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呢,憑藉皮洛士參軍多年的經驗,初次參加的陣戰的的確確會在無數從軍者的心中留下難以忘卻的印象。
更何況……
直到親眼看着蘇辰吐出來的時候,皮洛士才注意到了一個問題:
印象中,老李這廝雖然武藝高超,同時還有着這種各樣的玄妙手段,但好像……怎麼說呢,一直都沒見過他手上沾人命啊!
然而這一次,蘇辰是實打實地騎着戰馬端着馬槊衝鋒了。
得有八個人吧——皮洛士回憶了一下當時的場景,發現死在蘇辰手下的最少也有八人。
贏了站直,輸了躺下——這可都是實打實的,面對面的生死對決啊!
而且其中的一個在被擊中之時那心口血甚至直接就濺到了蘇辰的面甲上。
那上頭應該還帶着心臟的熱吧。
“石磐陀!”
正在皮洛士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當中,蘇辰忽然喊了一聲。
聽到了這個名字,皮洛士頓時眉頭緊皺——那可真是什麼好心情都沒有了。
結果只聽得一陣馬蹄疾馳,石磐陀騎着一匹原本屬於狼衛的戰馬顛到了蘇辰旁邊。
“營頭找我?”
聽着這自己記了好幾年的聲音再一次於耳邊響起,皮洛士可真是恨得牙癢癢的。
當初他們在瓜州發現這個石磐陀的時候,皮洛士一個沒忍住,險些就要擲出標槍當場將這廝釘在原地了。
而在快哉營的一衆技擊士們知道了石磐陀這位老兄的“光輝歷史”之後,那一個個暴怒發火的樣子,恨不得當場就把石磐陀給拆了。
最後還是蘇辰強行保下了石磐陀,甚至還讓他與快哉營的技擊士們一路同行。
“爲什麼?”皮洛士當場氣得連語調都變形了,“你這是打算噁心人是嗎?”
“哎不是,你怎麼怎麼想啊。”
雖然皮洛士這個時候的發音有些走樣,但是再和葛德文、大夯這樣的人打過交道之後,對於這樣的口語還是多少能夠聽得懂的。
於是蘇辰趕緊給出了自己的解釋:“我說皮兄弟,常言道‘蛇有蛇路’。
我等此番可是有一場大戰要打,到時還不知道有怎樣的艱險在等着衆兄弟呢,像石磐陀這樣的地頭蛇,留他一命纔是明智之選。”
對於一個參加過遠征的人來說,當然明白一個熟悉當地情況的嚮導有多麼重要了。所以,儘管心中有着滔天怒火,皮洛士也只能說強行壓下了。
只是忍到了此時此刻,再一次聽到了石磐陀的聲音,不久前纔在戰場上見了血的皮洛士又有些壓制不住自己殺心了。
他看着一直駕馬行在最前頭的蘇辰和他旁邊的石磐陀,頓時放緩了速度逐漸掉到了隊伍的末尾。
耳畔石磐陀的聲音小了許多,皮洛士的心情也終於是開始好轉了。
不過此刻的石磐陀可沒興趣知道皮洛士心裡掀起的風暴,他此刻正驚訝於蘇辰的臉色。
由於將兜鍪和麪甲都給摘了,所以石磐陀現在可以清晰無比地看見蘇辰的臉。
“呀李營頭,你這臉色怎的這般差啊?”
別是連日的行軍拖垮了身子,要撐不住了罷。
一想到這一點,石磐陀頓時緊張了起來。
這一路行來,衆人對石磐陀的敵意——或者大膽些,說是殺意——石磐陀自己那可是心知肚明。
可全靠着蘇辰在壓着,這些人與石磐陀纔算是相安無事。
可這姓李的要是倒了,那自己可就麻煩了呀!
雖然夠混跡西域這麼多年,石磐陀的確是有着自己的門路,可他實際上很清楚一個道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的技巧都沒用!
經過石磐陀這些天來的觀察,他發現那所謂的快哉營技擊士可都是一羣武林好手,甚至有一些人那可都是縱橫江湖許多年的老資格了。
在這些好手與老手面前,石磐陀可真是一丁點牌面都沒有。更何況他們的人數還不少。
真要是動起手來,那石磐陀估計連逃命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就在石磐陀一臉驚恐地打算開口進一步詢問一下蘇辰的身體狀況的時候,蘇辰卻忽然開口問道:“這附近是在何處取水啊?”
“啊這……不先進堡去和裡頭的軍爺打聲招呼麼?”
“嘿!”蘇辰聞言咧嘴一笑,“人家被困了這麼多天,堡裡的水止怕是早就用完了,要是咱就這麼空着手進去,那人家估計還要操心咱這幾百號人的用水了!”
在蘇辰用掌印先鋒官的身份拿着皇帝賜予的令旗命令這數百騎兵在烽燧堡前轉到取水之後沒多久。
衆人便來到了原來烽燧堡中衆人想盡辦法都難以衝破狼衛包圍而到達的取水處。
那是個湖泊——湖面雖然並不廣闊,但對於周圍的衛戍甲士們來說,那可是生命的保障。
只不過這一回,來到此地的蘇辰以及他麾下的許多人都沒有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這湖泊上。
就在這湖泊邊上,立了一根長長的木頭杆子,上頭掛着一個人。
此人的年紀應該不大,但是很顯然,他的年歲已經不會再增長了。
根據蘇辰的猜測,此人應該早在數天前就死了,不過因爲如今的天氣較冷,所以屍身保存的相對完好。
甚至蘇辰盯着他那一雙依然還能讀出“絕望”的眼睛之時,還會產生“他是不是要眨眼睛”的錯覺。
“石磐陀。”靜默了一陣子之後,蘇辰忽然開口。
“營頭可有甚麼吩咐?”
“此人你認得麼?”
“啊這我看看……呃……哎呀!”石磐陀忽然一拍腦袋,“這不是康居人一直護着的王子麼?!”
看着眼前的這個年輕但卻依然永遠閉上了眼睛的康居國王子,蘇辰忽然笑了笑:“長睡不復醒啊。”
這一回,無論是一直與他休慼相關的皮洛士,還是一向伶牙俐齒的石磐陀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此刻這名小王子的屍身已經被蘇辰命人從那木杆子上取了下來。站在他的屍身旁,蘇辰緩緩地蹲了下來,盯着眼前這個蒼白而冰冷的存在。
“命如朝露。”
蘇辰的眼睛從康居國王子那破破爛爛的穿着上掃過,透過這些破布,蘇辰清楚地看見了這衣袍之下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