇壞了。
哪怕仇牛告訴他們,這是軍中火器所致,捕快心中依舊忍不住恐懼。
他們實在想象不到,何種火器,能有如此威力,幾如天罰!
仇牛等幾名斥候,此刻身着黑漆山紋甲,正在往腰間懸掛火器。這些火器,與之前馮孔目點燃的不同,雖也是圓形陶罐,可個頭小了不少,且陶罐外纏繞着草繩。
草繩的作用,一是方便懸掛在士兵腰間。
其二,則是爲了防止在扔出時,陶罐徹底碎裂,導致陶罐內的鐵蒺藜散落。
有了草繩纏繞,陶罐即便破碎,也不會散開,保證了火藥爆炸時,能將鐵蒺藜彈射而出。
張六兒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陶罐,忍不住問道:“軍爺,這就是方纔召來雷公爺爺的火器?”
“不一樣。”
仇牛搖搖頭,懶得解釋。
六個人,每人腰掛五個火器,整裝完畢後,便靜靜默不作聲。
過了片刻,有捕快等不及了,語氣忐忑道:“軍爺,俺們啥時候出發?”
“急甚麼!”
仇牛瞪了他一眼。
聞言,捕快們只得沉下心來。
又過了片刻,一陣急促且沉重的腳步聲,從前院的街道上傳來。
仇牛心中一凜,知道這是前往府衙馳援的宣化軍。
淄川郡東南西北四個城門,每個城門都有七百餘宣化軍鎮守。
他們人數本來就少,且主力還是捕快,若是強衝,根本沒有任何勝算。
需得等一部分士兵趕去馳援,配合火器,纔有機會拿下。
待到腳步聲遠去,直至消失不見後,仇牛下令道:“出發!”
捕快們神色微微一變,眼中透着緊張與忐忑。
拉開後院偏門,仇牛一馬當先,直奔東城門而去。
捕快們則抽出腰間佩刀,扛着門板製作的簡易盾牌,緊隨其後。
此時,城內一片混亂,他們這羣人並未引得注意。
只是隔着一段距離呵斥道:“你等刁民,速速退去,否則刀箭不長眼!”
仇牛卻不聞不問,悶頭往前衝。
直到徹底接近城牆後,守城的宣化軍才察覺到不對勁。
黑漆山紋甲,以及身後捕快們手中的鋼刀,在火把的映照下,反射出陣陣寒光。
“不好!是反賊!”
“敵襲,敵襲!”
宣化軍士兵高聲大喊。
守在城洞裡的宣化軍並不多,只有三五十人,剩餘的人都在城牆之上。
聽到反賊來襲,城樓上的士兵紛紛調轉方向,拉弓搭箭,對準下方。
仇牛高喊一聲:“豎盾,衝進城洞!”
身後的捕快們,立刻手忙腳亂地舉起門板,擋在前方。
篤篤篤!
下一刻,密集的箭雨撞擊在門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仇牛摘下一顆火器,取出火摺子,點燃引線。
嗤!
引線燃燒聲頓時響起。
仇牛其實很怵火器,尤其是親眼見識過火器的威力後。
但此時此刻,長久以往的訓練,起到了作用。
點燃引線,在心中默數五聲後,他對準城洞的方向,用力扔出火器。
啪!
陶罐精準的飛入城洞,砸落在地面,發出清脆的碎裂聲。
不過,陶罐外纏繞的草繩,讓陶罐碎而不散,依舊保持原型。
嗤嗤嗤~
城洞中,宣化軍士兵看着腳下的陶罐,一個個面面相覷。
“這是啥……”
轟!!!
話音未落,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城洞內爆發。
叮叮噹噹!
緊接着,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夾雜着慘叫響起。
一十八名宣化軍士兵,迎面躺下,口中不斷髮出哀嚎。
倖存的宣化軍,一個個面色驚恐,耳膜傳來陣陣刺痛。
城洞空間本就不大,無形中放大了火器的威力。
“怎地了?”
“俺也不曉得。”
“妖術,定是妖術!”
火器爆炸的巨響,將城樓上的宣化軍嚇壞了。
他們只看到一名反賊,扔出一個帶火星的東西,隨後便聽到巨響,以及同袍的慘叫。
這不是妖術,是甚麼?
還不等他們回過神,又是兩個陶罐砸進城洞。
接連兩聲巨響後,城洞內只餘下五名宣化軍還站着。
“跑啊!”
他們哪裡見過這等詭異可怖的火器,被嚇得肝膽俱裂,扔掉手中兵器就往城樓上跑。
“衝!”
趁此機會,仇牛大吼一聲。
一衆人發足狂奔,衝入城洞之中。
命捕快用門板堵住入口後,仇牛喊道:“快,攪動絞索,把千斤閘升起來!”
絞盤轉動時,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
城樓之上,一名虞侯面色一變:“不好,反賊在開城門!”
然而,三百餘宣化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無一人敢下城樓。
剛纔那三聲巨響,讓他們嚇破了膽。
正當他們猶豫之時,下方傳來一陣高呼。
“城門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