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純禮作爲開封知府,手中的掌控着極大的權力。
得到範正義務教育的方法之後,範純禮頓時如獲至寶,立即開始行動。
第二日!
開封府當即在邸報上刊登,準備在開封城內推廣全城義務教育的公告,頓時一石激起千層浪!
“官府開辦公學!”
“六到九歲的男童必須進學,女童自願,八歲還不進學則被處於罰金。”
一時之間全城譁然。
開封城的書生更是一片歡呼,書生本就沒有多少謀生的本事,能賺錢的並不多,最好的出路就是給富貴人家當私塾先生。
然而能夠請得起私塾先生的畢竟是少數,很多書生只能靠家裡接濟,甚至迫不得已只能放下身段做一些力活,來維持生計。
如今全城義務教育一出,所需的夫子數量暴增,這讓很多書生多了一份謀生的手段。
“範大人一心爲民,勸人進學,實乃無上的功績!”
開封城中,有開明之人對全城義務教育盛讚不已,大宋文風鼎盛,人人都以求學爲榮,當然也有很多人上不起學的學子。
範純禮聲稱要開辦公學,讓所有的適齡男童全部進學,假以時日,開封府往來無白丁,這將是何等的盛況。
“範大人在亳州一鳴驚人,在下原本以爲已經是其爲官的極限了,全城義務教育一出,範大人的政績必將超越亳州。”
“不!非但如此,範大人此策一出,在歷代開封知府中,恐怕只有包拯包大人和推行醫城之方的蘇頌蘇大人能夠和其齊名。”
………………
開封府不乏眼光獨到之人,若是範純禮在開封府推行義務教育成功,其定然能夠在青史留名。
“想要全城男童全部進學,何其難也?”也有人搖頭嘆息道,此事看似大好事,然而人心難測,再加上公學還需要繳納束脩,定然會引來很多人不滿。
“進學還管?官府管的太寬了吧!”
果然,此公告一出,很多底層的百姓紛紛大爲不滿。
開封城本就居大不易,很多底層百姓都整天都爲了生活而忙碌,很多孩童也跟着一起做工,哪裡還願意再多掏錢讓孩子上學。
“依我看,範大人不過是爲了自己的政績罷了,哪裡管我們這些底層的百姓死活。”一個粗衣男子看着自己身邊三四個兒子,最大的也不過八歲,這要是全部進學,恐怕是一筆不小的開銷。
一旁的鄰居勸說道:“進學也是一件好事,再說官府開辦的公學束脩也不貴,萬一你家的兒子聰慧,考上了進士,那豈不是飛黃騰達了。”
粗衣男子蠻橫道:“飛黃騰達不指望了,我家祖墳也沒有長那樣的蒿子,範正他們日後還要去幹苦力,何必浪費錢。”
大多數人卻對進學之事沒有太多的牴觸,畢竟自己孩子得以蒙學,受益的還是他們。
然而這些人都是沉默的大多數人,還有一部分百姓,如同粗衣男子一樣,不願意花錢,或者想和赤貧之家一樣,想要免費入學,紛紛開始反對義務教育。
看到這一幕的新黨,不由會心一笑,他們對這一幕很是熟悉。
當年新黨推行新法的時候,採用的也都是強制措施,結果引來了一片反對,最終功敗垂成,就是因爲這樣一小部分人的極力詆譭。
當範純禮宣佈全城義務教育,強制所有適齡的男童進學,新黨衆人就已經預料到這種情況,果不其然,這一部人再一次站了出來。
“來人,派人彈劾開封知府範純禮,說其肆意攤派,激起民怨。”章惇冷笑道。
當年新黨可沒少吃這方面的虧,範純仁兄弟也沒少因此彈劾於他,如今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看範家怎麼應對。
“是!”王棣應聲道。
範純禮乃是範正的父親,他從這個全城義務教育中看到了範正的影子,想必定然是出自於範正的邪方,這一次,他倒要看看範正如何解釋。
……………………
“義務教育看似大公無私,然而卻有一個很大的弊端?”
舊黨內,一衆舊黨之人也在關注範純禮的舉動,呂大防忽然冷笑道。
對於全城義務教育的理念,呂大防初聞不由一震。
這樣教化萬民,宣揚聖人之學的主張註定會名垂青史,本應該是上奏朝堂,由他這個當朝宰相來推行。
然而範純禮卻仗着自己是開封知府,直接調動開封城的人力物力財力,率先在開封城推行全城義務教育,搶了頭籌。
在呂大防看來,這簡直是搶走屬於自己的榮耀,自然百般挑刺。
“呂相公的意思是…………。”一旁的楊畏訝然道。
呂大防冷笑道:“男女之防!”
“男女之防?”楊畏頓時不由一愣。
呂大防冷笑道:“範純禮既然宣揚六到九歲的男童強制義務教育,卻同時招收自願招收女童,那豈不成男女同時進學!”
楊畏頓時霍然一驚道:“按照民間習俗,稚童七歲之後不可同席而眠,亦不可同桌而食。而公學招收六到九歲的稚童,若是男女同桌而學的話豈不是有違男女之防?”
呂大防微微頷首,他自然知道推行義務教育是何等的功績,然而既然這份功績不屬於他,那就別怪他將其毀掉。
楊畏頓時聞弦知意,當下點頭道:“學生明白,學生這就讓人上書彈劾範純禮。”
很快,朝堂之上突然之間多了很多彈劾範純禮的奏摺!
“範純禮沽名釣譽,勞民傷財只爲一己之私心。”
“全城義務教育強制入學繳納束脩,開封城內百姓怨聲載道,民心不穩。”
“女童亦可入學,有違男女之防?”
一時之間,新黨和舊黨不約而同上奏,彈劾開封知府範純禮,反對全城義務教育。
……………………
“微臣範純禮見過官家!”
垂拱殿內!開封知府範純禮鄭重行禮道。
頓時滿朝百官的目光都複雜的看向範純禮,在他們看來,範純禮不過是算不上驚豔之才,之所以步步高昇,不過是仰仗范仲淹的名號和當宰相二哥範純仁的提攜罷了。
可是他們沒有想到範純仁竟然有如此好命,啃了父親和哥哥,竟然還能啃兒子。
範正變法醫家,一下子帶動了亳州的醫藥大興,時任亳州知府的範純仁可以說是躺贏!被吏部評爲上上,就算如此,開封知府的位置已經是範純仁的上限了。
然而誰也沒有想到範純禮竟然在開封城推出了全城義務教育,一旦範純仁完成在開封城教化萬民的功績,日後更進一步,進入朝堂中樞計日可待。
新黨和舊黨自然不願意看到範純仁更進一步,讓醫黨再次壯大,自然竭盡全力的攻擊範純仁。
“範愛卿免禮,此次御史彈劾你之事,你可有何辯解?”趙煦凝重道。
範純禮拱手鄭重道:“啓稟官家,臣無話可說。”
“啊!”
百官不由一愣,他們沒有想到範純禮沒有絲毫辯解,竟然乾淨利落的承認了。
範純禮攤攤手道:“民間的確有不願讓子弟不願入學百姓,微臣準備對其先行勸說,待到八歲之時其父母還不同意入學,則會對其罰金,至於男女之防?公學的確是會接收女童進學!這一點臣無話可說。”
範純禮話音剛落,範純粹就主動出列道:“啓稟官家,範知府推行全城義務教育,實乃一片公心,昔年荀子曾作《勸學篇》,真宗陛下亦曾經做過《勸學詩》,皆勸人進學,催人上進。範知府此舉乃是效仿先帝和旬聖而已。”
楊畏冷哼道:“所以楊某彈劾範知府沽名釣譽,旬聖的和真宗陛下的勸學,乃是勸人主動去學,而範知府爲了自己的虛名,竟然強迫所有的適齡男童進學,我看並非是公心,而是私心吧!”
蘇頌在一旁反駁道:“楊大人有所不知,六歲到九歲本就是孩童進學的最佳年齡,我等也是讀書人,大多都是六歲開始啓蒙,亦是讀書的受益者,又豈能說勸人讀書是私心。”
不少中立的大臣紛紛頷首,他們都是十年寒窗苦讀,最終高中進士,入朝爲官,自然知道進學的好處,無論在何時何地勸人進學都是讓人無可指責的。
王棣冷笑道:“進學乃是自願之事,哪有不去入學還處於罰金的。”
新黨紛紛附和,他們自然知道勸人進學無可指責,然而不學卻處於罰金到有些不合情理了。
範純禮想要上前,範正卻搶先一步反駁道:“如果是成年人不進學,官府自然不用管,然而六歲稚童懵懂無知,若無父母支持根本無法進學,諸位大人試想一下,若是當初我等的父母不讓我等入學,我等能夠站在這垂拱殿內麼?”
百官頓時無言以對。
範正繼續道:“六歲稚童蒙學,讓其讀書識字,領會聖人之學,方可有進一步鑽研學問的機會,如果父母拒絕稚童蒙學,等同於將稚童的前程直接斷了,對其極爲不公,這纔是對其罰金的真正的原因。”
“斷人前程的確該罰!”趙煦緩緩點頭道。
王棣不由一滯,範正的理由讓他無話可說,斷人前程,如同殺人父母,哪怕是父母也不行。
“就算罰金之事,那公學爲何要招收女童,範家又豈不知男女之防乃是人倫大忌。”呂大防冷哼道。
“女子進學,簡直是天下奇聞!”
舊黨衆人紛紛怒斥道,舊黨大多是頑固的衛道士,自然看不慣女子進學之事,哪怕是如今的公學則是男童義務教育,女童自願蒙學,依舊招來很多反對。
範正朗聲道:“妻賢夫禍少,民間亦有妻賢富三代的說法,哪一位男子不想迎娶知書達理的妻子,然而不讓女子進學,如何知書達理?就比如賤內李清照,若非岳父大人從小讓其飽讀詩書,又如何有大宋第一才女的盛譽。”
聽到範正將大宋第一才女李清照搬了出來,舊黨想要反駁,卻蒼白無力。
“男女之防乃是禮之大忌,不可不防?”
範正反駁道:“男女之防還要分清時間,公學進學時間不過是六歲到九歲,根據醫家的研究,九歲的稚童並未發育,同齡之間無需進行男女之防,範某建議將男女之防的年紀從七歲提到九歲。”
舊黨衆人不由一滯,如果是其他人聲稱九歲稚童無需男女之防,定然會被噴的體無完膚。
然而範正乃是醫家的領袖,自然有一定的發言權,再則大宋男女結婚的年齡就已經往回推遲三年,男女之防的年齡再往後推遲兩年並無不可。
“臣等贊同!”蘇頌當即支持道,
醫黨上下也紛紛點頭,但凡有些醫術知識的也知道,九歲的男女皆沒有發育,男女之防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呂大防冷哼一聲道:“九歲稚童或許無需男女之防,然而男女同窗過早接觸,恐怕日後必將生亂。”
範正反駁道:“男女同時蒙學,讓其接觸聖人之道,知書達理,反而會讓男女成長之後,更懂男女之防,莫非呂大人信不過聖人之學。”
“伱!”呂大防頓時氣急,沒有想到範正竟然用聖人之學來攻擊他。
範正卻話語一轉道:“不過想要解決男女之防也並非沒有方法,官府可以專門開辦女子公學,專收女童蒙學?並聘請女夫子授課。”
“此法大善!”百官微微點頭,如此一來,他們也沒有了反對的理由。
然而範正卻搖頭道:“此法固然規避了男女之防,卻因爲男女之防,根本沒有女子願意擔任夫子,就算勉強找到女夫子,女子乃是自願入學,人數必定大爲減少,大大增加了公學的成本。”
“那又如何?”
呂大防不以爲然道,只要規避男女之防,靡費多一些也是應當的。
範正鄭重道:“因爲,全城義務教育僅僅是第一步,如果推行順利,第二步會將義務教育的模式推廣天下諸城,甚至是農村之地,推行全民義務教育。”
“全民義務教育?”
這一次,整個垂拱殿不禁爲之動容,他們沒有想到範正的計劃將會如此宏大,先推廣天下諸城,再推廣整個天下,這將會是何等的功績。
剎那間,所有的目光都豔羨的看着範純禮,作爲義務教育的開創者,範純禮註定青史留名。
“開封城最爲富足,或許可以勉強承受束脩,且不說天下諸城,農村百姓極爲貧困,又怎麼負擔得起公學的束脩,範大人設想是好,卻不過是癡人說夢罷了!”呂大防酸溜溜的說道。
章惇也是點了點頭,對於民間的百姓來說,多收一點錢就會引起激烈的反彈,因爲他們真的沒有多餘的錢財。
“所以,義務教育還有第三步,推行全民免費義務教育,待到大宋強盛,國庫充足,朝廷承擔公學的開支,稚童蒙學不再繳納束脩,讓大宋百姓皆受聖人之學教化,大宋的文治將會達到歷代巔峰,若是瞻前顧後、故步自封,恐怕只能是一場空談。”
“呼!”
滿朝頓時譁然,一個個駭然的看着範正,範正描繪的未來,哪怕僅僅是暢想,就足以讓他們爲之戰慄。
“當然這個設想或許很難實現,十年,五十年,一百年,然而範某相信總有一天此設想將會成爲現實。”範正擲地有聲道。
一時之間,滿朝皆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