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毒不食子,李世民暫時還沒有幹掉自己曾經的愛子的想法,不過,相應的,西北李泰的住宅附近又多出了不少監視的人,侯君集也成了重點關注對象。
不過,這一切與李承乾的關係已經不大了,他確定好了下一步的方略,如今要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只要扯上了謀反,再大的功勞也是扛不住的。
這個冬天非常美妙,純潔的雪花從天上落下,天地似乎變得開闊起來,風雪中,幾乎沒有人在外面走動,偶爾能夠聽見院落裡的狗叫聲。幾乎所有人的心情都很喜悅,因爲快要過年了!街上的小販因爲大雪的關係不得不縮在家裡,嘆息着因爲這場雪自己可能損失的生意。店鋪裡的帳房打着算盤,算着店裡的賬目,不時因爲寒冷停下來,將凍得通紅的手指揉搓幾下,哈上幾口熱氣,但心裡還是滿足的,過年了,東家總是要把工錢發下來的,或者還有幾貫錢的打賞,可以給家裡的媳婦兒扯上幾尺花布,家裡攢了一些銀幣,可以到首飾匠那裡打個釵子手鐲什麼的,兒子也要去念書了,雖說是義學,但是總要給先生送點束,也能讓先生多照顧着點。街上的那些地痞流氓這些天很是收了不少保護費,交給頂頭上的老大大部分,剩下的也足以讓他們過上一個好年。
李承乾他們這會兒已經沒有了什麼世家公子的風範,他們幾個這會兒正躲在御花園角落裡的一個廢棄的小殿裡燒烤,或者說是打野食。
柴令武用筷子從一隻青銅鼎裡撈出一大塊還帶着骨頭地肉來,也顧不上燙。就這麼湯水淋漓地送進嘴裡。咀嚼了一會兒,就嚥了下去。然後狠狠地灌下了一大口黃酒,滿足的嘆息一聲:“這纔是神仙過的日子啊!”
“嘿嘿!什麼神仙啊!”房遺直笑嘻嘻道,“不過是點狗肉而已!”
長孫衝從火堆上取下一隻烤的金黃透亮的鳥兒來,順手撕下翅膀,塞進了嘴裡。含糊着說道:“不愧是御花園裡養的孔雀啊!味道就是比烤雞強了不少!”
李承乾撇撇嘴,順手將長孫衝那裡地烤孔雀搶了一半過來,抱怨道:“該死的,那隻天鵝實在是難抓了點!明明翅膀都剪掉了,那麼大塊頭,不僅力氣大,跑得也忒快了點!”
杜荷抓着酒壺,往嘴裡倒着酒。眯起了眼睛:“也不知道陛下知道我們把御花園裡的珍禽異獸給燒烤了,會是什麼表情!估計不大好看吧!”
“怕什麼!”柴令武有些得意洋洋,“我小時候就偷過我家池子裡的錦鯉,反正一時間也數不清楚數目,只要把骨頭什麼的處理好,保證查不到我們頭上!”
房遺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這條狗呢?那可是侍衛們養的,可是有數的!”
李承乾順手將一塊骨頭扔進火堆裡,說道:“不要緊!不過是條狗而已,回頭跟尉遲他們兄弟打個招呼就是了!要不是一時間沒找到他們。只要和他們一起吃了,那咱們就是共犯啊!他們好意思不幫我們遮掩嗎?”
“好主意!”長孫衝陰險的一笑,“杜荷,咱們回去地時候。將那烤好的鹿脯,在弄點別的,燉狗肉也是要留着的。尉遲他們今晚當值,正好一塊送過去,先不要跟他們說,等他們吃下去了,可就反悔不得了!”
杜荷裝出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交友不慎啊!我居然跟你們一塊兒做出偷雞摸狗的事情來了!要讓我家老頭子知道了,非從地底下爬出來,狠狠教訓我一頓不可!”
“得了吧!”柴令武不屑的哼了一聲。“難道這事不是你先提出來的?可是你說那孔雀烤起來味道不錯。慫恿着我們動手的!”
“那我難道說了那梅花鹿了嗎?”杜荷倒是理直氣壯,“還有你正在啃地狗肉。可是你自個兒摸到了巡邏的地方,用一塊混了蒙汗藥的骨頭把這狗偷回來的!”
長孫衝卻是得意洋洋:“反正不關我地事!梅花鹿是遺直打的,那孔雀是杜荷你出的主意,阿武抓回來的!”李承乾陰森森的續道:“那隻天鵝還是我拎回來的呢!不過,表哥,你可別忘了,是誰偷偷跑到東宮的酒窖裡,弄出了這些陳年美酒來?還是本太子我親自放的風哩!感情你只管吃,什麼罪過都沒有?”
長孫衝乾咳了一聲:“咳咳,那個,我只是說說而已,自然是咱們幾個一起的!”
幾個人同時哼了一聲,對這個損友大加鄙視。
他們幾個從小玩到大,之間地感情說起來可比李承乾自己地兄弟們強多了!從來壞事都是一起幹的,在外人面前,他們自然是風度翩翩,氣度瀟灑,卓爾不凡。不過,幾個人都是知道對方本來面目地,如果沒有外人,也沒什麼公事,向來是言笑無忌的。今天上午大雪天降,一直沒有停歇的意思,估計還要下到晚上,長孫衝他們一時間也回不去,或許還要留宿東宮,乾脆叫人回去跟家裡說了一聲,就留在東宮了。過年的時候事務繁多,幾個人坐在溫暖的殿裡好容易才處理好了一切,正好看見天佑樂滋滋地抓着一大把孔雀羽毛回來了,杜荷順口提起了燒烤孔雀,然後幾個從來就不算什麼乖寶寶的人就決定趁着雪天那些御花園的珍禽異獸正處於遲鈍狀態的時候,搞點嚐嚐。
火光下,幾個人喝了不少酒,臉上顯出了些許的潮紅來,李承乾盤膝坐在地上,順手撈了一塊狗肉,塞進了嘴裡,這個廢棄的小殿裡瀰漫着燒烤的香味,有白色的水氣在空中飄蕩着。加上木柴燃燒產生地薄薄地煙霧。人的視線都要朦朧起來。
長孫衝有些喝多了,他抓着一隻碩大的天鵝腿,嘴裡還在咀嚼,一個聲音從他身後響起:“給我一塊!”
長孫衝迷迷糊糊地從已經缺了不少的那隻倒黴的天鵝身上扯下僅剩的一隻翅膀來,順手遞了過去:“給!好像鹽放多了,你多喝點酒吧!”
杜荷顯然還沒有迷糊。他聽得聲音不大對,有些僵硬地轉過身來,一看之下,差點沒把手裡地酒壺扔到地上,結結巴巴地說道:“陛、陛、陛下!”
李承乾第一個反應過來,看着獨自一人出現在這個破敗的小殿的李世民,愣了一下,很快露出了近乎諂媚的笑容:“啊。父皇!外面很冷吧,先喝口酒暖暖身子!”
李世民好笑的看着這個有些狼狽的兒子,伸手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李承乾的腦袋:“你們幾個倒會折騰!說,御花園裡什麼被你們給糟蹋了?”
“什麼糟蹋啊!”李承乾狡辯道,“外面那麼冷,它們與其被凍死,還不如讓我們解解饞呢!”
李世民擡手製止了幾個清醒過來的人地行禮,笑道:“行了,今天不分什麼君臣!朕也來解解饞!”
李承乾眉毛一揚。叫道:“阿武,遺直,再去弄點別的什麼過來,總不能讓父皇吃咱們吃剩下的!”
李世民似笑非笑的看着李承乾:“好啊。承乾,算計上父皇了!是不是覺得趁着朕來,隨便怎麼折騰,也怪不到你頭上?”
“父皇英明!”李承乾笑嘻嘻道,“兒臣眼饞那花園裡的白鷺什麼的很久了,可一直沒什麼機會呢!這點小心願,父皇應該不會介意的吧!”
柴令武房遺直他們一溜煙跑了出去,就聽見柴令武再說:“咱們去找尉遲他們借一下弓弩,那羚羊跑得可是很快的!對了。還有池子裡的幾隻水鳥。也弄點回來!難得有陛下幫我們頂着哩!要不,咱們再弄條狗回來燉着?”
李世民在裡面聽得啼笑皆非。算起來,柴令武還得叫李世民一聲舅舅,結果,這個外甥也太大膽了一點,幹壞事要拿他這個舅舅頂缸呢!
李承乾殷勤地遞給李世民一個還沒有動過的酒壺,他們跑到這裡來,壓根沒準備什麼酒杯,只能就着酒壺喝了。那個煮狗肉的鼎還是原本就丟在這個殿的角落裡地,也不知道這裡原來是什麼人居住的,雖然破敗,東西倒是很齊全。
李世民顯然興致很好,他一下子喝掉了大半壺酒,噴出了一大口酒氣,嘆息道:“好酒!”
杜荷笑嘻嘻道:“當然是好酒!太子殿下開始看到長孫衝拿來的酒時,差點沒跳起來!長孫衝喝酒不行,不過眼光一向是不錯的!陛下不知道,長孫衝他惦記着殿下那裡的好酒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要不是他拿不下,還不知道要拿多少過來呢!”
李承乾橫了已經有了七分醉意的長孫衝一眼:“哼,這酒現在才窖藏了七年,根本就沒到喝的時候!要知道,這等好酒放得時間越長,口味越醇厚,等到再放上十幾年,倒出來的時候,這酒液都能粘稠得跟絲一樣,那纔是極品!現在喝纔是糟蹋好酒呢!”
“得了吧,殿下!”長孫衝晃晃腦袋,“到時候,你就更捨不得拿出來喝了!有好酒不喝,光放着,這不是勾人嗎!”
李世民倒是很有興趣:“這酒時間長了,真得會那樣嗎?朕倒是想嚐嚐看呢!”
“父皇放心!”李承乾笑道,“到時候,兒臣自然會取出來孝敬父皇的!”
柴令武他們很快就回來了,有了李世民做擋箭牌,他們也就不用偷偷摸摸地,很是光明正大地找侍衛要了弓弩,射殺了幾隻水鳥,又拖回了一隻羚羊,讓御廚收拾了一下,順便跟尉遲寶德他們兄弟倆許諾了不少酒肉,然後扛着獵物回來了。
不得不說,幾個人地手藝都不怎麼樣,只不過能保證那些東西不至於燒糊了或者是夾生而已,這還是他們當初在軍中學的。李世民也露了一小手,他親自烤了一隻已經分辨不出種族地水鳥,不過,幾個人心情都很好,吃得也挺多!實在是因爲這裡的氣氛確實不錯,沒有公務,沒有多少無關的人,還都是親戚或即將是親戚,加上此時君臣之間禮數也不是太嚴格,所有人都很輕鬆隨意,喝醉的長孫衝甚至還搖搖晃晃地吟誦了一段《上林賦》,很是讓幾個人嘲笑了一次。
李世民似乎是想起了自己年輕時候的事,倒是很開心地跟他們說一些當年逐鹿中原時遇到的事情,甚至還說起了這個廢棄的宮殿的由來。
“這裡啊!”李世民回憶了一下,笑道,“當年曾經是冷宮的一部分,不過,後來關過一個人,那個人死去後,這裡就廢棄了!”
“誰啊!”李承乾問道。
“宣華夫人!”李世民淡淡的說道,“她是隋文帝的寵妃,因爲揭露了楊廣的圖謀而被軟禁!不過,楊廣看中了她的美色,她一開始卻不肯屈從,就被關在了這裡!”
“不過後來宣華夫人還是屈服了!”李世民笑了笑,“一個女人,不管她有多聰明,有多漂亮,總是需要依靠一個男人的!她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楊廣,哪怕她是他的庶母。不過,她還是住在這裡,楊廣經常過來和她私會!不過這事後來讓蕭皇后,也就是現在的蕭昭容知道了,她那時還年輕,無法忍受這件事,她趕走了宣華夫人,即使後來楊廣又接回了宣華夫人,她也沒有再次住回到這裡來!後來,這間宮殿也就荒廢了,冷宮本來也很少修繕,過了這麼多年自然慢慢破敗下來!”
時間就是如此提醒着你它的存在,李承乾再擡頭看看這間並不算大的宮殿,心中有些感慨,再美麗的女子也會變成一把枯骨,再華美的宮殿也會變成廢墟。這個世界沒有永恆,李承乾悠然地想着,他不願意在歷史上只留下一個蒼白的名字,所謂大丈夫不能九鼎食,當爲九鼎烹,不論如何,他都會在這個時代留下專屬於他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