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錢羽聽到來人回稟,愣了一下,“你說枯井男屍案的兇手來投案?”
書吏回道:“是的。她就是那個賣燒餅的女人。”
錢羽很高興,“把人領進來,趁熱打鐵趕緊審問出來。”
“是。”書吏應了趕緊去傳話,錢羽笑了起來,道:“杜九言這小子辦事就是靠譜啊,才三天就查破了。”
“去將杜九言請過來。”他吩咐道。
外面有人應了,約莫過了一刻鐘,錢羽就看到杜九言不急不慢地從外面進來,笑着道:“大人,您傳學生有何吩咐?”
“是不是要漲訟費了?”
錢羽道:“你老實說,是不是你讓崔巧來投案的?”
“大人可信嗎?要是可信學生就如實相告,要是不可信,學生就不說了。”杜九言道。
錢羽用卷宗敲他的頭,“少和本官耍滑頭,你不說本官也知道。”
“兩年了,她早不來投案,晚不來投案,偏偏你一查案她就來了。你要說和你沒有關係,本官就篤定你撒謊。”
杜九言笑了,接了書吏給她倒的茶喝了一口,就將案情和錢羽說了一遍,“……大人,我這麼做也不知道對不對,您可不要傳出去啊,免得壞了我名聲。”
“本官什麼都沒有聽到。”錢羽笑呵呵地道:“就算傳出去,也不是本官說的。”
錢羽面上笑着,但心裡卻是很震驚。沒有想到杜九言這小子還挺心善的。
這種事,在律法框架之內,並沒有違背原則和律法,沒什麼不能做的。
“待那邊審問結束,本官就將祝茂抓回來審。你別走,一起聽聽。”錢羽道。
杜九言應是。
崔巧招認的很痛快,合盤交代了殺人的經過,指出了當時埋頭的地方,大理寺的差役一方面去找慧通的頭,一方去抓祝茂。
中午,在大理寺的飯堂吃的飯。
飯菜口味很是不錯,有葷有素。杜九言坐在一羣穿着官服的高官小吏裡面,顯得格外顯眼。
“大人,這飯堂的出入要看臉的嗎?”杜九言四處打量着,飯堂倒不大,但卻很精緻。
錢羽道:“要看的,每日燒多少飯菜也是有定例的,你想進來吃飯,只能本官帶着來。”
杜九言撇嘴,沒說話。
中午吃過飯,祝茂已經被帶來了。杜九言跟着錢羽去審訊隔壁室,中間隔着一道屏風,大理寺的差役審問祝茂。
“做什麼的?”差役問道。
“在下和人合夥開了一間米糧柴炭的雜貨鋪子。”祝茂道,“就是東四街的祝記。”
差役問道:“知道爲什麼抓你回來?”
“不、不知道啊,我們奉公守法,該交的錢一點沒有少交過,我也不知道爲什麼被帶到這裡來。”祝茂隱隱猜到了,因爲如果他真的犯事了,應該是府衙抓他。
現在直接帶到大理寺來,那十有八九就和崔巧的案子有關了。
崔巧下午來投案,已經滿城都知道了。外面都在傳杜九言厲害……
厲害什麼,杜九言分明就是誘騙崔巧的,什麼出錢給她婆看病,就是哄着她來投案的。
那個蠢女人。
“崔巧殺慧通,她已經招認。”差役道:“你現在老實把你知道的說清楚。交代清楚了說不定念在你態度好的份上,給你從輕量刑,要是你耍滑頭,絕不會輕饒你。”
祝茂來的時候就想好了,人不是他殺的,所以和他沒有關係,他最多一個知情不報,打幾十板子。
“差爺,我說。”祝茂將事情說了一遍,“……也實在是巧合,那個宅子我一直沒有空去看,那天喝了幾杯,就想看看,沒想到院子里居然有一具屍體。”
“我本來要報官的,可是她拼命的磕頭,求我放她一馬。我一看她挺着個大肚子,實在是可憐,就一時心軟答應了。”
“那個慧通和尚根本不是什麼好和尚,他簡直丟佛祖的臉。”
“你幫她將屍體丟枯井去了?”差役問道。
祝茂點了點頭,“我一時昏了頭,想着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差爺,我真的只是想幫她。她一個女人照顧婆母,還要做買賣,馬上又要生了,實在太可憐了。”
祝茂道:“差爺,求差爺明察秋毫,我說的一句假話沒有。”
“就只有幫她?事後呢?”差役問道。
祝茂一愣,在心裡大罵了一句婊子。他結結巴巴地看着差役,“還、還有什麼?”
“老子問你還是你問老子?”差役拍着桌子道:“說!”
祝茂道:“她……她男人常年不在家,我見她可憐就常幫扶她一點。”
“一來二去,我和她就、就有了私情。”
祝茂越說聲音越小,“大人,但是我們發乎情止乎禮,什麼都沒有做過,真的。”
“我願意和崔巧對峙,我絕對和她沒有任何瓜葛。”
“我家裡有賢妻,年紀比她還小比她漂亮。我怎麼可能和她有私情。”祝茂道:“她要是說有,她就是冤枉我,不懷好意。”
差役道:“不用對峙,你現在不說,等上了公堂有的是辦法讓你說。”
差役說完,繞過屏風衝着錢羽拱手,道:“大人,都招了。大人可還有要問的?”
錢羽就看着杜九言。
“沒有。”杜九言搖頭。
錢羽擺了擺手,和差役交代道:“先將人關起來。”
差役應是。
杜九言出來,大理寺的人帶着崔巧已經找到了慧通的頭,已經腐爛成白骨了。
“大人,我們去鐘山寺問過了裡面的主持,他們早兩年是有一個叫慧通的和尚在鐘山廟裡住過兩個月,後來他就回去了。”
“慧通是從河南汝寧來鐘山廟學經的。他們每年都有這樣的和尚來來去去,所以他們也不知道原來慧通沒有回去,而是被人殺了。”
“那慧通是左撇子,臀部上有紅斑嗎?”錢羽問道。
“臀部有沒有紅斑他們不知道,但確實是左撇子。他們見過他抄經文都是用左手的。”
錢羽頷首,“那就是了。”又看着杜九言道:“死者的身份確定了,兇手也找到了,改日大理寺會升堂。”
“你想給崔巧辯訟?”
杜九言搖頭,“大人,我也很忙的。再說,她這個案子已經很清楚了,就看大人您會不會多點同情心,留她一命。”
“還有,”杜九言和錢羽道:“她上有年老體弱的婆母要贍養,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子。”
“一人三條命,還請大人手下留情啊。”
錢羽哭笑不得,“怎麼所有的事都壓本官這裡來了。”
“這樣,本官會將此案理清楚了,詢問各位大人的意見再酌情判,你看行嗎?”
杜九言拱手,“大人英明。”
錢羽無奈搖了搖頭。
杜九言從大理寺出來時,天色已經快黑了,她在門口逗留了一刻去了崔巧家。
崔巧家的院子裡有許多人,議論紛紛吃驚又心疼。
崔巧的兒子寶兒在院子裡哭,她的婆母搖搖欲墜地抱着孫子坐在門檻上,一老一少撕心裂肺地哭着。
“杜先生來了,”有人喊了一聲,柴保長穿過人羣過來,拱手道:“杜先生,我準備明天讓我兒子去河南找胡飲回來。”
“他家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不該不回來不露臉。”
杜九言看了一眼一老一少,道:“勞駕留個嬸子照顧一下,剩下的話我們出來說。”
大家跟着杜九言出來,大家站在巷子裡,杜九言看着街坊鄰里的臉,道:“胡飲去年八月的時候被石頭砸死了,你們不用去找了。”
“死了?”
“怎麼會死了,我們一點消息沒有聽到。”
“難怪他過年沒有回來。”
“這下子可怎麼辦,崔巧要砍頭,胡飲又死了,這一老一少也活不成了。”
“作孽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又是心疼又是惋惜。
“我們都沒有聽說過。”柴保長嘆氣道:“要是知道……我們說什麼也幫幫崔巧纔是。”
“崔巧這孩子平時很乖巧,怎麼會……怎麼糊塗的去殺人。”
“她不殺行嗎?你沒聽說嗎,那個和尚逼的她沒路走了。就是因爲她是好孩子,所以才忍無可忍的殺人。”
“可現在怎麼搞,小寶誰養?”
“喊他堂伯來吧。”有人對柴保長道:“他胡家就只有這個親戚了。”
柴保長搖了搖頭,“他外面做佃戶,一年到頭飯都吃不飽,小寶送過去,還不如讓他跟着他奶奶自生自滅。”
大家吵吵鬧鬧半個時辰,什麼結果都沒有,最後柴保長道:“這段時間我們大家輪流,一家一天過來送飯洗衣服。先湊合一段時間再說。”
“明天先從我家開始,”柴保長道:“後面到誰家,來我這裡說,哪天不方便就往後挪。”
守望相助,有事的時候,鄰里相幫既是人情又是本份,所以大家都沒有反對。
“別算上我們。”忽然有個尖細嗓門的女人喊道:“我家日子苦,自己顧自己都顧不了了。”
杜九言朝說話的女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