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傍晚的太陽,猶如一盞暖黃色的燈籠,高掛在天邊。
入蜀隊伍又馬不停蹄地行走一天。
風塵僕僕,怠氣滿身。
到達金城縣西郊的馬嵬驛後,驛長連忙跑出去迎接。
如果聖人沒有逃難,他一個小小的驛長也見不到龍顏,更無法目睹民間所傳到紅顏禍水楊玉環。
此時,戴着帷帽的楊玉環在宮女的攙扶下下車。
“這裡我小時候好像來過,我記得有一個佛堂,還有一株梨樹。”
“那時候不知道它叫什麼,原來叫馬嵬驛!”
楊玉環掀開帷帽上的輕紗,嫵媚而清正的眼眸,打量着這似曾相識的地方。
她又用玉手遮擋着,看向掛在天邊的太陽。
九歲的時候,她順着這條道路離開蜀地,被三叔楊玄璬接到洛陽生活。
沒想到還能再走這條道。
物是人非,心中的傷感早已遍佈眉間。
楊玉環在宮女的陪同下,來到驛站內的小佛堂中。
只有一尺高的佛像已經有裂痕,還缺隻手臂。
楊玉環沒有嫌棄,她跪在破舊的蒲團上,凝視着佛像,虔誠地許下一個心願。
出佛堂後,楊玉環駐足觀看佛堂前的梨花。
這梨樹開花很晚,四月才綻放,現在已經有雕零的跡象。
微風拂過,花瓣簌簌飄落。
也落在楊玉環漂亮的衣裳上,更顯悽美。
楊玉環停留片刻後,覺得身心疲倦,回屋休息。
馬嵬驛是大驛,圈有牲畜。
驛卒已經開始宰殺牲畜,爲聖人做大餐,讓李隆基很欣慰。
聖人要吃肉了,但龍武軍和飛龍禁軍還餓着肚子。
馬嵬驛東側,一片青色的麥田前。
禁軍們餓得都快出現幻覺了,他們揉碎麥穗,想生吃青麥果腹。
麥子雖然抽穗,但剛開花不久,還沒有結實。
一個個麥穗被拽下來,可禁軍士卒多是失望。
有餓昏頭了的禁軍士卒聞到麥香,直接把麥穗放在嘴裡嚼。
“噗……”
終是難以下嚥,士卒們又將麥子吐出來。
“啊……”
一名憋屈的飛龍禁軍大喝一聲,抽出橫刀,斬向麥田。
鋒利的橫刀把一片片麥田砍倒。
沒有士卒去制止他糟蹋糧食。
就算一兩個月後成熟,又有什麼用呢?
“背井離鄉也就算了,明明要從陳倉道入蜀,朝廷爲什麼不提前準備糧草?”
“牛馬能一路吃青草,我們還不如它們。”
一名龍武軍士卒在人羣之中,怒不可遏。
“朝廷說行走匆忙,沒有辦法了。”
龍武軍將領安撫說道,但他不敢強硬,只能勸慰,以免惹出衆怒。
“潼關一破,真有那麼危險嗎?還不如我們與敵死戰,最起碼做個飽死鬼。”
皇帝南逃的事情,打擊到他們。
王公貴族、皇子皇孫坐在馬車上,即便有食物,也是先供給這些貴族。
他們這些人真是賤命一條。
“據說天水王的探馬已經到扶風,我們或許還會與他相遇,這樣刀都拿不起來,還怎麼抵抗河隴虎狼之師?”
“安祿山造反稱帝,而天水王卻是清君側而來。楊國忠和楊氏禍亂朝綱,國家都這這樣了,爲什麼聖人還相信他們?”
就在這時,龍武軍一名叫張小敬的押官站在人羣中說道。
他是李瑄在老部下,在長安與李瑄有過交識,幫助破獲貪污撫卹的大案。
五年前,龍武軍在隴右軍中選擇銳士,填充基層,以改變龍武軍低迷浮誇的現狀。
但龍武軍風氣早就頹廢,如張小敬這樣沒有根基的邊塞士卒到龍武軍,根本無法約束在軍中鍍金的王公子弟。
那些父子相傳的禁軍,也一個比一個蠻橫、圓滑。
本質無法改變,使得號稱“萬騎”的龍武衛,在面對安祿山叛軍的時候極爲拉胯。
“張押官說得不錯,如果遇到天水王的清君側大軍,我就和那些人一樣逃跑。”
張小敬的職位太低,雖然能引起一些人的共鳴,但沒有一錘定音的威望。
士兵們只是聽聽張小敬的話,沒有勇氣付諸行動。
但在這種環境下,禁軍士卒每時每刻,都在增加怨氣,變得暴躁。
他們紅着眼睛,無處發泄。
兩天來,曉行夜宿,他們也就忍了,保衛聖人嘛!
但餓着肚子,讓禁軍滿腹怨氣。
逃跑得太急,李隆基高估了沿途的補給能力。
臨近長安,許多官吏逃跑,根本沒有任何補給。
馬嵬驛距離長安一百一十三裡,距離金城二十里。
禁軍中,有上千人騎馬,其他都是沒馬的。
再加上將要遠走他鄉,士卒們一點就燃。
陳玄禮看準機會,將禁軍將士召集在一起,並高聲說道:“今天下分崩離析,萬乘震盪,若不是楊國忠剝削百姓,豈會是這樣?應當將楊國忠殺死,以平四海之怨恨。”
他經歷過唐隆政變和先天政變,知曉現在將士怨氣太大,必須疏導。
他對楊國忠執政以來的專橫跋扈、恣弄威權的作風深惡痛絕。
劍南是楊國忠的地盤,卻忽悠聖人到劍南,陳玄禮覺得楊國忠用心險惡。
再由李亨幕後提出在前往劍南的路上,殺死楊國忠後,陳玄禮決定加入。
只是李瑄的出現,使太子不得不分開北上靈武郡,無法見到這一幕。
今天不論如何,楊國忠和楊氏必須滅亡。
只有這樣,聖人才能重新收攏心思,平定李瑄和安祿山的叛亂。
“我們想殺死楊國忠很久了,只要事情可成,即便身死,也心甘情願!”
禁軍們義憤填膺,齊聲說道。
天下大亂,都是楊國忠一手促成的,這不僅是陳玄禮的看法,也是禁軍將士的共識。
“見到楊國忠,只管殺死他,一切責任我來承擔。”
陳玄禮一聲令下,禁軍士卒開始行動。
士卒們怨氣爆發,拿着兵器,向王公大臣所在的區域而去,他們的眼神像擇人而噬一樣,趨於瘋狂。
楊國忠此時在馬嵬驛西面,吩咐公卿皇子皇孫,給他們安排住處。
只要渡過這次難關,他又是權勢滔天的楊國忠。
“報……啓稟大將軍,西面塵土漫天,有數千叛軍騎兵向馬嵬驛奔襲而來。”
就在這時,一名飛龍禁軍騎兵飛奔至陳玄禮面前,神色惶恐地稟告道。
“西面,那不是李瑄的叛軍嗎?金城沒消息纔多久?一路山壑縱橫,叛軍竟能到來?”
陳玄禮臉色大變。
他還以爲扶風只是叛軍提前佈置的探馬。
沒想到數千叛軍這麼快就到了。
他統兵五十年,聞所未聞這樣的行進速度。
哪怕是在李瑄曾經向李隆基呈上的賀表中,也沒有行進兩千裡如此快速的事情。
“叛軍距離馬嵬驛到底還有多遠?”
陳玄禮抓住這名飛龍禁軍詢問,他抱着最後一絲希望。
心中在迅速規劃護駕逃離的方法。
但已經七十二歲的李隆基,無法如年輕時一樣騎馬。
“屬下在二十里外發現他們,他們一人三馬,正在換乘。速度不比屬下慢多少?”
探馬向陳玄禮回答道。
“轟隆隆!”
探馬到話語剛落下,就聽到西面傳來的隆隆巨響。
這馬蹄聲的密度,是千軍萬馬。
不僅僅是陳玄禮,整個馬嵬驛所有人都被驚動。
那些紅着眼,準備去宰楊國忠的士卒,像是被潑了一盆冷水一樣,迅速降溫。
他們拿着兵器,望向西面,眼神也變得清澈。
“馬兒……”
李隆基剛在驛樓躺下,就被急促的馬蹄聲驚醒:“力士,力士……”
他慌叫高力士,讓他查一查怎麼回事?
楊玉環在虢國夫人和韓國夫人的陪伴之下,花容失色。
明眼人都知道,千軍萬馬奔跑的聲音,絕對不是朝廷的兵馬。
李隆基剛下召不久,郭子儀、李光弼等不可能回來。
早已成驚弓之鳥的王公貴族,認爲是叛軍追來了,他們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不知該從哪個方向跑。
他們只能將希望寄託于禁軍的保護,一旦走散,可能死無葬身之地。
“西面,是天水王派遣的騎兵!”
“天水王一向仁義,他只是清君側,不會亂殺無辜。我們把楊國忠獻給天水王,不僅會保住我們的性命,還會給我們賞賜。”
禁軍頭目張小敬提刀向周圍準備殺楊國忠的禁軍高喝道。
龍武衛和飛龍禁軍只剩下兩千餘人。
殺楊國忠只是泄憤,但一旦面對更強大的騎兵,他們自然要以保住自身性命爲主。
“逮捕楊國忠,獻給天水王!”
禁軍的口號陡然一變。
他們已經忘記保護李隆基的職責。
“先別管楊國忠,保護聖人離開。”
陳玄禮心急如焚,他準備召回禁軍士卒。
但他突然發現,禁軍不受他控制。
別看陳玄禮與太子密謀,爲太子打掩護。
實際上他對李隆基忠心耿耿。
殺死楊國忠是爲忠心,現在保護李隆基也是忠心。
無奈之下,他親自去叫上外圍未參與的上百名飛龍禁軍,奔跑向李隆基所在的驛樓。
另一邊,上千名禁軍藏匿刀劍,氣勢洶洶地向楊國忠靠近。
他們來到馬嵬驛西側,已經見到楊國忠,和一衆聚集在楊國忠周圍的隨從。
“你們還不去抵擋叛軍,來這裡幹什麼?”
楊國忠見這麼多禁軍向他而來,大老遠就指着他們呵斥道。
他的聲音帶着恐懼,不是恐懼這些禁軍,而是害怕越來越近的馬蹄聲。
他們的隊伍註定不可能跑贏騎兵。
楊國忠在想脫身的辦法,只有趁亂的時候拋棄李隆基,獨自騎馬換一條入蜀道路,逃往劍南。
他精心佈置的入蜀計劃,因爲李瑄軍的出現而折戟沉沙。
如果再給一次機會,他只會攜帶少量糧食,從子午道這種偏僻的道路,護送着李隆基百餘人入蜀。
而不是陳倉道這種官道式的入蜀通道。
楊國忠也料到李瑄軍有這樣的行軍速度。
“大人,禁軍要殺你,快跑……”
楊國忠的兒子戶部侍郎楊暄聽到風聲後跑來,在百步外向楊國忠大喊道。
聽到兒子的呼喊,楊國忠雙目圓瞪。
再看禁軍的時候,看到他們眼睛中殺氣騰騰。
滾滾馬蹄聲作爲伴奏,使他們的步伐顯得整齊,步步逼近楊國忠。
“禁軍想殺首席宰相,這也是叛亂啊!”
楊國忠被嚇得魂飛魄散,他迅速跑到附近的馬匹上,奪馬逃跑。
“不要放跑楊國忠!”
禁軍最近距離楊國忠只有五十步,他們一聲大喝,正式追擊。
“他跑不了!”
張小敬拿起掛在腰間的牛角弓,又從背後抽出一支羽箭。
“嘣!”
張弓搭箭,瞄準楊國忠胯下坐騎射出。
“噗嗤……”
箭矢破空,正中馬屁股上。
“咴……”
馬匹一聲慘叫,前蹄揚起,將楊國忠震落馬下。
禁軍將士一擁而上。
“大膽,你們大膽……”
楊國忠色厲內荏地呵斥。
“嘭!”“啪!”
下一瞬,棍子、馬鞭,全部往楊國忠身上招呼,他慘叫連連。
“啊……不要殺我……”
楊國忠悽慘一叫後,連聲求饒。
一向都是他折磨別人,哪經歷過這種痛苦?
他不明白事情爲什麼會到這一步?
棍棒之下,越來越痛。
他幻想的富貴,被一棍棍擊碎。
難道真有善惡到頭終有報嗎?
他的“極樂”,他的榮華富貴,像夢一樣,虛幻而短暫。
“嘭!”
頭上又挨一棍後,楊國忠一翻白眼,暈死過去!
“不要殺楊國忠,交給天水王。”
張小敬趕緊喝止。
李瑄與楊氏素有矛盾,他還準備將楊國忠獻給李瑄呢。
禁軍們這才罷手!
半死不活的楊國忠被禁軍拖着,進入馬嵬驛的西門。
楊暄見父親慘狀,拔腿就跑,邊跑還邊喊:“禁軍叛變了!”
一時間,馬嵬驛周邊的王公貴族陷入混亂,人人自危。
已經有不少王公貴族開始逃竄,有的宮女宦官,躲在馬嵬驛周邊的麥田之中,抱着僥倖心理,希望不被叛軍發現。
但躲逃的人太多,麥田已經被踐踏得不成樣子。
也有一些向馬嵬驛裡面跑,想追隨聖人,或者尋求聖人的保護。
馬嵬驛的主驛樓中,陳玄禮闖入:“聖人,叛軍將至,快離開這裡。”
“是李賊的叛軍嗎?”
李隆基只着便衣便鞋,他面如土色,呼吸急促,心臟劇烈跳動。
晴天霹靂一樣的消息,讓李隆基心底涌出一陣絕望。
爲什麼要這麼折磨他?
就算有過錯,還開元的功績還不夠大嗎?
“是的,臣萬死也要護衛聖人周全。”
陳玄禮鬍鬚花白,但眼眸之中充滿堅定。
當初隨着聖人發動政變的禁軍統領,多被貶被殺。
唯有他榮華富貴五十載。
掌握兩京周圍十幾萬禁軍,他只是自責未能幫助聖人訓練一支能與邊軍抗衡的精銳之師。
“力士,帶着玉環趕緊上車。”
李隆基一咬牙,還想着逃命。
向高力士吩咐一聲,沒忘記他的玉環娘子。
服侍的宮女也不知道去哪了,宦官只見高力士的身影。
他把衣袍往身上一套,顧不得整理。
腳上穿的是休寢的便鞋,沒有更換。
就這樣,李隆基再次被飛龍禁軍攙扶出驛樓。
外面的龍輦也準備好。
不一會兒,楊玉環和虢國夫人、韓國夫人出驛樓。
虢國夫人平日裡珠翠滿頭,現在卻頭髮凌亂。
她的髮飾被遺忘了。
連楊玉環頭上,都只是一個簡單的步搖。
楊玉環與李隆基同車。
虢國夫人和韓國夫人帶着自己的子女和車隊,跟上聖人的車駕。
僅僅有百來名禁軍跟隨。
馬伕也跑了。
陳玄禮坐在龍輦上,爲李隆基駕車。
“玄禮,去何方?”
李隆基掀開車簾,沒有底氣地詢問。
像是陳玄禮指出一條明路,能爲他增添底氣一樣。
“回長安方向,進入長安南面子午道。”
陳玄禮答覆道。
“駕!”
隨着陳玄禮震轡,還沒有休息多久的寶馬奔動。
馬鈴清脆,車轍交響。
“上天保佑!”
李隆基沒有頭緒,只能任陳玄禮駕駛。
同時,他也想西面的騎兵,只是李瑄派遣的麾下。
不應該是李瑄!
此時此刻,他想見到李瑄,去質問李瑄。
但他又不想讓李瑄看到他的落魄。
沒有人能懂李隆基心中的滋味。
拉着楊玉環的手,是李隆基僅剩的寬慰。
張小敬帶領禁軍到達驛樓的時候,沒見李隆基的身影。
他本想要挾李隆基放棄抵抗,向天水王服軟。
從落單的飛龍禁軍口中,張小敬得知陳玄禮帶着李隆基向東逃了。
在天黑之前,李瑄軍已經到達馬嵬驛。
“馬嵬驛之變應該還未發生吧!”
李瑄在心裡想道。
他馬不停蹄地奔來,跑廢了上千匹戰馬,就是不想讓馬嵬驛之變發生。
他打着清君側的旗號。
楊國忠和五楊最好讓他親自剷除。
然後他與李隆基一起坐着龍輦,“和和睦睦”地進入長安城。
而且李瑄心底也不想楊玉環在馬嵬驛瘞玉埋香。
“車將軍、裴將軍、羅將軍、薛將軍,帶人將方圓五十里,團團圍住。不得讓一個人逃走!”
“投降者不殺,任何人膽敢反抗,不分男女,格殺勿論!”
見驛樓後,李瑄勒馬,向車神塞、裴瓔、羅興、薛錯下達命令。
此時除了四千輕騎,一千鐵騎已經穿上盔甲,防止敵人近戰死拼。
“遵命!”
車神塞、裴瓔等四將領命。
“嗚嗚……”
隊伍從西而來,在這一刻,跟隨不同節奏的號角聲分開。
北部、南部、西部,輕騎向馬嵬驛圍攏。
一隊騎兵,又去東部阻截。
“不要殺我們,我們投降……”
“我與天水王有舊……”
“我與天水王是至交好友!”
“聖人在東面,不關我們的事!”
輕騎入場,那些王公貴族,皇子皇孫抖若篩糠,他們紛紛伏在地上,不敢動彈。
生怕叛軍一箭射來,讓他們飲恨西北。
事已至此,大多數人都是識時務的。
哪怕牽掛着李隆基,對大唐忠心耿耿的大臣,也想知道聖人的結局。
藏在麥田內的人,被騎兵趕出來。
女眷靠在馬車周圍,瑟瑟發抖。
當然,也有極少一部分冥頑不靈的王公貴族騎着馬,向南方奔行。
但面對李瑄軍輕騎的圍追堵截,一旦警告下馬,會毫不猶豫地射殺,
“將軍,我們抓到禍亂天下的楊國忠,飛龍禁軍和龍武軍向您投降,全力擁護天水王清君側。”
張小敬帶着飛龍禁軍和龍武衛,將五花大綁的楊國忠獻出去。
他曾在隴右從軍多年,又跟隨過天水王,此刻被禁軍奉爲頭目。
爲表示自己無心反抗,所有飛龍禁軍放棄騎馬,橫刀入鞘。
經歷種種,心灰意冷,禁軍中沒有一人有與叛軍死戰的意志。
更何況他們清楚對手是戰神天水王的麾下。
“是楊國忠!聖人在何方?我等要去護駕!”
車神塞向張小敬詢問道。
他見過楊國忠,雖鼻青臉腫,好像還昏了過去,但他能認出來。
禁軍的投降,讓他們節省許多力氣。
“回將軍,聖人和貴妃在龍武大將軍的護送下,向東而逃。五楊和一些貴族還追隨在聖人身邊。”
張小敬向車神塞回答道。
他最崇敬的人就是李瑄,始終認爲是大唐變了,而不是李瑄變了。
縱然只是禁軍小頭目,也想爲李瑄做綿薄之力。
像那些李瑄死忠一樣,張小敬相信盛唐的煙雲,會在天水王手中持續。
一切的夢想,都將在變革中誕生。
“快將此消息稟告李帥!”
車神塞向親衛吩咐道。
此時,李瑄躍馬於馬嵬驛附近,周身上百名天策親衛跟隨。
另外,一些文人僚屬也跟在李瑄身邊。
看着王公貴族,皇子皇孫卑微投降的模樣,他們感慨萬分。
其興也勃也,其亡也忽焉。
昨日還是盛世,今天天子出逃,
山河裂變,沒有誰比誰更尊貴!
他們也佩服李帥的先見之明,千里奔襲而來,截住聖人入蜀的腳步。
和安祿山這樣的叛賊不同,他們想成大事,必須將聖人控制。
“是天水王……”
“天水王竟然親自率兵而來!”
“大唐完了,聖人一定無法逃走……”
“也不能這麼說,天水王也是太宗皇帝的後代,或許天水王會成周公旦!”
蹲在道路上的王公大臣基本都見過李瑄。
李瑄親自領輕騎出現令人震驚,但也符合人們心中的形象。
和以往不同,他們總感覺騎在寶馬上偉岸的身影,有一種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氣。
落日的餘暉,襯托得李瑄更加高大。
有的王宮大臣已經心死,有的大臣滿懷希冀。
認清現實,他們希望李瑄與安祿山不一樣。
“啓稟李帥,奸佞楊國忠已被活捉,聖人和貴妃已離開馬嵬驛,向東而逃!”
車神塞的親衛向李瑄稟告道。
“我知道了!”
李瑄點頭,一揚馬鞭。
汗血寶馬踏野狂奔,異常神駿。
所過之處,花草凋零。
身後的太陽,在李瑄的馬蹄聲中,沒入西山。
黑夜,拉開序幕。
新的晨曦將在黑夜動亂後出現。
“駕……”
陳玄禮爲李隆基駕車,速度到極致。
戰馬不堪重負,腹部劇烈聳動。
虢國夫人、韓國夫人等地馬車已經掉隊。
哪怕她們忍痛將自己的金銀珠寶全部遺棄。
高力士的車子,也落後數百步遠。
原本上百名飛龍禁軍跟隨李隆基最後的逃亡。
但現在也只剩下三十多人。
陳玄禮多次看到李瑄的輕騎出現在他們的前方,不得不調馬到另一個方位。
道路崎嶇,李隆基被顛簸得全身痠痛。
但心裡的痛和身體的痛比起來不算什麼!
楊玉環的心中也十分難受。
在天黑的時候,負責東面堵截的羅興已經認出那是李隆基的車駕。
他令士卒去攔住其他車輛。
並派人通知李瑄。
作爲李瑄的左膀右臂,羅興知道讓李瑄攔停李隆基的龍輦更合適。
所以他沒有直接截堵李隆基。
得知李隆基的方位後,李瑄從未有過的嚴肅,他深吸一口氣,策馬而去。
數百丈外,李隆基還在進行無意義的逃亡。
天野一片漆黑,除了自己的車馬聲,李隆基依稀還能聽到遠方傳來的馬蹄聲和喊聲。
他握緊拳頭,讓自己保持鎮定。
突然間,李隆基的龍輦停下。
隨行的飛龍禁軍也勒馬。
似乎天地的一切,都歸於寂靜。
“玄禮,爲什麼停下?”
李隆基透過車簾,向陳玄禮問道。
“聖人,沒有路了……”
陳玄禮抹了一把淚水,帶着哭腔回道。
在他的前方,是上百鐵騎,呈弧形將龍輦四周圍住。
飛龍禁軍已不敢動彈。
有一騎在隊伍的最前端,他橫馬凝看,戰袍在風中飄起,氣勢不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