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錚道:“幫主如此處理甚好,此時是幫中多事之秋,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了最好,還不傷兄弟和氣。”
秦天雄笑道:“幫主一個人拿主意就好!這事幫主原不必詢問我們怎麼處理,按着幫規理該懲處,我還想着若是用得到我,我便替幫主去教訓那廝,忒不夠意氣!不過聽剛纔幫主這一番話,恐怕比我們想得周全多了。”
張連濤也是一笑,隨即沉聲道:“恐怕幫主不止爲了此事而來吧?”
林龍青點了點頭道:“剛纔丐幫年幫主派人前來,說是幾年前幫中的事情有了線索,讓我務必前往長安一趟。”
三人想不到林龍青纔回幫幾日便又要離開,方錚道:“恕我直言,此時因成大夫之事幫中人心浮動,幫主實在不應遠行。”
林龍青嘆道:“我又如何不知,只是年幫主千里遣人來此,想必十分重要,幾年前的迷案水落石出的機會就在眼前,只怕稍縱即逝啊。”
秦天雄道:“幫主,我們都知道你以前被人陷害,曹夫人和小姐也回到了曹家,你爲何總是想着那樁事情?現在江湖中多少大事,你卻總是執着於以前的謎團,說實話,水落不水落又能有什麼變化?”
林龍青卻無法言明曹書劍之死並非成大夫下毒而是另有其人,那夜在人羣中激起幫衆追趕自己之人恐怕仍然潛伏幫內,還有那羣在水榭圍攻自己的高手,無一不關乎匡義幫的存亡,只得口氣稍緩道:“幾位兄弟說的不錯,我打算讓瀾兒替我走一趟,明早隨同年幫主所遣之人去長安一行,還可打探汴州、雍州二位堂主的下落。”
三人一聽派林劍瀾前去,倒不便再行勸阻,只是略有擔心之色,林劍瀾道:“只是跟着那位大哥走一趟長安,打探消息而已,料無什麼險事,各位叔叔伯伯不必擔憂。”
秦天雄道:“既然幫主把這事情看的如此重要,小公子你可千萬不要辜負幫主所託,見了年老幫主一定要問的清楚明白纔是。”三人又略微關照了幾句,方將林龍青二人送出門去。
回到住處,卻已經是三更時分,林龍青睡意皆無,便讓林劍瀾一人留住自己屋中。信步走到屋外,深吸了一口氣,頓覺涼至肺腑,想到林劍瀾又要隻身遠離總堂,不知多少時日才能回來,便掏出了一隻燃彈,運力彈至空中,片刻那燃彈便無聲無息的爆開。
林龍青靜靜在水榭外站了約有一柱香時辰,方聽見微不可聞的腳步聲,一個黑影從檐下跳落眼前,拜道:“幫主何事?”卻是當日救援總堂的黑衣隊隊長唐巖。
林劍瀾在裡屋迷迷糊糊剛將睡着,卻覺外面有低低的說話之聲,心中納罕,想了想抿嘴一笑,閃身到了門邊,卻聽林龍青聲音煞是冰冷道:“唐兄弟,你們需時時密切關注於他!”
又聽唐巖道:“那曹夫人那邊?”
聽唐巖提起曹夫人,林劍瀾卻也十分想知道她與殷殷近況,聽林龍青語聲稍有和緩道:“這些時日,不知她和殷殷可好。”
唐巖道:“曹書朋野心也不小,還指望着藉着曹夫人和殷殷二人翻江倒海,因此平日照顧的倒是十分盡心。只是恕屬下直言,夫人自從去了曹家,感覺脾氣越來越古怪難言。”
林龍青嘆道:“當日說出真相,害了林老爹一家,又將紅楓那幾年賴以存活的信念一併推翻,至今也不知所做是對是錯。”
唐巖道:“幫主隱忍三載,始終未將真情說出,已是對得起這份兄妹之情了,那日曹書朋趁着一干江湖名宿在場追問當年之事,幫主也是實在沒有第二個法子可想。”
林龍青點點頭,又問道:“殷殷可好麼?”
林劍瀾聽到“殷殷”二字,頓時想起當日並肩對付那兩個老頭的情形,和她多有接觸不過就那麼一次,卻總是難忘。
唐巖道:“小姐已經十分得她祖父的喜愛,在同輩的一干孩子中,她的天賦最爲出衆,曹雲鶴一有閒暇便親自指點,還將玉字十三式親自傳給了她。”
林龍青皺眉道:“這麼小的孩子便練這樣毒辣凌厲的招式,並不合適。我聽聞曹雲鶴延請天山的無雪師太教授殷殷,進展怎樣?”
唐巖道:“小姐自然學的極快,因她自幼使的便是雙劍,無雪師太特意爲她創了一套劍法,名曰‘雙綻雪’。”
林龍青微笑道:“無雪師太生性本就冰冷難以親近,反而殷殷對了她的性子,這劍法名字倒貼切,唉,只是我記得殷殷小時候並不是這樣冷漠。”
林劍瀾聽的心下黯然,想到殷殷家中遽逢慘變,親爹爹中毒猝死,加上她的媽媽心心念念每日跟她提及的便是好好練武爲父報仇,她小小年紀,又如何能承擔得起,這些年來不知她可曾真正開懷笑過。
唐巖又道:“幫主既讓我監視那人,若沒有變故,屬下自然還是能對曹夫人和小姐暗中加以照顧,擔若有了情況,玉劍門那邊派何人前去?”
林龍青道:“聽你剛纔所言,他們在玉劍門暫時並無危險,就不用你們分心看護了。我只希望此人莫要真的如我想的那樣,唉,匡義幫再也經不起什麼折騰了。在這之前,我還要委你一事,將這書信即刻送往鄰近的三處分堂,讓這幾處堂主暫時放下重建之事,回總堂我有要事交待。”
唐巖點了點頭,拿了信仔細收好,悄無聲息的隱入沉沉夜色之中。
林龍青揉了揉太陽穴,覺有些疲憊,輕聲推門進屋,見林劍瀾兀自在牀上熟睡,便倚在書桌旁邊稍微養了養精神,卻聽外面敲了四更,沉靜的堂內逐漸有了人來人往之聲,各處的巡哨換班,演武場那邊也隱隱傳來呼喝打鬥之聲,竟是一夜無眠。
林劍瀾聽了外面響動,不敢讓林龍青發現他裝睡,只在牀上僵僵躺了一會兒,聽總堂內有了動靜,方從牀上躍起,開始收拾路上隨身之用,片刻便揹着一個小小的包袱出來,見林龍青面容憔悴,心中卻是一酸,道:“青叔不必替我擔心,我自己走過很多遠路,也不會妄自惹是生非。”
林龍青笑道:“你處事我還放心,只是還缺少江湖歷練,見了年老幫主後,只需傳書給我即可,不必着急趕回來,多在外面走走也有好處。”
林劍瀾點了點頭拜別出門,與雷闞草草用過了一些早點後,在東方微微發白之時便悄然離開了杭州總堂。
杭州城內還是一片寂靜,長街上瀰漫着些許霧氣,只有二人馬蹄奔馳之聲,夾雜着雷闞手上那竹杖的鈴聲,更顯得長街淒冷。林劍瀾心知杭州處的丐幫分舵規模卻也不小,便道:“雷大哥可要趁此機會拜會一下杭州分舵的兄弟麼?”
雷闞卻是神色凝重,道:“此行是年幫主秘密叫我前來,幫中其他人均不知曉,因此不便前去。”
林劍瀾點了點頭,不再多問,心中卻道:“看來年幫主所打探之事竟是未跟任何人提起。”轉念便明白這原是他照顧匡義幫大局的一番好意,怕事先走漏了消息再引起匡義幫什麼變故。
正行間,卻隱約聽見前面一陣極響的鈴聲,和雷闞手中的倒是有幾分類似,轉頭看去,雷闞臉上也是一副納罕之色,二人將馬勒住,慢慢催馬向前行了幾步,見霧色中現出一干人來,俱都是衣衫襤褸,手拄竹杖,後面大部分人手中之杖上面只有一個鈴鐺,只有前面十數個人懸着四、五個,爲首的則是一個頭發蓬亂乾枯瘦小的老者,神情卻是十分威嚴煞氣,手中杖上懸着八個鈴鐺,卻是杭州分舵的舵主。
林劍瀾回頭笑道:“雷大哥,你雖不想拜望他們,可他們不知從何處聞聽了信息倒來相迎了,也好,你們敘敘舊吧。”
雷闞笑着點點頭道:“沒想到還要有勞朱護法前來迎我,林公子,這便是江湖人稱‘瘦天王’的朱丞鴻朱護法,過會兒我給你引見。”說罷下了馬正欲見禮,卻見朱丞鴻將手中之杖重重一頓,身後衆丐幫弟子立刻慢慢向兩邊散去,片刻便將二人環在中間,手中竹杖則是整齊劃一的敲擊着地面,發出一陣陣響聲。
此時街上已經漸有行人,見此情形,俱都是不敢上前,遠遠便避開繞路而行,臨街的商家有的膽子略大的也只是悄悄將門開出一條小縫躲在後面觀看。
見這些丐幫弟子如此行事,林劍瀾卻漸漸收了笑意,面色越發凝重,回頭望了望雷闞,也是如此,此時那些地位稍高的四鈴、五鈴弟子已經分列八個方位,神情肅穆,如臨大敵。
雷闞面色一沉,攔在林劍瀾前面道:“朱護法竟擺出“捕蛇大陣”來,這是何意?可知我身邊的是什麼人?”
朱丞鴻緩緩走至陣中道:“老朽自然知道這位是匡義幫的林公子。”說罷向林劍瀾抱拳一揖,沉聲道:“請林公子出陣!”
林劍瀾心中不解,緩緩步出陣去,剛待詢問,卻見朱丞鴻面色激動起來,雙脣顫抖,悲憤道:“本幫擒拿叛徒雷闞,閒雜人等散開,林公子,這是本幫幫內之事,請勿插手!”
林劍瀾心下大驚,忙望向雷闞,卻見雷闞也是一臉茫然,怒道:“朱護法,我奉年幫主之意來此,你將‘叛徒’二字加於我身是何意?”
朱丞鴻此時雙目微紅,破口大罵道:“狗奸徒!‘叛徒’二字已經留了情面,說你是本幫罪人也不爲過!”
雷闞雙目圓睜道:“朱護法,我即便只是個六鈴弟子,比不得你武功高、地位高,可也由不得你這般血口噴人污衊於我,出了什麼事情講明說開,拿出真憑實據來!否則的話,我奉命來此接匡義幫林公子前去長安,若是被你耽誤了時日,你能向年幫主交待得起麼?”
朱丞鴻一手緊握竹杖,手上青筋虯結,杖端之鈴隱隱發出微響,咬牙道:“年幫主,年幫主……我自然要拿了你向他有個交待!”說罷大吼一聲“起陣”便執杖而上!
陣外衆丐幫弟子聽了號令,卻是裡外三層圍起,並不進攻,只是圈與圈之間不住的互相逆向繞行,以杖敲地,頓時一片極爲嘈雜的鈴聲。
捕蛇大陣本是丐幫先輩幫主所創,丐幫子弟常年與蛇蟲爲伍,早先也有耍蛇乞討之人,十個丐幫弟子倒有半數之上善於抓蛇,因此將這陣法稱爲捕蛇,發展至今,卻是極爲厲害的陣法,三圈所圍弟子互相反向而行,相生相剋,竹棒交錯如犬牙一般,若有接近便以棍掃、挑、戳、劈,以此輔助陣中丐幫之人對敵。最外圈的那些四鈴五鈴弟子則負責空中壓制陣中之人,施展輕功也是難上加難。更兼四周俱是鈴聲震耳,擾亂心神,陣中丐幫之人的鈴聲便被掩蓋,非但難以辨別攻擊來向,反而越發撲朔迷離。在此陣中招架都屬勉強,更遑論輕易突圍。
林劍瀾此時心中又是着急又是迷惑,不知雷闞在丐幫究竟犯了什麼大錯,竟引了護法率衆親自捉拿。看朱丞鴻的神情並不似說謊,顯見是丐幫之內出了什麼極大的變故,但看雷闞也是一臉愕然,實實難以分辨。他本不欲干涉丐幫之事,只是雷闞此行所帶的年永壽口信涉及幾年前的匡義幫大變,着實關係重大。
想到此林劍瀾擡頭望去,雷闞只是一個尋常六鈴弟子,武功實在是微末得緊,焉是朱丞鴻的對手,眼下便是隻有招架之力四處躲避,心道:“秦叔叔臨行時說過務必不要辜負青叔重託,但此時袖手看雷闞被朱護法擒拿,再去逼問他與年幫主約定之所,豈是大丈夫所爲?”忖畢大喊一聲道:“朱護法且慢動手!”便飛身躍入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