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十坊武侯衛都等在深夜的南市裡。與長安不同,洛陽的集市沿着洛水分爲南北兩市。這南市相當於長安的西市,但規模卻小了一倍有餘。
李道玄跟着溫博生再次穿過洛水,來到南市的時候,天色已微微有些發白。李道玄遠遠的看到那一羣站在坊間牆角的武侯衛們,頓時覺得一股殺氣襲來。
這種感覺只有在百戰精兵身上才能感受到。李道玄不經感嘆道:“洛陽的武侯衛們比之長安武侯可要威猛多了。”
溫博生此時隱隱已將自己看做了李道玄的人,便低聲笑道:“大人不知,其實長安洛陽的武侯衛都是一個德行。只是現在這些武侯,乃是自渝州境換防的邊防軍中招攬來的。吾將他們分作了十坊隊,平日裡就駐紮在南北兩市。”
李道玄點頭道:“原來是邊防軍中招攬來的,果然不同凡響!”
溫博生也很是有些得意:“天下邊防三鎮,這些年來,也只有渝州境內的邊防軍有多年血戰之神,其他邊防,譬如那西海邊防,已是多年未出兵馬了。”
李道玄對這個溫博生更是注意起來,他暗想了一會兒,便輕聲道:“溫大人只做一個洛陽府尹,未免也太委屈了,日後如有機會,道玄可在神王面前推薦一下。”
溫博生望着前方的武侯衛,良久沒有說話,但最後還是站住身形,躬身道:“道玄公子,您的身份,其實我老溫也略有所聞。如果公子真的看重溫某,請您不要再李泰王爺面前舉薦我。”
李道玄也停住了腳步,深深地看着他:“怎麼,你不想在李泰手下做事?”
溫博生臉色漲紅,想了一下,一咬牙低聲道:“公子,跟着李泰王爺,那是要掉腦袋的!”
李道玄心中一動,看着這個溫博生,他這句話已是說得十分露骨,就差沒說“李泰有反意”了!
但李道玄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我答應你便是了,這件事以後再說,咱們先把花家這件事做好!”
溫博生急忙應聲稱是。他走在李道玄之後,手中掏出一面府尹金牌,走到前方沉聲道:“劉真,許虎!”
武侯衛中奔出兩條人影,跪地道:“武侯標虎校尉劉真,許虎,見過府尹大人!”
溫博生點點頭,將金牌收入懷中,再拿出李泰蓋着大印,洛陽府衙門的公文行書,這樣一走流程。便將今夜的任務說了一遍。
劉真,許虎並無異議,回頭帶着武侯們分作兩隊,沿着南市向着北方洛水邊的道德坊就摸了過去!
溫博生走到李道玄身旁低聲道:“大人,我已將您的身份暗中告知了這兩位校尉,他們知道就行。”
李道玄心中讚歎此人小心謹慎,辦事穩妥,便笑道:“到了那花家,你們只需按我的命令來,其他話你也要多說!”
溫博生稱是。
那洛陽花家就在道德坊之北,洛水之南,背靠河岸的一座連環大宅。武侯衛們首先就奔入了大宅所在的橫行大街上,圍住了其中東進的房子。
溫博生騎在馬上指點道:“大人啊,這花家整個宅子佔滿了這一條街。不過聽說花家的祖宅原本在洛陽北城的上林坊。”
李道玄知道這洛陽北城乃是達觀貴族居住的地方,南城卻是多居百姓。他有些好奇地問道:“祖宅既在北城,爲何又遷到南邊來了。”
溫博生搖頭一笑:“這件事啊,說起來也太過複雜,大人可知道如今北城花家老宅被誰佔去了麼?”
李道玄搖頭道:“或者是家道中落所致?”
溫博生淡淡說道:“如今那花家祖宅已變成正劍宗秦家的後宅了!”
李道玄恍然大悟,看來這正劍宗和花家果然是世仇啊。他們如此說着話,在晨曦初起之時,走到了花家東進宅子的大門前。
李道玄下了馬,對溫博生道:“讓武侯衛只圍前門,不圍後門。先不要驚擾人家,咱們先禮後兵!”
溫博生爲官多年,以前做縣丞時也曾抄過家,知道這都是題中之義。便招來一個武侯衛,拿出一直放在袖子中的名刺遞過去:“去,給送進去,記住,不要失禮!”
武侯衛拿着名刺便走上前去,使勁敲了敲那青色大門。但良久無人應答。
李道玄眉頭一皺,大聲道:“撞門!”
武侯衛這次輕裝出動,沒帶平日裡砸門的傢伙,那劉真看了一眼許虎,兩人齊齊挽起袖子,走到門前,微一吐氣,便聽到咔嚓一聲,那有人腿粗細的桃木門閂被生生震斷!
花家大門頓開,裡面卻是一覽無餘!
此時天光正是微白之時,朝陽露出了一絲金邊。整個花府在這黎明時分看得特別清楚。自大門外看去,前方既無屏障,也沒有假山白石,一路看到了中門之內,後院之中。
溫博生正在遲疑之時,李道玄笑道:“溫大人,你看這前方屏石是連夜被拆去的,那中門都被砸了,這花家玩的是什麼意思?”
他說着手指前方,果然那前面寬敞之地上隱隱還能看到假山白石的痕跡,前方中門之處,兩側還有一截石牆。
溫博生倒吸一口冷氣,一把拉住了李道玄:“這花家擺明了是弄成這種寬敞地方,誘咱們進去羣戰呢!”
李道玄沉吟了一下,低聲道:“你和武侯衛待命,我先進去探探情況!”
他說着腳下一動,便飄轉了進去,就如一隻在低空飛舞的白鶴,一眨眼間就到了中門之內,入了後院之中。
溫博生等了一會兒,一跺腳,對身邊的劉真吩咐了幾句,拉着官袍,提着一柄陌刀也衝了進去。
前方後院之中卻在此時想起了一聲琴鳴。李道玄站在後院之內,望着前方愣住了。溫博生氣喘吁吁的趕來後,也是站住了身形。
兩人只看到前方後院東邊有一座二層木樓,木樓之上香霧繚繞,琴聲幽鳴。
這是一座以木爲基,琉璃做瓦的精巧小樓。但見綠欄紅柱,翠瓦光凝。這小樓裝飾精麗,畫棟雕樑。再配上那繚繞的香霧,真有飛樑徑度,紅霧未消;翠瓦光凝,晨露猶溼的美景。
但當晨風吹散煙霧,李道玄眼前露出的卻是一個撫琴的女子。
二樓之上的這個女子穿着一身紫色裙衫,正席地盤坐,手撫古琴。她身後站着一排丫鬟奴僕,甚至還站着幾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家。看起來黑壓壓的一片。
李道玄細細看去,正看到那花卿語就站在女子身後,怒目望着自己。
此時武侯衛已衝入了後院之中,快速的佔據了後牆,拉開了長弓。劉真自率一隊護住了李道玄和溫博生。
溫博生擦了一把汗,不安的說道:“大人,我看咱們得趕快撤出去,你看這女子擺明了是誘敵之計!”
李道玄擡頭看着二樓上頭也不擡的紫衫女子,微微一笑,忽然大聲道:“溫大人,可有火油?”
溫博生愣住了,那李道玄又大聲說道:“俺看這樓上有殺氣,咱們放一把火,燒個乾淨!”
李道玄一說完,就注意看着樓上女子,卻看到那女子依舊低着頭,但嘴角露出了一絲冷笑。
溫博生摸不清李道玄的意思,因爲在這坊間若是放起火來,恐怕四周街坊也不能倖免,若是控制不住,恐怕整個洛陽都要燒起來了。
但他還爲應聲,那李道玄卻一拍腦袋:“罷了,別放火了,本大人看這女子擺明了是空城計,待我前去打個頭陣,爾等再後壓陣!”
李道玄說得就像鼓書裡的詞兒,那樓上女子的嘴角彎得更深了。那幽幽琴聲轉而輕靈起來,彷彿帶着一絲笑意。
溫博生更是不明白李道玄爲何變得如此急躁粗魯,但他也無可奈何,只得應聲道:“大人小心!”
李道玄便擡腳走了上去,但他並未奔着東邊小樓的方向,反而轉向了西邊。
那後院西邊,正對木樓的是一個池塘,塘裡綠荷搖搖。溫博生見李道玄竟然走向了池塘,而且腳步逐漸加快,不禁在後大聲道:“大人,走錯了,在那一邊兒!”
李道玄腳下不停,就像沒有聽到一般,忽然腳下一動,身前閃出一道靈光,他直接就衝入了那池塘之中。
在李道玄背後的武侯衛們只看到一層漣漪在李道玄身前閃動,那李道玄就像穿過了一層屏障,消失在池塘上方。
溫博生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來。
就在此時那池塘上空傳來一陣巨響,武侯衛們只看到一團黃色火焰憑空出現,繼而暴漲開來。火焰炸開了一天的煙火,那池塘之上的天空就似被撕開了一般,露出了一座木樓的雕欄一角。
溫博生看着那似乎突然出現在池塘上方的木樓,更是目瞪口呆!
只聽一聲帶着鼻音的哼聲:“這小子好狡猾!”
李道玄的身影在池塘上現出,他懸在半空,手指揮舞,只聽嗤啦之聲不絕。整個後院池塘上方就像揭開了一團幕布般,露出了一座二層小樓。
砰的一聲,一道紫衫人影與李道玄交錯而過,混雜着一箇中年男子焦急的聲音:“宗主,不要上他的當!”
李道玄飛身退後,落到了溫博生身前,搖頭笑道:“雕蟲小技,也在本少面前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