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葉在風中飄零着,顯出了一種蕭索的意味。
秋天已經到了,李承乾嘆息着坐在御花園裡,看着顯得有些寂寞的花園,神情悵然。
兕子就在半個月前出嫁了,這讓李承乾頗爲不習慣,有點自己最心愛的女兒被搶走了的感覺。
小亭裡,武媚娘正彈着一張七絃琴,是一曲《風入松》。
一曲已罷,一個小小的腦袋從武媚孃的身後探了出來:“孃親彈得真好聽!”
李承乾看着自己那掛着近乎討好笑容的小女兒,微笑起來。
不過,武媚娘顯然不這麼想,她見得李承乾的神情,放下手來,正色看着自己的女兒,柔美的臉板了起來:“說吧,又闖什麼禍了?”
小蓉兒腦袋一縮,期期艾艾地說道:“那個,我一直很乖的!”
武媚娘哼了一聲:“乖?那園子裡的那隻梅花鹿怎麼長出了黑色的花紋了?”
“我只是想要在它身上寫下它的名字罷了,可是,它老是想跑!”小蓉兒辯解道。
“那那隻白孔雀尾巴上的羽毛呢?又上哪裡去了?”武媚娘悠然地繼續說道。
“我以爲它只是生病了。要不然。怎麼別地孔雀地毛都是藍綠地。它是白地呢?”小蓉兒地腦袋又往下縮了縮。
武媚娘眼波流轉。似乎更加漫不經心了:“那蓉兒說說看。孃親房間裡地那隻薄胎鈞瓷花瓶。爲什麼會漏水呢?”
小蓉兒地腦袋簡直要塞回脖子裡去了:“那個。只不過是我想看看它是什麼模樣地時候。手上輕輕地那麼一滑。然後。它就掉到地上了!”
武媚娘地神情幾乎可以稱爲嫵媚了:“那蓉兒應該慶幸地上鋪了地毯。因此。那隻花瓶只不過是有了一條微不足道地看不分明地小小地裂縫嗎?”
小蓉兒可憐兮兮地看了武媚娘一眼。求助地目光投向了李承乾。
李承乾哈哈一笑。伸出雙臂:“小蓉兒過來吧!”
小蓉兒歡呼一聲,立馬跑了過來,直接跳到了李承乾身上,李承乾純熟地將她抱到自己大腿上坐下,想來已經是熟極而流,配合默契了!
“那麼。小蓉兒乖,告訴爹爹,你又做了什麼壞事了?”李承乾伸手點點女兒的鼻尖,笑着問道。
“恩!”小蓉兒有些猶豫地看了李承乾一眼,“我說了,爹爹不會怪我吧!”
李承乾立馬感到身上汗毛豎了起來,這小丫頭不會真做出什麼不對勁地事情了吧,他試探道:“那蓉兒先說給爹爹聽聽!”
可惜。這個小丫頭也是個鬼精靈:“爹爹先保證,不管我說了什麼,不會怪蓉兒!”
想來這點點小傢伙也做不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來,李承乾沉思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好吧,只要小蓉兒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說出來,不管怎麼樣。爹爹也不會怪你的!”
小蓉兒終於滿意地開口了:“那個,爹爹,就在剛纔,我那個一不小心,將你的佩劍上的一塊綠寶石給弄掉了下來!”
李承乾長鬆了一口氣,一塊寶石而已。再鑲上去就是了!至於佩劍,那玩意壓根就是個擺設,要知道,李承乾的戰鬥力一向有限,他更喜歡的是在身上帶上幾具連弩,那可比拿着長劍安全多了!
結果,小丫頭又開口了:“我很好奇那柄劍,就把它抽出來看一下!”
李承乾的心又提了起來,緊張地看着這個似乎有些神經大條的女兒,生怕她告訴自己。她被割傷了。看到小傢伙依然活蹦亂跳。他才放下心來。
“那劍有一點兒重,我拿到手上一會兒就拿不住了!”
當然。那可是精鋼的,一把劍怎麼着也有七八斤的樣子。小丫頭才這麼點人,能拿起來就已經很厲害了。
“我就鬆了手!”小蓉兒飛快地看了李承乾一眼,語速同時加快了,“那劍掉了下來,砸中了下面的一個大花瓶,花瓶倒了,再然後,撞到了旁邊的萬寶格!”
李承乾一下子將事情的結果猜了出來,他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於是,我地那些藏品就這麼成了碎片!”
“不是碎片!”小蓉兒弱弱地反駁道,“還是有一些比較大的碎塊的!”
驚人的破壞力,李承乾深吸了一口氣,在心裡安慰了自己幾句,沒關係,那些其實不是最寶貴的珍藏,只不過是比較好看,才放到了外面。然後,他又有些哀嘆起來,天哪,那塊極品的紫水晶啊,還沒有來得及打磨成型,就這樣成了碎片了;還有那隻翡翠西瓜,看來也是粉身碎骨了;似乎還有一隻彩繪的漆器,估計也是不能完整保存地…終於,李承乾頭痛的揉了揉太陽穴,看樣子,那裡應該剩不下什麼了!哀悼了一下再也不可能回來的收藏,他低頭看着似乎很想逃跑的小女兒,露出了一個無力的微笑:“好吧好吧!放心吧,小蓉兒,說了不會責怪你,就不會的!”
懷裡地小人兒很明顯剛剛還有些僵硬的身體一下子放鬆下來,露出了一個諂媚的笑容:“爹爹最好了!”
李承乾咬牙道:“下不爲例!”
小蓉兒連連點頭,不過李承乾很懷疑,她有沒有聽進去。
李承乾再次強調:“這次就這樣,以後,若是你再破壞了什麼,不管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爹爹也不貪心,你要賠償破壞掉的東西價值的一成,明白嗎?”
小蓉兒眨巴了一下眼睛:“怎麼賠償?”
李承乾滿意地看着小蓉兒:“外面一卷書的價錢不過是幾個銀幣,爹爹給你一點優惠,算一個金幣!以後,你若是犯了錯,那就去書房抄書!當然,那些孤本、善本,你是不能拿的,爹爹可不想等你抄完,原本就成了一團廢紙!若是再出什麼差錯,那就加倍!”
小蓉兒唉嘆了一聲,她喜歡的事調皮搗蛋,卻對讀書興趣不大,實在是個異數,聽到這個懲罰,她已經可以想象自己日後的悲慘生活了。
武媚娘適時地加上了一句:“小蓉兒,還有,爲了保證你以後不會因爲精力過剩,而到處留下一點紀念,孃親會親自監督你地學習地!孃親也不要你做才女,只求你不要讓孃親覺得,你需要加強一下修養就好!”
看着有些萎靡的女兒,李承乾覺得好笑起來,他伸手摸摸女兒地雙丫髻,嘴角愉悅地勾了起來,原本的鬱悶一下子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今天就算了,先去玩吧!”李承乾溫和地說道,他地心柔軟起來,眼神裡是滿滿的柔和。
小蓉兒天生是那種天塌不驚的性子,樂觀的簡直可以說是令人髮指,當下就拋開了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突然降臨的懲罰,蹦跳着跑走了,臨走還轉過頭來給了李承乾與武媚娘兩個人一個大大的鬼臉。
武媚娘有些頭痛起來:“殿下,蓉兒是不是,太頑皮了!”
李承乾輕笑一聲:“她現在還小,將來她會長大的!”是的,如同兕子一般,經歷了各種挫折,便會真正破繭成蝶。
扁陰是最好的良葯,能夠將糧食變成美酒,使人變得成熟,這無邊的似水流年,會讓人體驗到無盡的悲歡離合,然後,醞釀出人生來。
武媚娘溫柔地看着李承乾,手指再度按在了琴絃上,彈起了一曲《陽春白雪》。
陽春白雪自古以來便是琴曲中的典型,其實這與《高山流水》一樣,應該分爲兩曲纔對,一爲《陽春》,一爲《白雪》。《陽春》取萬物知春,和風淡蕩之意;《白雪》取凜然清潔,雪竹琳琅之音。
陽春白雪的典故來自《楚辭》中的《宋玉答楚王問》一文。楚襄王問宋玉,先生有什麼隱藏的德行麼?爲何士民衆庶不怎麼稱譽你啊?宋玉說,有歌者客於楚國郢中,起初吟唱“下里巴人”,國中和者有數千人。當歌者唱“陽隘露”時,國中和者只有數百人。當歌者唱“陽春白雪”時,國中和者不過數十人。當歌曲再增加一些高難度的技巧,即“引商刻羽,雜以流徵”的時候,國中和者不過三數人而已。宋玉的結論是,“是其曲彌高,其和彌寡。”
“陽春白雪”等歌曲越高雅、越複雜,能唱和的人自然越來越少,即曲高和寡。
當然宋玉與楚王的這番討論的目的不是談論歌曲本身,而是強調雅與俗的巨大差距,併爲自己的才德不被世人承認而辯解。宋玉進而說“鳥有鳳而魚有鯤”,自然非凡間俗物可比。宋玉說,“非獨鳥有鳳而魚有鯤也,士亦有之。”最後,宋玉引出了自己的結論,即“夫聖人瑰意琦行,超然獨處;夫世俗之民,又安知臣之所爲哉?”宋玉的意思是,但凡世間偉大超凡者,往往特立獨行,其思想和行爲往往不爲普通人所理解。
李承乾眯起了眼睛,聽着琴曲,想着那流年的往事,卻低聲笑了起來。
“殿下?”武媚娘不解地看着他。
李承乾站起身來,走上前去,擁住了武媚娘,低聲道:“媚娘,我們再要一個孩子吧!要比蓉兒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