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生此時也感受到了身後的異常,只覺一陣嘶吼聲中帶着怪異的血腥之氣,她回頭看去。
那矮小的犬魔童子赤裸着瘦弱的胸膛,口中的利牙再次暴突出來,周身血脈噴張,那童子雙手撕扯起胸前的肌肉,瘦骨嶙峋的胸前人皮被他扯了開來,但露出的並非血肉,而是裹着黑毛的皮膚。
犬魔童子全身都發生了異變,整個脖子先膨脹開來,繼而露出皮外的黑色獸毛張開,整個身子漲大了十多倍。
現在站在蓮生面前的是一隻似狼似狗的怪物,黑色獸毛之下,四肢鼓動着顫抖的血管,雙目變成了一片黑瞳。
那張着的利牙閃動着寒光,這狼人一般的怪物雙臂之上彈出了六道利爪。
蓮生的身子在它龐大的身軀下顯得嬌小嫵媚,但下一刻,蓮生的手中暴出了百朵桃花,她已感受到這變身後的犬魔童子的力量,立刻施展出最厲害的殺招,木元桃花殺!
魚玄機已到了她的身邊,全身遊動,繞到了那犬魔的身後,帶着靈力的一掌就拍了過去。
但那犬魔狼人也不閃避,硬生生以獸身接了魚玄機一掌,獸毛之上一片光化閃過,魚玄機焦急道:“這畜生身上帶着避靈之術。”
蓮生手中的百朵桃花飛舞,也只在狼人身上留下了一團光化。
那狼人毫髮無損,嘶吼一聲,轉身一爪拍飛了魚玄機,在這轉身之時後腿蹬了起來,腿上也帶着利爪,撕開了面前蓮生的緊身衣。
兩女一狼對戰的這剎那間,天空上的魚朝恩與長街盡頭的白小蠻也各自和對手戰在了一起。
那牛頭馬面說的不錯,魚朝恩吸收了三道魂魄,剛剛凝聚的魂體只剩下一招的靈力,他面對的卻是巨人大刀不要命的一輪狂舞。
在猴天王的感覺裡,那舞轉的刀鋒帶着要命的靈力,似乎立刻就要將這小小的人兒斬成了碎片。
但魚朝恩眼中露出的卻是嘲諷,他雙目凝起,口中噴出了數道毒煙。吸收自玉兔魔藥碗中的各色奇毒,就自他口中噴出,煙霧卻並不分散,反而集中成了數道煙柱,這些煙毒之柱在噴吐到猴天王的刀鋒前時再次震碎成無數毒丸。
毒丸巧妙的自那千瘡百孔的斬馬刀破洞裡穿了過去,在那猴天王身前化爲了毒煙。
猴天王手中的斬馬刀在一瞬間停滯了,那是因爲“桂香魂”毒首先破開了他的五官,在飄渺桂香之中,猴天王的五感變得遲鈍不堪,眼中所視皆爲殘影,耳中所聽皆在遠方。
這遲鈍的感覺就像午困昏睡的感覺,心中所想還是那般快捷,但手中動作卻慢了半拍。
猴天王還想掙扎,雖然動作慢了,但斬馬刀自揮舞變成了直戳,藉着雙方短短的距離,刀尖處鼓動起一個圓球,那是他本命的元旦離體而出的拼死一搏。
但此時那“明月丸”的毒藥發作了,這玉兔魔藥碗中的明月丸毒,傷的卻是他的心神。猴天王眼前現出了一段幻覺,清晰的卻如現實。在明月丸的影響下,這個巨漢眼中看到的是自己的童年。
那個被人恥笑罵做怪物,甚至被父母都遺棄的高大孩子,那個修成功法,屠殺全村之人,生吃父母的怪物。就是他,猴天王!
巨人口中悲傷的大叫起來,雙目之中露出了無盡的怒火,就像心中的傷疤被狠狠的揭開一般。
魚朝恩眼前的巨人手舞足蹈,斬馬刀已經落到了地上,他望着巨人在桂香魂和明月丸的折磨下,卻帶着笑意,吐出了“吳剛砂”。
傳說月上玉兔搗藥,吳剛伐木。只因嫦娥偷取靈藥,心中後悔,便求這兔子煉製新藥,好送下凡間交給后羿。而嫦娥命那吳剛伐木,卻是要爲心愛的男人再建一座宮殿。吳剛伐得桂樹之木,便要以砂將桂樹磨成圓木。
這“吳剛砂”奇毒取的便是此意,但見一團毒煙之中裹滿了飛舞的沙礫,卷向了手舞足蹈的猴天王。
沙粒如食肉飛蟲一般,在猴天王身上吞噬着血肉,不多時,魚朝恩面前便露出一具雪白的骨骸,高大的骨頭四肢還保持着揮舞的動作。
這一刻,魚朝恩卻發動了自己的最後一招,大暮光神術之中的殺招。攻擊的方向卻指向了地上的犬魔童子。
此時正是夕陽剛剛垂落之時,夜色剛剛完全現出完全身影,大地蒼茫,長安無聲。周天星辰在一輪淺月之中閃着微芒。魚朝恩的大暮光神術發動之時,天便亮了。
這是一種極光般的絢麗之景。魚朝恩魂化後的身體就像一顆突然現身的明亮星辰,周身亮光閃動,瞬時爆出了比星光更爲明亮,比日光更爲燦爛的光束。
光束如一柄天外長槍,立刻刺穿了那正揮動手上利爪,突襲身前蓮生的犬魔狼人。
被刺穿的狼人連聲音都未發出,胸前就破開了一個大洞,這洞有碗口大小,那光束卻拐了一個彎,自洞中向下延伸,穿過了犬魔童子的丹海,將他全身一分爲二。
分爲兩片的狼人在這死亡前的一刻激發了全身的餘力,一隻手掌離體而出,帶着利爪直刺地上的蓮生。
那魚玄機踉蹌的趕過來,伸手自後抱住了連身,用身體擋住了飛濺的血肉之中的那道利爪。
熱乎乎帶着腥臭之味的碎塊落滿了魚玄機一身,污穢之中利爪刺入了這女子的背,她身下的蓮生愣愣的望着魚玄機,只問道:“你這是何苦?”
魚玄機在月光下露出淺淺的笑意:“靈蓮啊,公子曾交代過我,一定要保護好你的。”
蓮生無言以對,身子卻彈了起來,提着背中利爪的魚玄機飛身趕往了李道玄所在的香車方向。
李道玄已站在了香木馬車之上,身邊五個九流修士死死的擋住了他,在場中這連番血戰中,李道玄卻無法跨出一步。
他已遠遠的看到了前方本來的蓮生,眉頭緊皺,卻被九流修士們再次擋住……
此刻已放完最後一招的魚朝恩魂體身再次凝結出泥土之色,他浮動在半空中,雙目卻搜索着剛剛死去魔頭們的魂魄。
但見長街盡頭一道身影飛身後退,白小蠻嘴角帶血,手中捏着一根銀針,落到了他身前。
魚朝恩收回了搜索魂魄的視線,望着白小蠻手中的銀針,不禁暗歎一聲,他還是來了!
牛頭馬面蜷縮着身子,一動不敢動,那陰暗之中,鬼醫閻碧落一身青衫,瀟灑的走了出來。
這鬼醫雙目神采飛揚,手指又捏起了一根銀針,一點長空,緩聲道:“來來來!”
伴隨着這句話,地上死去魔頭的魂魄就像牽線木偶一般飛向了那銀針。
閻碧落手掌伸開,將浮動的魂魄握在了手中,按一枚銀針立刻刺了進去。
他手中的魂魄發出嬰兒般的尖叫,但還是消散無形,閻碧落的那根銀針卻閃起了妖冶的紅光。
他望着白小蠻搖頭道:“上次看在李道玄的份上,饒了你一次,沒想到你竟然捨得,將自己煉製成了鬼靈之體。也罷,今夜老夫再送你一程吧。”
魚朝恩飛到了白小蠻身前緩緩道:“閻碧落,上次說過,你還欠咱們公子一次呢。”
閻碧落臉上露出微笑:“那也說的是。”他說罷就遙遙對着遠處的李道玄喊道:“李公子,魚姑娘剛纔中的是犬魔童子的骨刃,其上含着五毒教秘煉的融靈碎體之毒,老夫還欠着你一次,你是要老夫收手呢,還是救魚姑娘一命。”
李道玄立刻回聲道:“救她!”
閻碧落伸手一彈,一粒碧色藥丸飛向了抱着魚玄機的蓮生。
然後他便彈彈袖子對魚朝恩道:“你也看到了,這次老夫可是把李公子的恩全部還完了。”
魚朝恩也是微微一笑,身形落到了白小蠻的肩上:“那也罷了。”
白小蠻望着閻碧落,露出刻骨恨意,她緩緩轉身,對着馬車上一直苦笑的黃鬍子說道:“明王法尊,該您出手了。”
黃鬍子一身白袍隨風而舞,伸手脫掉了腳上的布鞋,赤着腳走下了馬車,緩緩走到了閻碧落身前七丈處。
閻碧落雙目緊緊的盯着他,收起了那悠閒的神態,又是一根銀針自袖中翻出,兩根銀針在手的他慢慢退了一步。
黃鬍子雙手環胸,彎腰行了一禮:“閻先生,某在西域多曾聞聽您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閻碧落低頭看着手中的兩根銀針,腳下玄空而起,深吸一口氣,卻自言自語道:“兩針似乎不夠啊。”
他說着,第三根銀針落到了指間,這才擡起了頭,望着黃鬍子搖頭道:“明王座下四大法王,你這善知法王最是與衆不同,當年我也曾聽說你只在西域傳道,並不嚮往中原,爲何現在改了心意,而且還是爲別人做嫁衣裳?”
黃鬍子赤腳踏着冰涼的石板,碧色眸子中露出深沉的笑意,擡頭望着天上的明月,整個人身形都挺拔起來,輕聲道:“閻先生在這個關鍵時刻感到,爲何善知沒有感到一絲殺氣?你難道是被迫而來?”
閻碧落露出歡喜之意:“老夫本不好意思說出來,法王說出來也好。不錯,老夫絕無意殺死李公子,這次卻是被逼無奈啊。”
黃鬍子仰望天空的明月的視線並未收回,只嘆息一聲,一道白色聖火凝聚在手掌間,揮掌拍向了自己的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