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只有京兆尹裴樞與吏部侍郎孔林明確表示今夜會進宮面見陛下。”有爲小聲地說道。
裴樞在朝中很有威望,裴氏一族也有些實力。裴樞是前朝御使大夫裴寅之子,吏部尚書裴向之孫,宰相裴道慶曾孫。歷史上的裴樞一身書呆子的酸腐氣息,他向以清流自居。
唐朝的官員都享有一項很重要的“福利”——“官二代”可以直接當官,稱爲“恩蔭”。這是專爲官僚集團設計的封閉、壟斷、落後的優惠制度。
裴樞的親姨夫薛邕官任中書舍人,當時有傳言說他要主持科舉選拔。他曾爲避嫌,主動放棄進士考試。並當場發誓:“如果是姨夫主持科考,我自當絕跡匿形,寧可窩在家裡。”有個長輩氣不過,舉杖責打裴樞,要他向薛邕賠禮道歉,裴樞卻始終倔強不肯道歉。直到唐代宗的永泰二年,侍郎賈至主持科舉考試,裴樞一舉而登選。
裴樞原爲給事中,具體負責審議封駁詔敕奏章,有異議可直接批改駁還詔敕。百司奏章,得駁正其違失,事權甚重。朱溫嫌其不聽話,後來讓他擔任京兆尹,就是類似京城市長。別以爲京兆尹是個什麼好官,在唐朝也是被罷免次數最多的職務。唐代有十年換了十五個京兆尹的記錄,玄、肅宗時期的崔光遠則創造了另一項紀錄,在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內,接連換了三任京兆尹。
裴樞此人雖未必能託付大事,但可見此人還是會堅持自己的底線的。他肯冒生命危險進宮,足見赤誠。
孔林,唐僖宗,昭宗宰相孔緯之子。爲人清正廉明,在京中頗得口碑,因不恥於朱溫專權,常稱病不朝。此人對大唐應該算得上是忠心耿耿,他能來,這讓李柷喜上眉梢。
是夜,果然京兆尹裴樞與吏部侍郎孔林入宮要面見陛下,侍衛長張茂想死的心都有,本來監視皇帝就膽戰心驚。這一不小心還上了皇帝這條賊船,大臣入宮面聖侍衛們是不敢阻攔的,頂多時候告知朱溫。
裴樞與孔林入宮的時候,張茂等人正陪伴在李柷身邊。名義上是護駕,實則是監視,監視李柷的一舉一動。這麼說吧,李柷就算是放了個屁,也會有人拿出小本本給記上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地,新皇一不小心放了個屁。然後就會有朱溫的門客開始分析這個屁的意義,皇帝這個屁是不是會對樑王不利,直到排除爲止。
而此刻裴樞和孔林入宮,張茂等人更是如臨大敵,他們寸步不離的陪在李祝身邊,倒要看看這兩個膽大妄爲的臣子深夜入宮所爲何事。
裴樞和孔林顯然沒想到新皇身邊還有這麼多朱溫的人,那皇帝招人入宮又能商量個什麼事了。裴樞有些後悔了,皇帝年輕啊,嘴上沒毛辦事不牢。自己冒着殺頭的危險來了,你卻連身邊的監視擺脫不了,這弄得什麼事。
李柷大刺刺的坐在明安殿內,有爲陪在身邊,然後兩側都是張茂與其手下。
李柷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有爲狗仗人勢的站了出來:“陛下召見臣子有要事相商,爾等且先退下。”
別說你一個死太監,皇帝說話都不好使,果然張茂站出來抱拳道:“陛下,我等奉樑王之命保護陛下。以防有人起不軌之心,陛下恕罪,小人不敢疏忽。”
意思很明顯了,想讓我們走沒門,除非樑王下令。
李柷看了看張茂:“恩,張侍衛所言甚是。這樑王一心爲朕着想,朕心甚慰。只是朕與二位臣子商議的乃是機密要事,知道的人多了難免走路風聲,這樣吧,你們都退下,張茂留下便可。”
一衆侍衛面面相覷,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若是平日,早有人去報告樑王去了。偏偏朱溫此刻不在京城,衆人一時拿不定主意。
李柷又咳嗽了一聲:“朕商議之事乃是關乎着大唐國運,若是知曉的人多了難免引來殺身之禍。爾等可想清楚了,你們是都留下來一起傾聽呢,還是張茂留下爾等暫退回避?”
這皇帝瘋了,竟然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說這個。他不怕樑王弄死他麼,不過侍衛們都很清楚,皇帝要作死,你一但占上了,搞不好會遭受池魚之殃。
這一招甚是奏效,果然一衆侍衛臉色大變。終於有人站出來躬身道:“陛下聖明,張大人留下便可,小人告退。”
沒聽皇帝說麼,留下來的人難免會引來殺身之禍。誰不知道樑王喜怒無常,朱溫背信棄義,毫無人性可言。反正有侍衛長張茂在,他會將今晚發生之事一一回稟樑王的,誰讓他是侍衛長的,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衆侍衛紛紛躬身退出,唯恐退的慢了被皇帝叫住了。而張茂此刻是生不如死,他真想跟着一塊逃出去。
皇帝一席話便將身邊耳目撤出去,裴樞和孔林大喜,二人互相對望一眼然後雙雙跪下:“臣裴樞(孔林)拜見陛下!”
大唐面聖是不需要跪的,但李柷是新皇登基。裴樞與孔林是第一次入宮面聖,所以二人一齊跪拜。
李柷慌忙從龍椅上站起來,他走下臺階將二人扶起:“我大唐危在旦夕,二位愛卿竟敢不顧身家性命深夜入宮見朕,足見赤誠。朕就不繞彎子了,朕想扳倒樑王,將大唐江山奪回朕的手中!”
此言一出,裴孔二人大驚失色。皇帝竟然當着張茂的面說出這等言語,難道張茂已經被策反了?誰知他二人一回頭,只見張茂臉色驚恐,顯然他也並不知情。
這張茂可是樑王的人,他若是將今日之事傳到樑王耳朵裡。這屋裡的人一個也活不了,樑王若是廢了皇帝另立新君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或者人家乾脆就不立新君而是自己直接登基爲帝也是不無可能。
誰知李柷又看着張茂笑了笑:“張茂,朕不妨告訴你,朕召臣子們入宮就是密謀扳倒樑王。你是朱溫心腹,你可以回去告發朕,不過你可想好了。朕一旦被抓,第一個就會供出你是同謀!”說着語氣嚴厲了起來。
裴樞和孔林是誰,他二人可都是位極人臣,爬到這個位置上的都是人精。裴樞立刻附和道:“沒錯,就是你張茂,聯絡臣深夜進宮與陛下商議扳倒朱溫之事。”
張茂冷笑一聲:“你們以爲樑王會相信各位的污衊之詞?”
孔林在一旁笑了笑:“樑王當然不會相信,不過事實擺在眼前。我們幾個人一起招認你就是合謀之一,不過最後你認爲我們是以卵擊石,這才臨陣反悔去稟告樑王。朱溫這人疑心極重,或許當時會將你提拔重用,不過最後他肯定會藉故殺了你,不信咱走着瞧。”
有爲也在旁邊跟着幫腔:“沒錯,奴婢之所以能夠出宮見到兩位大人,也都是張茂從中便利。否則奴婢怎會輕易出宮,此刻這明安殿就咱們幾個人,爲什麼陛下偏偏留下你?張侍衛長,你就算是告發我們,怕也是百口莫辯了。
張茂額頭冒汗了,孔林說的沒錯。就算自己去告發,朱溫肯定會重用自己。不過事後肯定也會殺了自己滅口,他太瞭解朱溫這個人了。此人原跟着黃巢起義軍,後來看到黃巢大勢已去,於是歸順了大唐。歸順大唐以後朱溫逐漸大權在握,對自己以前的朋友甚至是恩人都大肆屠戮。
歷史上蔣玄暉助朱溫殺了昭宗李曄,殺了昭宗其餘諸子,可謂朱溫的鐵桿狗腿子。可結果呢,最後蔣玄暉還是被朱溫給弄死了。
況且孫有爲之所以能夠出宮,也確實是自己提供的便利,沒想到這閹人果然並不是出去買什麼糖糕,這一切都是他們早已計劃好了的。自己若是跟着朱溫,最後的下場絕對好不了,張茂嚇得渾身發抖慌忙跪地求饒:“求陛下饒命,求陛下給小人指點一條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