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亭集序》果真不凡!”
李世民雙手輕拿書卷兩端,目光落在書卷上,眼珠子眨也不眨一下,生怕一眨眼手中的寶貝就會消失一樣。
杜荷、李恪相視苦笑。
自從他們將《蘭亭集序》呈獻上去之後,李世民就跟東郭先生救的那隻狼一樣,沒心沒肺的將他們晾在了一旁,獨自欣賞着這幅奇珍異寶。雙目放着光,口中低語着景仰的話。
能讓一個皇帝如此敬仰,王羲之是不虛此生了。
好半響,李世民才戀戀不捨的移開目光,感慨道:“王右軍實在無愧書聖之名,朕自詡精於書法,然與他相比卻是天地之別,十倍於朕。《蘭亭集序》真可謂古今無雙……”
直到這時,他纔想起杜荷、李恪這兩位功臣,瞟了兩人一眼,讚許道:“你們乾的不錯,先退下吧,三天,只有三天,朕要好好把握這三天才行。”他說着,當即不在理會兩人,將《蘭亭集序》平攤在桌上,拿起毛筆,映照着寫法、筆法,臨摹而起。
杜荷與李恪再次苦笑,告辭離去了。
杜荷與李恪並肩走在出宮的路上。
李恪依舊如常的與杜荷聊天。
杜荷因對李恪的態度有了些許改變,也不再如原來一樣,敷衍了事,而是如常人一般相互交談。
來到皇宮門口,杜荷正與李恪談着江南開發的事情。李恪是吳王,封地也在江南境內。雖說唐朝的王爺不怎麼管事,但王爺畢竟是王爺,吳地屬他最大。有許多的情況都是要跟他知會一聲的。
杜荷比較關心吳地的情況,而李恪亦非是李佑那種二世祖,對於封地不聞不問。反之,他對於江南一切知之甚詳,比之杜荷有過之而無不及。
兩人在此事上興趣相投,談的極爲融洽。
李恪道:“要想真的開發長江以南的,恪認爲還需重挖永濟渠,唯永濟渠暢通無阻,江南纔會真的受益匪淺。”
永濟渠屬於隋朝運河的一段,是溝通黃河與海河流域的航運水道,全長一千九百多裡,在運河上佔據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但中間一段就如一粒老鼠屎,害了一鍋湯。
濟渠南引沁水通黃河,北通涿郡,是一道貫穿南北的水道,非常重要。楊廣這個二貨看明白了這一點,親自設計挖掘的方式。這人有專攻,楊廣在別的地方可圈可點,但在這種事情上就是十足的二百五,胡亂指揮一通,天曉得浪費了多少的人力物力。在永濟渠中央一段,最爲關鍵之處,特別難挖。楊廣發揮了他異想天開的思維,動工數十萬,強行挖掘。
當時他在挖的時候,就有專家告訴他,他這種挖法會壞了河渠的根基,致使淤泥沉澱,堵塞河道。
楊廣對此說法不屑一顧,覺得自己是天子,絕對不會錯的,固執己見。
於是乎,動用數十萬百姓,耗人力無數的永濟渠,沒用十年就已經開始堵塞,在貞觀時期,李世民曾打算利用永濟渠運糧,結果因河道堵塞,船隊塞在途中,進退不得,糧官因此險些人頭不保,到如今永濟渠這條至關重要的運河航道幾乎是廢了。
杜荷點頭道:“吳王殿下頗有見地,這永濟渠一開,大運河才能發揮效用,利於南北。只是隋亡於運河,而我大唐人力物力財力遠遠比不上楊廣時期,重新挖掘,對於對於民生影響過大。此事急不來的,一急反而誤事。其實修運河,楊廣並沒有錯,錯就錯在,他急功近利,驕傲自大,不聽人言。如今在沒有絕對的經濟實力支持的情況之下,重修運河之事,不能說亦不可說。”
運河的重要杜荷焉能不知,只是這種大工程對於國力是一個嚴峻的考驗,李世民可沒有楊廣那麼幸福,是一個富的流油的二世祖,一繼位就坐擁萬里大國,內憂外患全無,錢糧米穀多得生鏽長蟲,名臣良將一籮筐。
李恪長嘆道:“這一點恪又何嘗不知,只是眼瞧着一個富強的機會,卻只能望眼欲穿,實在不甘。”
杜荷笑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江南的開發也不是一天兩天的時候,慢慢來,終有這麼一天江南會成爲大唐寶地,堪比關中的存在。”
兩人邊說邊聊,不知不覺已到宮門口。
這時一對訓練的兵卒恰好由宮門入內,杜荷與李恪並沒有在意,皇宮守備深嚴,往來的巡邏兵不計可數,一路行來遇到的都不下二十幾波,他們對此早已引以爲常。
雙方檫肩而過,彼此距離相隔十步之後。兵叢中,一個尋常禁軍打扮的人回過了頭來,惡狠狠的看着那背影,那一雙怨毒的眼睛狠狠的望着杜荷,那眼神就如餓極了的狼一樣,眼珠子都紅了。
“唔……”杜荷有着超人的敏銳,隱約察覺了身後的異樣,轉過頭去。
那雙眼睛忽的露出萬分驚駭之色,扭頭不敢再看。
杜荷終究慢了一點,目光只看到小半個側面,他在那對兵羣中掃過,最後停留在一個身影上,莫名的生出熟悉的感覺。
“怎麼了,妹婿?”李恪心中高興之極,作爲皇子,沒有幾人能夠坦然的面對那至高無上的皇位的,更何況是有可能取太子而代之的李恪。李恪對於自己的大哥,實在很是感冒,他不覺得李承乾強的過他,自然也就有些不服。只是比之李承乾、李泰,作爲庶子的他,始終要落於人後。李承乾有長孫無忌與一干支持立嫡長的大臣支持,李泰深得士林人士的追捧,而他卻只有在封地提拔的心腹幾名,論實力遜色前兩者太多。
杜荷如今以不是初出茅廬,資歷不足的毛頭小子了。他身居尚書省,又兼將軍職,可謂軍政兩手。這種榮耀,在大唐王朝也只有戰功彪炳的李靖一人由此先例。李世民對杜荷的器重、信任,只要不是瞎子都很夠看的出來,前途自然毋庸多疑。更何況,在杜荷的身後還有一個以杜如晦爲首的文人集團。雖說杜如晦擺明了將家業傳給老大杜構,讓杜荷另起爐竈。可真的兒子發生了事情,這位做老子的能夠袖手旁觀?
對面如此一股龐大的實力,沒有人不會爲之動心。
李恪對之是垂涎三尺,豈止是他連因爲世家與杜荷疏遠的李泰,恨杜荷入骨的李承乾都是如此。他們不下百次在背後後悔,一個不應該爲了世家而疏遠杜荷,另一個不因爲了小事與杜荷鬧得如此之僵。若有後悔藥吃,他們當初的選擇絕對不一樣。
杜荷一直是李恪想拉攏的目標,只是這傢伙滴水不進,根本不給他機會。
但他並不放棄,更無氣惱。三顧茅廬的故事,誰都知道,一直來也沒有強迫,只是不斷的示之友好。想不到今日陰差陽錯,竟然拉短了兩人的距離,實在是天大的喜訊。
他見杜荷神情疑惑,忍不住問了一句。
“啊……沒什麼……”杜荷奇怪道:“只是覺得有一個兵卒的感覺有些面熟,似乎在哪見過……算了,這每日近出皇宮,覺得個別侍衛的背影眼熟,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看衣着顏色應該是右金吾衛的兵馬,記得右金吾衛的新任將軍叫仲孫之的,是魏大人舉薦的人才。我看這支部隊,精氣神十足,這位新任的將軍真有些本事。”
東宮,太子府後院。
一百名精神抖擻的壯勇之士如石頭一般站立着,他們一動也不動,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一片死寂,身上散發着一股彪悍可怕的氣息。
他們手中並沒有握有兵器,可一個個看起來就像是出了鞘的利劍。
在一百人的面前是一位國字臉,髭髯磔立,目光如電,嚴峻的臉龐有着驕橫之氣,正是吏部尚書侯君集。
侯君集顧盼左右,威風凜凜,看着如利劍一般的勇士,那張不苟言笑的臉上也不由的露出了一抹笑意。
“太子殿下……”院外傳來了守衛的通報。
李承乾穿着米黃色的太子服,昂首挺胸的走進了後院。
侯君集迎上去,抱拳道:“太子殿下,這些便是君集從我親衛中選出來的勇悍之士,他們驍勇善戰,個個都能夠以一當十,今後負責護衛太子府,以太子命是從,能夠爲太子殿下幹任何的事情。”
他說話的時候帶着異樣的傲氣,眼中也充滿了煞氣。是那種一往無前,死不回頭的決心。
李承乾心中暢快,自從得到侯君集的投效,他一掃以往窩囊之風,對自己的未來信心十足。看着一點一滴累計起來的實力,他漸漸的覺得大唐的江山,已經離他不遠了,親熱的拉着侯君集的手道:“孤得君集,乃文王得姜尚,齊恆遇管仲,一切都交給君集了,孤保證此身決不負卿。”
侯君集讓李承乾握着手,身上不由得起了雞皮疙瘩,李承乾這好男風的習性,早已人盡皆知了,不動聲色的抽回了手,點頭道:“謝太子殿下……”
便在這時,一個快步來到李承乾身側,對之親聲耳語。
李承乾眼睛一亮,喜道:“來了?好,讓他在廳中侯着,孤王馬上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