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首領都平身罷!”楊廣等諸人山呼完畢,這才緩緩地雙手微擡從享受權勢的滿足中回到現實,不過他卻也沒忘注視咄吉。
咄吉此時也正想偷眼觀察楊廣,但冷不防遭遇到從楊廣處飄來的威嚴目光後便如觸電一般趕緊低下了頭,他原本以爲楊廣會因此降罪於他的,但楊廣只當他像個屁一樣就此放過了。
“我何時纔有這樣的威嚴呢?”咄吉暗自鬆了口氣,但藏在內心深處的志氣卻被激發了出來。
“謝陛下。”衆人的稱謝之聲又把咄吉從夢幻中拉回了現實,然後他便隨波逐流地與衆人一齊站立起來,並挺直了腰。
“衆位首領不遠千里前來朝拜,辛苦了。”楊廣點了點頭,隨即走到了啓民可汗的身邊,竟伸手拍了拍後者的肩膀。
蘇遊心中莫名就響起了那五字真言“爲人民服務”,但啓民可汗卻受寵若驚般再次跪了下去,並口稱“得見陛下天顏,奴等不苦。”啓民身後的一衆首領自然唯他馬首是瞻,再一次拜了下去並重復他剛纔所言。
“諸位無需多禮,隨朕到帳中歇息歇息。”楊廣顯然對啓民可汗等人的奉承非常滿意,滿面笑容地再次邀請衆人進入寶龍宮帳中。
衆人其實早就看見了坐落在山邊的大帳,他們原本以爲這大帳與自己的大帳沒什麼區別,及至走入帳中才發現,這帳子遠比他們想象中的更高更大。
啓民可汗帶來的各部首領以及侍衛一共三千多人都進入了帳中,再加上楊廣的親衛以及百官也都走了進來,但這大帳並不顯得擁擠,反倒還在中間留下了大片的空間以待大隋的藝人表演魚龍百戲。
“想不到大隋人竟能造出這麼大的帳子,這大帳與大汗的牙帳一比,大汗的牙帳簡直就是羊圈啊。”啓民可汗帶來的首領起初以爲這大帳不過如此,要想造出真正的大帳還得看他們突厥人的;哪知他們進了帳中才發現這大帳更是內有乾坤,兩相對比下他們便無情地否定了自己的大汗。
啓民可汗進入帳中時,又何嘗不是自慚形穢?
“阿爹,你發現沒有,這帳中好生涼爽。”進入大帳以後,一開始咄吉和他的小夥伴也都被這高端大氣的大帳驚呆了,但他很快又發現在這大帳中竟然感覺不到半分的炎熱,反倒是覺得這大中午的天氣卻如深夜一般涼爽。
咄吉身邊的人聽他此說,也都感覺到了涼爽,遂又一傳十十傳百地東張西望起來。
“好奇是一種病。”蘇遊看着他們東張西望的樣子,自然也知他們想知道的答案是什麼,而他的內心也滿滿都是驕傲。
楊廣坐到正位以後,想要對他們的到來表示正式的歡迎時才發現一衆首領和侍衛都在竊竊私語,更多的人則是東張西望地似要尋找什麼,這才發現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隨即又滿心歡喜地對不遠處的蘇遊點了點頭。
“諸位一定是奇怪這帳中爲何如此涼爽罷?你們就沒注意到那些水缸嗎?”楊廣心中有了“人無我有”的驕傲後,心情大是舒暢,他喜歡掌控一切的感覺,更喜歡別人對他真心實意地膜拜,於是還是決定爲這些人公開這未解之謎。
“水缸?”衆人紛紛注目大帳中柱子周圍那按照某種規律佈置的水缸,他們原本以爲那些水缸是爲了防止走水之用的,想不到仔細關注之下才發現那些水缸外壁都沾滿了水珠,而絲絲白氣正以肉眼難以察覺的速度往外冒着冷氣。
“我大隋有一種奇石,滴水便可成冰,這些缸中如今盛着的便是冰,朕想着旅途炎熱,便一時興起把這些石頭帶了出來,這也沒什麼大不了。”楊廣輕描淡寫地抹殺了蘇遊的發明,引來的卻是突厥各部首領的驚歎,大隋的百官之中也有許多是第一次聽這奇聞的,他們原本也是驚詫無比,卻又只能假裝一副不過如此的表情。
“居然有這麼神奇的石頭,我們真是孤陋寡聞啊。”啓民可汗與大隋結交也有十餘年了,此時第一次聽楊廣說起這種神奇的石頭,心中雖是奇怪,口中也只能自嘆無知了。
“諸位,萬事以人爲本,咱們把關注送給這些藝人們吧。”楊廣享受完衆人的驚訝,隨即雙手一拍,再一次把衆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
擊掌便是信號,魚龍百戲們聞訊魚貫而出,一場接一場地表演着諸如口中吞劍鼻子噴火以及胸口碎大石等馬戲;那些漠北前來的首領哪裡見過這些刺激?幾輪馬戲下來,他們已經忘記了天子在側,竟是大戶大喊起來,仿似過節一般。
楊廣高高在座,見他們發自內心的呼喊聲,竟也有種獨樂樂不如衆樂樂的豪邁。
蘇遊看着馬戲團表演,也難得忘情起來,只一意地欣賞這原本在他那時空他不屑一顧的把戲。
楊廣以下,衆人在寶龍宮帳中便吃邊看,如同觀看聯歡晚會一般一不小心便過去了將近兩個時辰,而隨着時間的流逝,一衆首領對於大隋的嚮往和天子的崇拜就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而不可收拾。
隨後,啓民可汗代表衆部落首領向楊廣獻上了駿馬三千匹的大禮單,而楊廣隨口就回了一萬三千匹布帛。
啓民可汗又另有表章呈上,楊廣見他鄭重其事,接過來看時才發現表中所陳一如半年前所求之事,——染干感激先帝賜婚,以及向來仰慕天朝風物,再次乞求率領部族解辯易服,直接把突厥的版圖歸入大隋來。
楊廣自不能把染干的卑躬屈膝當成真心實意,況且大隋對於突厥的策略便是以扶持突厥人來治理突厥,努力分化他們的勢力爲主的;此時楊廣再次接到啓民可汗的請求,自然只能岔開話題轉移他們的目光了。
“諸位,隨朕移步帳外,更有好戲等着你們。”楊廣及時喊停了馬戲表演之後,不失時機地站起身來指了指帳外。
衆人看着魚龍百戲退去,忍不住意猶未盡地輕嘆可惜,及聽到楊廣說外面更有好戲,哪有不轟然應諾的理?
當他們跟隨着楊廣從大帳中出來之後,他們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大帳之外竟在短短的兩個時辰之內多了一座城!
“這是?”啓民可汗剛從驚詫中回過神來,剛要發問,卻見齊王楊瑓率領一彪軍騎着快馬由遠奔近,彩旗飄揚處夾帶雷霆萬鈞之勢,竟可遮天蔽日。
“莫非有變?”大隋官員對於齊王連日來訓練衛士迎接突厥之舉都是知道的,突厥人卻不知齊王這是要鬧哪一齣,但他們卻毫不猶豫地選擇站在楊廣一邊,畢竟楊廣這半天給他們帶來的震撼實在是太大了。
“諸位首領稍安勿躁,齊王這是演戲耳。”楊廣這次把他們驚住,心中卻也有些後怕,暗想這個出場方式給人的震撼真是太大了,如果這要是真的話……他沒有往下想,而是擺手彈壓住了衆人的聒噪。
“原來如此。”啓民以及其餘突厥人都鬆了口氣,如果真要是齊王作亂,他們如果站在楊廣這一邊難免是要淪爲炮灰的,如今只是演戲,自然一切又是不同了。
咄吉冷眼看着不遠處騎在駿馬上英武不凡的楊瑓,心中卻閃過些許失望;如果楊瑓真的就此造反,那倒的確是一場好戲,但如果只是演戲的話,那與表演百戲的藝人有何區別?
咄吉的不以爲然,被蘇遊和楊廣一一看在眼裡,兩人雖是不約而同地關注這個突厥少年,卻同樣地給了他很高的評價。
“啓稟父皇,兒臣的演習隊伍已全部就位,是否開始?”驚豔的出場之後,楊瑓單槍匹馬衝到了楊廣三丈之外,隨即胯下坐騎人立而起,他身着鎧甲不便下馬卻還是恭敬有禮地向楊廣做了請示。
“開始吧。”楊廣一揮大手,朗聲吩咐道。
楊瑓得了命令,隨即傳令旗牌官,騎兵營步兵營弩兵營以及投石車營紛紛登場就位,隨即便是一場教科書般的高仿模擬攻城戰。
與上次蘇遊指揮的火燒新城一樣,這一次楊瑓也做出了充分的準備,使用了更多的可燃物和助燃物或藏在泥人中或做成泥石的樣子,但殊途同歸的是,它們全都沾火即着,遇水便化。
僅僅只是一盞茶的功夫,那個突然出現在大帳前方几十丈外的城池上空已經佈滿了濃煙,而齊王的作戰隊伍早就從大開的城門中衝了進去,不用說,現在已經到了打掃戰場的最後時刻。
咄吉看着齊王有條不紊地指揮着各支隊伍密切地配合着戰鬥,又忍不住拿自己的能力和他相比;他雖早就猜到齊王的這番表演必然經過了無數次的排練,但看着這震撼的效果還是有些頹敗之感。
這齊王不簡單啊!這麼看來隋朝至少還有三五十年的氣運!
既生楊瑓!何生咄吉?
咄吉嘆氣之時,一衆首領又再一次地拜倒在楊廣身後,他們山呼着,心中再一次爲大隋所震撼。
這大隋啊,既能玩樂又能打仗,卻不知他們還有什麼是不擅長的呢?
“馬球?”
咄吉搖了搖頭,他早就聽說大隋也有自己的馬球隊了,但他對此向來不屑一顧。
咄吉失落之時,蘇遊也有些迷茫,軍演這股浮誇之風看來因自己而變成誇耀武力的傳統了;他們兩人都是心不在焉,但逡巡的目光卻終於有了第一次的交集。
“哥們,請幫我撿起地上的肥皂好嗎?”蘇遊真想衝到咄吉身邊對他說出這話,笑容隨之擊退了陰霾,慢慢地擴散他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