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三天,房玄齡和長孫無忌兩位老臣爆發了巨大的勞動積極性。
並且這對臥龍鳳雛還讓下屬也主動或被動了地爆發了積極性,全身心地投入到創造一門全新宗教的事業之中。
996只是起步,007纔是歸宿。
一勞永逸解決蠻族問題的曙光,已經在地平線上亮起了。
不同於以往對付蠻族的“胡蘿蔔加大棒”政策,這種利用宗教工具鉗制對方發展的陽謀,不但非常新穎,而且具備切實的可行性。
乍聽天馬行空,實際縝密毒辣,可以說是非常具有“明氏”特色了。
要是真的能讓蠻族就此偃旗息鼓,那可是青史留名的大功德一件啊!
主導此事的李明殿下自不必說,其他的參與人等同樣也能在史書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文員們以一種親身參與歷史的負責態度,筆耕不輟,日以繼夜。
三天很快過去。
“殿下,您交代的任務完成了。”
房玄齡和長孫無忌腫着兩泡黑眼圈,獻上了厚厚一沓文書。
“這些便是您所要創立的教法教規,在玄奘法師的指導下完成,以天竺的等級制度爲原型,並針對遊牧和漁獵蠻族的習性進行了修改。”
長孫無忌的喉嚨乾渴得好像在冒煙,佈滿血絲的眼球還閃爍着亢奮的光芒。
而房玄齡已經意識模糊,沒力氣說話了。
“辛苦諸位了。”李明接過了沉甸甸的成果,順口問道:
“玄奘法師呢?他沒和你們一起嗎?”
“法師在第二天晚上就扛不住了,現在還在呼呼大睡吧。”長孫無忌嗓音嘶啞地回答。
玄奘法師被來了一點小小的大明震撼,第一次體驗這麼高強度的工作。
這位肉身穿越帕米爾高原的漢子,終究沒有挺過明氏集團的瘋狂壓榨,在被沒日沒夜地榨取完了一切關於天竺的情報以後,便躺倒了。
他總算知道,東北這塊過去的不毛之地,爲什麼能在李明殿下的手中發展得這麼快了。
“恕臣告辭。”
長孫無忌頭重腳輕地作了一揖,便架着房玄齡退下,回去補覺了。
他們呈上的成果十分齊全,包括新生的教義、教規、配套的創世神話和世界觀。
大意是,天地原本混沌不堪,是由“至高神”開天闢地形成了如今的世界,人類是由至高神幻化的,按出身血統貴賤共分爲五個等級,分別對應至高神從頭到腳的五個部分。
嗯,一聽就是以天竺的宗教爲基礎,雜糅了盤古開天闢地的神話。
其中的“至高神”可以是任何代稱,對突厥系族羣就代入他們原本信仰的薩滿教的騰格里,對靺鞨系族羣代入天地神,對西域波斯系族羣則代入拜火教的瑣羅亞斯德,以此類推。
主打一個入鄉隨俗,爲不同民族量身打造一套最適合當地寶寶體質的種姓制度。
“短短三天就能達到這樣的完成度,他們是下了相當多的功夫啊。”
李明暗嘆。
接下來就是這門全新宗教的重頭戲——教義教規。
這部分佔了最大的篇幅,大部分內容咋看沒有什麼特別之處,無非是勸人向善,孝敬父母,幫助他人等等那套嗑,雜糅了儒釋道三家的內容。
爲的是向潛在客戶表示,咱這是正經宗教。
而在這大片大片道貌岸然的灌水之中,則隱蔽地夾雜着私貨。
比如功德平衡體系,輪迴等等,以及最重要的,與這套神話相適應的血統等級體系。
不消說,這部分內容就是從玄奘法師那裡取來的“天竺經”。
可以說,他就是爲了這碟醋包的這盤餃子。
“以平州爲我教聖城,以玄奘法師爲教祖,各大祭司的人選由教祖直接認命……麼?”
李明讀到了這一點,不由得苦惱地皺起了眉頭。
他理解房玄齡他們將這一條塞進去的用意,那就是通過遠程遙控這門宗教,達到間接控制各蠻族部落的目的。
其中“祭司人選由教祖決定”這一條,已經有點“金瓶掣籤”的意思在裡面了,因爲教祖本人,也就是玄奘及其傳人,都在李明的掌控之下。
政治生物的邏輯果然是互通的。
“不過……”
李明思考再三,果斷將這條劃去。
因爲這門船新的縫合怪宗教實在太坑爹了,萬一倒灌回來,把華夏也變成三哥那樣躺平擺爛的民族,那就是滅頂之災。
從短期政治博弈來看,房玄齡他們的手法不可謂不高明。
但長遠來看,必須對毒草意識形態嚴防死守,切斷華夏與其的一切可能聯繫。
“所以,這名字也得改改。”
李明合上厚厚的教法,封面上赫然寫着兩個大字:
《明教》。
他忍不住嘴角抽搐。
生怕世人不知道這頭洪水猛獸是我李明放出來的是吧?
啥時候快進到六大門派圍攻光明頂?
他把明教這兩個字也叉掉。
除了補充華夏和這門全新教法的隔離以外,李明對其他內容沒有意見。
“框架已經搭起來了,接下來就只剩下一個小問題。
“怎麼讓蠻族信?”
…………
世界上的大部分難事,概括起來莫過於把別人的錢揣自己兜裡。
如果說還有哪件事更難,那就是把自己的思想塞進別人腦袋裡。
而安利一門新宗教,就是把這兩件難事合併到了一起。
開個好頭很重要。
該選擇哪個幸運兒,來擔任這門坑人不眨眼的“明教”的第一批信衆呢?
…………
“哼!老宰相你什麼意思?你認爲我族對天地神的崇拜,都是錯的?!”
平州州府,一個身披虎皮袍子、頭戴狗皮帽子、髮辮向後梳的糙漢子一拍桌案,對着桌子對面的房玄齡就是一通輸出。
房玄齡面無表情地擦去滿臉唾沫,平靜地用高句麗語安撫面前的這位糙漢子:
“酋長你誤會了。老夫無意質疑你族對天地神的虔誠信仰,只是在具體祭祀方法上,分享一些其他族羣的先進做法。”
切!
那酋長不屑地扭過頭去,滿臉都寫着“你一個漢人懂個屁的靺鞨”。
他是一支靺鞨部落的首領,隸屬於粟末靺鞨,領地位於原高句麗的北疆。
現在名義上歸順李明,但一直與外頭的同族眉來眼去,主打一個首鼠兩端。
李明高度懷疑,境外的靺鞨之所以能精準定位大明的定居點,多半是這支部落在帶路。
只是礙於鞭長莫及,李明暫時無法和這個二五仔酋長掀桌,以免造成更大的麻煩。
巧了,這位部落酋長同樣看李明不爽。
堂堂降熊伏虎的靺鞨勇士,居然不得不聽一個乳臭兒的命令,簡直是奇恥大辱。
何況那個乳臭兒只會漢語,連語言都不通,那還統領個蛋?
所以他有事寧可和老保姆房玄齡溝通,而不想背上“聽孩童吩咐”的帽子,回去受族人嘲笑。
兩邊互相看不順眼,就這麼湊合過着。
然而這次,酋長覺得湊合不下去了。
因爲那個熊孩子把他從大老遠叫過來,居然異想天開地勸誘他們全族改信一門全新的“天地神”教。
簡直離了大譜了!
那小東西是自己在大唐之外另起爐竈形成路徑依賴了,要給他們靺鞨人的信仰也另起一個爐竈是吧!
“希望酋長你不要誤會,這不是勸你們改變信仰,只是提供一些改進的意見和建議。”
房玄齡只當沒有看見對方的黑臉,自顧自地往下說:
“譬如,你們靺鞨人信仰的薩滿教相信萬物有靈,對任何事物都要祭拜一番,這臺複雜了。
“不如只崇拜天地神一個神明,既方便,也能夠將祭祀的儀式集中起來,從而樹立首領的權威。”
酋長索性撇過臉去,把氣憤和不耐煩寫在了臉上。
你這漢地來的小娃娃算老幾,規定我們必須信這個不能信那個?
老子想信天地神還是自然神、或者是祖先圖騰,都由不得你!
“天地神的化身便是你們靺鞨族人,頭化爲靺鞨貴族,軀幹是普通部落民,腳部則是奴隸。
“人的等級生來註定,死後進入輪迴。今生是奴隸,來世便是貴族,反之亦然。”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又是輪迴又是等級的?除了還帶着個“天地神”的名頭,和薩滿教還有什麼關係嗎?
酋長的臉孔漲得越來越通紅,拳頭青筋暴起。
他覺得,這是那個熊孩子在藉機羞辱他和他的部族。
他決定,這次回去就正式和這羣不明事理的華夏人決裂,把定居點全部燒成平地!
“如果讓你的部落接受這一套改良過的‘天地神’教,接受今生虧欠的,來世都會加倍補償,那想必——”
房玄齡緩緩露出神秘的笑容,直視酋長的雙眼:
“你的人民便能安於現狀,不再貪婪好鬥、爭強好勝,更不會……對他們目前的地位有非分之想。”
切!什麼亂七八……
哦?
都暗示到這程度了,酋長終於模模糊糊地聽出了老宰相的言外之意。
“你的意思是……只要我的部落民信了這套東西,他們就不會再造反,不會威脅我這個酋長的位置了?”
見對方終於上套了,房玄齡的笑容漸漸擴大。
“你的人民將完全不會挑戰你的權威,甚至連這個心思都不會有。你的酋長之位可以傳給你的子孫,而不必擔心受到挑戰。
“對普通人來說,今生吃的苦,在來世就會成倍地化作福報。反正下輩子什麼都有了,那這輩子何必奮鬥呢?”
嘶……酋長的小腦瓜子終於開始運轉了起來。
“也就是說,只要信了這套教法,部落民就不會造反了?”
“不是不敢造反,而是不想反,不願反。還有什麼比這更徹底的統治法理,更穩定的社會秩序呢?”房玄齡循循善誘。
酋長終於隱約意識到了這門所謂“天地神”教的重點。
這根本不是一套信仰體系,而是一套鞏固首領絕對統治的政治手腕啊!
“那些蠻子不尊重我這個酋長,戰利品分少了要造反,分多了我不捨不得,難伺候!更有些混賬在背地裡打起了我的位子的主意,想取代我!”
酋長氣鼓鼓地一拍大腿,隨即仰頭大笑起來:
“但老宰相的這個法子好哇!讓他們將希望寄託於來世,就別在這輩子找我麻煩了,下輩子的事情下輩子再說!
“這教法好啊,只是,該如何讓我部落裡的蠻子都相信這套說辭呢?”
“這有何難?”房玄齡老練地給出建議:
“首先,你部落裡的其他貴族自動獲得高種姓。他們與你一樣是既得利益者,自然不會排斥這套教法,還會主動替你向部衆傳教。
“至於普通的部落民,那也簡單。只要你規定誰先皈依,誰的種姓就更高、就能騎在同胞頭上,那他們一定蜂擁改信。
“這樣,部落的統治秩序就能永遠穩定,而酋長你和你家族的統治地位,也將永世穩固了。”
“很好,很好!老宰相說得有道理啊!”
酋長興高采烈地起身,已經徹底“皈依”了全新的天地神教,迫不及待地想向部衆傳播福音了。
“你從屬於我大明,那大家就是一家人。你族的穩定,便是我國的穩定。”
房玄齡微笑地目送酋長離開。
李明從裡屋閃了出來,透過窗戶望着那靺鞨人雀躍的背影,道:
“很順遂,不愧是房相。”
房玄齡低頭謙虛地回答:
“是殿下英明,制定了得當的話術,將他可能提出的問題都囊括了。
“而且選定的目標也很合適,那酋長暗中反叛我大明,而他的部衆也有樣學樣,暗中反叛他。
“他對此焦頭爛額,狗急跳牆,一定無法抵禦這套教法的誘惑的。”
只要能鞏固自己的統治就行,至於族羣未來的發展,管他屁事?
李明嘴角一咧:
“那傢伙的部落一直裡通外敵,配合黑水靺鞨攻打我大明,還以爲我不知道。
“本打算等今年天暖和一點,就給他來個犁庭掃穴。正好,不用動手,他們自己就會消亡了。
“就傳教來說,他裡通外敵反而是個優點,能更快地把這套歪理邪說傳播出去,感染整片黑水荒原。”
房玄齡抿了抿嘴,還是忍不住嘆息:
“一個民族的未來,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扼殺了麼?不過是幾個人,花了三天時間編造了一部故事書……”
“所謂宗教就是這樣的。”
李明淡淡地一語道破。
兩人沉寂了好一會兒。
許久,李明打破了沉默:
“接下來再找個突厥部落傳教。對了,突厥人信什麼神?”
“騰格里。和靺鞨人一樣,也屬於一種原始薩滿教。”房玄齡準確地回答。
李明拍拍手:
“好,改個標題,向他們傳播‘新騰格里’教的福音。”
…………
接下去的數個月間。
一條古怪的教法學說,開始在草原和山林之間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