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他是納蘇土司的女兒!”聽到這裡,劉林已經知道這個茫寨中喜歡身着漢女服裝的紫衣少女便是納蘇阿克里的女兒。劉林並沒有絲毫覺得吃驚,在這西南邊地的茫寨中,如果她不是土司的女兒,哪能住着那樣別具一格的小竹樓,哪會有滿屋子的南唐女裝。
這時朱神天似乎有點等不急了,從南寨門風風火火的奔回劉林的位置,抱拳請示道:“軍師,現在能追擊蜀軍了嗎?”
劉林回道:“朱將軍不用操心追擊之事,只要守好寨門便是。”
紫衣少女見一名湖州軍將領奔回,便想衝上去質問於他,卻見到這名將領在向一名文弱書生模樣的青年男子請戰,而這名男子拒絕了將領的請求。
紫衣少女滿腹的怨怒突然暴發,猛的向劉林的方向衝來,口中斥責着劉林道:“爲什麼不讓他去救阿爸,你這人存何居
兩名軍士攔住了紫衣少女,南蠻婦人氣喘噓噓的追上了紫衣少女,拉着她的手臂不讓紫衣少女再衝動的做出不明智的事,誰人不能看出劉林便是在山寨中湖州軍的主將?
“將軍,對不起,小姐她太沖動了……”南蠻婦人對劉林說道。
劉林回道無妨,又令朱神天回到寨南門。
紫衣少女卻不依不饒的再次說道:“你這個混蛋。你就這樣對待一族歸降地人嗎?你還我的阿爸……”
紫衣少女說着倒地痛哭起來,哭的聲音不小,一點也沒有顧忌在族人面前地形象。這時南蠻的族人中。又衝出一名身着南蠻少女短裝短裙的少女,那女孩看起來比紫衣少女要胖很多,個子也不矮,皮膚有着南蠻普通女性特有的那種黝黑。
那南蠻少女跑到了紫衣女孩的身邊,拉着她的手臂,輕聲的勸着她。
南蠻婦人見這個女孩來了,像是放下了某些沉重負擔般地嘆了一口氣說道:“阿羅娜。你還好好地……”
劉林聽到“阿羅娜”三個字。他聽過這個名字,就是那夜在紫衣少女的閨閣中,劉林穿着一身南蠻女裝,夜裡起牀小解的她迷糊中這麼叫過自己。難道他就是紫衣少女的丫鬟?
劉林吃驚的看着阿羅娜,阿羅娜身上穿着的那套衣裙,不正與自己當日穿的幾乎一模一樣?劉林再次看了一眼紫衣少女,他那瘦削的身材,哪能撐起阿羅娜身上這樣尺碼地衣服?難怪那夜在那間屋裡。劉林只找到了這麼一套竟然能適合自己一個男人穿的女裝。
阿羅娜見幾步之外地劉林瞅了她與小姐幾眼,頓時板着臉衝着劉林大罵道:“看什麼看。沒見過我們家小姐這樣的美女啊!”這個南蠻胖女孩,還真不是般的潑辣,劉林只是瞅了兩眼便不問是誰的被罵一句,定是在這茫寨中,一直是土司女兒的婢女養成的習慣。
“放肆,以下犯上,掌嘴!”已經回到了劉林的身邊護衛高新。見阿羅娜竟然敢對劉林無禮。一個箭步上前,氣勢洶洶說道。話音剛落。兩名軍士就欲上前去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地胖女孩。
劉林制止了軍士責罰她,南蠻四部新降,哪能在這個時候引起南蠻羣衆地不滿。
紫衣少女是救父心切,而這阿羅娜也是護主心切,都是情有可原。
阿羅娜的母親站起身來,向着劉林行了一禮道:“小女年幼無知,大人千萬饒恕她這一次吧。”
劉林沒有爲難他們,轉身進了茫部大寨地大竹樓裡。現在劉林留在寨中,是在等着幾個土司的歸來,如果阿壤與阿僕修他們做的順利,天亮的時候,就應該回來了。
這大竹樓劉林來過一次,那一次就是在這裡見到了茫部的土司。那次從山上逃離後,劉林才知道當時初任縣令的他是多麼的幼稚。不過現在回想起來,如果不是那一次在山寨中發現的早,也許他在秀山縣城早就被大理府軍與茫部的人馬給滅了。
大竹樓的一層大廳裡竹椅竹几散亂的倒在地上,牆角的竹槓地板上多處還有血漬。蜀王撤走之前,他與親衛便是躲在這幢大竹樓裡。四個土司也被押在那左面的牆角。
劉林進入竹樓後,一名軍士給他找來了一把完好的竹椅,劉林坐了下來。他坐的位置正好對着竹樓的大門,大門兩側站着八名軍士,高新也跟着劉林進來站在他的身側。
劉林想要休息一會,茫寨的族人已經派嚴顯等人去安撫了,希望這些茫部的族人不要再出什麼亂子。
茫部的族人們似乎受到了很大的驚嚇,被放出寨西北的大山洞後,沒有人敢去靠近大竹樓外守着的湖州軍。三個寨門均被湖州軍與兩千蠻族族兵守着,茫部的族人們都遠遠的看着大竹樓這裡,沒有人出寨,也沒有人要回家。
“閒雜人等不得入內!”竹樓外傳來軍士的聲音。
緊接着閉目養神的劉林便聽到了一個女孩溫婉的聲音:“軍大哥,我是土司的女兒,我想求見大人……”
劉林聽那聲音彷彿與剛纔大聲責問自己的紫衣少女判若兩人,這不禁讓他想起那晚在西面小竹樓上她那夢囈般的聲音。劉林聽到她的說話語氣已經轉變,心想現在讓她來應該不會像先前那樣。
劉林睜開眼睛,一眼便已看到門外十步遠處,被軍士攔下的紫衣少女。
紫衣少女也看到了劉林,她看到劉林此時正靠在竹椅上假寐。還有軍士給他把着門。心裡又想到自己地阿爸正生死不明,紫衣少女不禁又悲由心生,眼中又汪起晶瑩的淚水。她那烏黑的眸子中鄙夷地盯着竹椅上坐着的劉林看。劉林看在眼中,心裡感覺正在受到她無聲的質問。
“小女……納蘇曼曼……求見大人。”紫衣少女納蘇曼曼鄭重的行了一禮,聲音哽咽的大聲說道。
不知道她進來又會要說些什麼、問些什麼,現在四部土司的命運還是個未知數,他們能否活下來,不僅僅是劉林的計謀,最重要地是需要阿壤勇士帶領潛伏于山上地茫部族兵。還有就是遍佈山野重新啓用的機關與陷阱。
劉林本沒打算進大竹樓休息片刻。只是不忍在那裡繼續面對着淚人一般的紫衣少女,再加上他確實累了。現在紫衣少女似乎已經很努力的在調整自己的心態,前來求見。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劉林都有衝上去將她扶起的衝動,哪裡還能忍心不讓她進來。
高新從竹樓裡走出,讓軍士給紫衣少女放行。
納蘇曼曼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進了大竹樓內,數步之外地丫鬟阿羅娜也想跟隨着進去。被高新攔在了外面。劉新瞪了她一眼,把那個原本潑辣的南蠻胖女孩給嚇了回去。
“不讓進就不進。不就一員小將,有什麼稀罕。”阿羅娜鼓起嘴,回敬了高新一個白眼,生氣地說着。阿羅娜的媽媽一直跟着她,怕她又會惹出事端來,連忙上前拉住阿羅娜的胳膊,一隻手要去捂她的嘴。可是這句話已經鑽到了高新的耳朵中。
高新輕蔑的哼了一聲。像正在看一個無知的傻子一樣看着阿羅娜說道:“小將?我家少爺可是湖州王地軍師,統領平亂大軍。不是一般地參贊軍事、軍機幕僚可以比的。”
說完高新挺起胸膛向前一步,向着阿羅娜不耐麻地揮了兩下手,示意她該去哪涼快去哪,別在這裡煩人。
雖然聽在別人的耳中,劉林這軍師一職還只是一個幕僚,只是比其他的幕僚要受到湖州王爺重用一些,說白了他這個軍頭的頭銜只有在湖州軍中的將士們知道。
並不是湖州王不想用其他的幕僚,只是他現在的幕僚中,大多是些做做賞罰記錄與軍需的活,能真正的爲大軍出謀劃策的,除了劉林再難覓第二人。劉林也沒在意過這軍師之名,這一次隨湖州王西征,那僅僅是爲了回報落難之時給他提供了一個避難的場所。
劉林本來也曾經對湖州王報以希望,特別是在湖州王府裡第一次見到酒醉後的湖州王,他甚至爲李陽當時流露出的信任與對他效忠的期待感動過。可漸漸的,他便失望了。
他這個名義上的軍師,暫執帥令,可每一次軍令的下達,除了嚴顯等四名護衛,其途的將領,誰人不是在領命之時還在顧忌湖州王的眼色。就連曾經認爲最好支配與使用的朱神天,都讓劉林失望了。
阿羅娜掙開了她媽媽捂着她嘴的那隻手,也回敬了高新一句:“幕僚就是幕僚,又沒品級,還敢叫將軍大人,哼!”
說完阿羅娜連忙往後退去,阿羅娜的媽媽被女兒的這句沒高沒低的話嚇個不輕,向着高新連忙賠着笑臉欠了欠身,便追去阿羅娜,責罵起女兒:“你這死丫頭,亂說話萬一惹惱了將軍,是要殺頭的。”
高新與嚴顯等人跟隨劉林之後,劉林待他們一直不錯,他自然不會容忍別人在自己面前侮辱主人劉林。要說以前的劉林不能讓四護衛們誠服,但在滄水一役之後,以嚴顯爲首的四名護衛,無爲以是劉林身邊的人而感動自豪。從那以後,四名侍衛對劉林更是言聽計從。只是他們有時候得知劉林並不想在官場之中上進的心態,會覺得有一絲遺憾。他們總是盼望着,劉林某一天能夠真正的奮發起來,那樣他們以後的日子也會因此而變的榮耀。
“大膽!”高新大喝一聲,上前一步已經拔出了腰上的佩
剛剛過入竹樓中的納蘇曼曼緩緩地走近劉林身邊。遠遠聽到了阿羅娜媽媽責罵阿羅娜的聲音,被“殺頭”這兩個字嚇的一驚,輕擡臻首。看向劉林。
“大人,請您饒了……”納蘇曼曼向劉林欠身行禮,一邊開口要替自己地丫鬟求情。
“你看我像是會胡亂殺人的嗎?”劉林開口反問道,接着劉林大聲的乾咳了一聲,足以讓外面正俗發作的高新聽見。
高新會意,立即退回了自己的位置。阿羅娜被正在向着高新千恩萬謝的母親拉着離開,邊走手掌還落在女兒的肩膀上罵着她。
納蘇曼曼瞅了劉林一眼。他沒有穿官袍更沒有着鎧甲。一身布衣,看起來有點文弱,更像是一個讀書人,殺只雞恐怕都會覺得有點吃力,哪裡會是殺人地人?
“大人,求您救救我阿爸吧。哥哥已經失蹤,我現在就阿爸這麼一個親人了……“納蘇曼曼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唉,告訴你吧。阿壤勇士已經領茫部族兵,沿途伏于山野。天還沒亮。山林中地小道僅能行走單排,相信憑着你們茫山的機關與陷阱,加上阿壤的機智,四位土司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安全了。”劉林把安排阿壤提前回山林潛伏的目的說了出來,一邊他示意納蘇曼曼站起來,可納蘇曼曼始終雙膝着地,不肯起來。
“大人。……我知道大人肯定已經有周詳安排。先前曼曼不分青紅皁白的一通埋怨,還請您大人不見小人過。不要放在心上。其實我想求大人的是……阿爸參與了謀反,求大人放他一條生路。”納蘇曼曼說完雙手與臉都貼伏在地上。
“劉某隻是一個幕僚,這戰時統帥一職是來的容易去地容易啊,不是我不願意幫助於你,只是我實在無能爲力。”
劉林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俗伸出手去扶納蘇曼曼,可納蘇曼曼剛擡起頭的時候看到劉林已經起身,站在她地近前,移動着膝蓋,連忙往後退了半步,眼神之中異樣的神色一閃即逝。
劉林此語說出,納蘇曼曼哪裡肯相信,明明別湖州軍士說過,這個書生模樣的人便是湖州軍的最高統帥,除了湖州王爺,這裡的人都得聽他的指揮。他要是都幫不了自己的阿爸,那阿爸不是就完了?他定是不願意!
納蘇曼曼本來從山洞中衝出時,見到劉林站在那裡拒絕了一名將軍地出兵追擊蜀軍地請求,那時他便覺得那個讀書人模樣的年輕人極其地可惡。雖然從長相上看起來這個人並不面目可憎,可在納蘇曼曼的眼中,這個冷漠的年輕人沒有一絲血性。
得知劉林的軍師身份之後,納蘇曼曼經過痛苦後的思考,湖州軍上山爲的就是營救南蠻四部土司,現在他們的任務沒有完成,主將倒是在寨中停了下來,她認定劉林是個陰沉的人,他定是已經有所安排。這個時候,納蘇曼曼纔想到原來阿壤、阿僕修與近兩千的族失不在了。納蘇曼曼知道降將是不會被誅殺,可自己的阿爸是謀反在先,再次歸降之後,會不會被殺害?就算不會被南唐朝殺害,會不會有囹圄之災?納蘇曼曼的心中充滿了恐懼。
現在自己都屈辱的給他下跪了,這個湖州王爺的幕僚卻假惺惺的說他無能爲力!
納蘇曼曼不知道她自己在擡起頭一見到劉林連忙往後退的時候,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中,能讓人看出滿是憤恨、憎惡,甚至是鄙視。
劉林的眼力超於常人,僅是那短短的一瞥,他似乎讀懂了納蘇曼曼那複雜的眼神,劉林知道這個女孩是不會相信自己,而且她正在鄙視憎惡着自己。劉林的心中了陣莫名的失落。
劉林退後了兩步,從納蘇曼曼的身邊往門口走去。天已經漸漸亮了,劉林的耳朵更是聽到了,寨門之外,遠遠的人們的歡呼聲……
納蘇曼曼失魂落魄般的站了起來,劉林這時候望着寨南方向,對身後懵在那裡的納蘇曼曼說道:“快去迎接你阿爸吧!”
“啊!”納蘇曼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兩隻手不知道是因爲高興還是緊張,互相握着放在頜下。她哭出聲來,然後又輕聲的笑了起來,也顧不得淑女,向着寨南門方向奔跑而去。劉林在她的身後,看着她雙手拎着紫色的衣裙奔跑着。她那從眼角滑落出的淚珠,短時間的停留在空中,在初升的陽光照耀下,是那樣的晶瑩、閃亮。
劉林也走到竹樓的門前,向着高新打了個手勢,高新點了點頭,一個箭步跟上了納蘇曼曼,隨行保護她。
站在大竹樓門前,這裡是茫山的最高位置,清晨的山中雖然已經有了初升的陽光,可山下依然瀰漫着淡淡的一層山霧。劉林極目望去,遠遠的一片平地盡頭,是深青色的層層遠山。世界是那樣的遼闊,初投湖州王麾下的時候,他會覺得這個世界的景色都要生動許多。而現在看起來,這些景色,在眼底是清晰的,而在他的心中卻是模糊的。
劉林長嘆一口氣,是在自嘆,也是在自悲。
“西南平定之後,該回柴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