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
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
洛陽的夏季特別熱,今年尤甚。雖說現在已經是日頭西斜時分,洛陽的大街小巷的地面之上卻依然熱浪滾滾,酷熱難耐,沒有一絲風。
大道兩旁的樹上,知了被這酷熱引的“吱吱”聲聲叫着不停。
一條街旁巷道之上,走來一名漢子。這漢子身高八尺有餘,身材魁梧。一雙濃眉大眼,寬嘴闊鼻,臉上帶着幾分笑意。他嘴裡兀自哼着小曲,身子一扭三晃的向前走着。
漢子順着小巷子裡彎彎曲曲的小道走了一程,來到一處院落前,停下腳步。
他先擡頭四下張望一番,又伸出手猛扣門環。
"梆、梆、梆"幾聲響過,又略等了片刻,門"咯吱"一聲開了。一個腦袋從門縫探了出來。
開門之人見了漢子,忙閃出身,緊走兩步到了漢子跟前,行了一禮道::"哎喲……我的三哥哎,你總算來了。昨日咱們約好了是午時來的。你看看現在,都過了好幾個時辰了。那幫哥們兒,都指着我劉全的鼻子罵了好幾回了。你要再不來,那哥幾個估計他媽都要扒了我這'牛皮'抽了我這'牛筋'了。”
漢子擠擠眼睛,訕笑道:“老子早前不就和你打過招呼了麼,今日卻是有要事要辦,若不然怎麼會讓你‘劉歪嘴’這麼一大早就跑來和那幾個狗日的在這瞎掰活呢?恩……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劉全迎着漢子的笑容,道:“小弟看三哥這氣色,估計哥哥這喜事卻是不小哇,小弟這裡先恭喜三哥了。”他頓了頓,給這漢子又行了一禮,繼續說道:“那幾個王八蛋,別提了,橫豎瞎提條件。小弟脣槍舌劍,一陣苦擋啊,哎喲喲……這身子骨累的可是夠嗆了。三哥幸虧是及時來了,剛纔我還怕着,萬一三哥再晚來一時半刻,這幾個孬貨要是真動起怒來,小弟這……這……”
劉全話未說完,漢子眼睛一瞪,拍着胸脯說道:"我他媽看誰敢?敢在我王三的地盤上搗亂,除非他是活膩歪了!"
他這番話音落罷,又轉過臉笑道:“你我兄弟,我這當三哥的怎麼能讓我兄弟虧着?等咱這事兒了了,三哥請客,全洛陽城的館子你隨便挑,怎麼樣?”
劉全一聽漢子此言,臉上笑容連連,眼睛早已眯成一條縫,說道:"哎喲喲……三哥耶,你可是我親哥,哈哈……全洛陽城的館子隨便挑啊!您……您這是得發了多大的財啊。沒得說,沒得說,別的咱不說,就憑三哥這一句熱心話,我劉全今兒個這活就值當了。”
王三擼擼下巴,一臉得意的笑,意味深長的道:“此事嘛,以後再和兄弟細談。眼前這幾個人卻是到底如何了?”
劉全晃着腦袋,笑道:“三哥,你猜最後怎麼着?開始這幾個孫子鬧騰的挺厲害,最後小弟一時火起,將三哥當年一人橫掃'翠紅樓'的事兒,往那兒一擺。那幾個小子當即沒了聲響。我估摸着……這哥兒幾個現在對三哥,那……那肯定是佩服的五體投地呢。"
"翠紅樓!"王三聽了這劉全的話,眉頭猛然皺起,鼻子一抽,一伸手在劉全的腦袋上‘咚咚’就是幾下,嘴裡罵道:"你他媽你小子這都是狗腦子還豬腦子呢?你三哥我在白馬寺的威風你爲什麼不提?在鴻運賭場的威風你爲什麼不提?‘翠紅樓’!‘翠紅樓’那他媽是窯子!窯子裡的事兒能隨便亂說麼?不讓別人笑掉大牙都不錯了,還'五體投地'?老子這臉都給你狗日的丟盡了!"
"哎喲喲,三,三哥饒命!我錯了,我錯了。小弟只是琢磨着,能在‘翠紅樓’威風的人,纔是真正的英雄麼。小弟下次不敢了!不敢了!"劉全咧嘴呲牙一陣假意喊叫。
王三停了手,又點了點劉全的腦袋,罵道:"行了,行了。還在這裡和老子裝。老子這手還沒使勁呢,瞧你那慫樣!”
他說完,又努了努嘴,眼珠四下一轉,壓低了聲音道:“待會兒,你可給老子放機靈些,這幾個小子沒他媽一個好東西,要是三言兩語不合,打起來。你自己腿腳利索些,不然,到時候我可管不了你!"
劉全嬉笑道:"三哥放心,我劉全乾仗不行,這跑路卻是我的強項,要是待會兒真幹起來,三哥不要顧及小弟,只管住三哥自己一人就好。"
王三聽了劉全的話點了點頭。
兩人又前行片刻,來到一處亭閣前。
兩人邁步進了亭閣,只見裡面有七、八個人兀自在那裡說着些閒話。那幾人見王三走了進來,都起身和王三打了個招呼,算是見過。
待王三坐下,劉全緩步走到亭閣中央,先摟了摟袖子,又裝模做樣的清了清嗓子,這才高聲唱道:"各位兄弟……各位!今日陽光明媚,天氣甚好!這個大家的心情嘛,也是相當不錯的,還有……"
"劉全,你個狗日的。今兒個下午聽你把這話說了八遍了。你他媽的到底成不成事,不成事的話趕快給老子滾下去,誰有空聽你在這裡胡亂咧咧。"
劉全聽這罵言並未氣惱,反而笑道:"子慶哥教訓的是,小弟這心裡琢磨着咱王三哥不是纔剛到麼。你看,小弟這昨晚一宿準備的這個,這個好詞好句,也得讓咱三哥韻韻味不是?"
"少扯你娘個淡了,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再等上一個時辰該回家吃晚飯了,誰他媽有工夫和你在這裡韻什麼鳥味?"
"你………"劉全皺着眉頭還想繼續和子慶拌嘴,卻看見王三起了身,衝自己揮了揮手,他忙把話又咽進肚子裡,退到一邊。
王三劍眉一挑,嘴角一撇,將兩邊袖頭也是擼的老高,緩步走到亭臺中央,雙手一抱拳,朗聲唱道:"南城、北城的兄弟們,是我王三失禮在先,讓幾位哥們弟兄久等了。我王三在這裡給大家賠罪了。"
王三說完,對着在場衆人深深行了一禮,然後起身繼續說道:"今日,幾位把頭來這裡的目的呢,大家各自都心知肚明,我王三就不囉嗦了。子慶兄弟、誇三兄弟你們誰先來說兩句?”
那名叫子慶的漢子,晃着五大三粗的膀子,邁着闊步,走了上來,撓着自己的大光頭,咧開嘴,道:"哎呀呀,果然是他孃的進過學堂的人啊,連左右小跟班說話都他孃的帶着一股酸氣。我他媽聽劉全這小王八蛋胡亂閒扯了一下午,現在連放屁都帶着一股酸味哩"
衆人聽了子慶的話一陣鬨笑。待笑過一程,子慶繼續說道:"王三兄弟,我李子慶是個粗人,拐彎的話兒不會說。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他媽的亮話吧。三街頭,李二癩子的鐵匠鋪,劉老根的裁縫鋪,還有王大嫂子的煎餅鋪,那保護費憑什麼歸你們收?雖說錢不多,但大家都是出來混的,那他媽爭的是一個面子問題。剛纔我和誇三兄弟已經商議過了,咱幾個弟兄公理公平,一人一家,這說出去大家都好聽。從此後井水不犯河水,大家各走各的道,各過各的橋,如何?”
待李子慶言罷,旁邊一個身材瘦小,長着兩撇八字鬍的漢子,嘴角露笑,也走了上來,先行一禮,說道:“子慶兄弟說的沒錯,這幾家鋪子說是誰家的,都自有道理。憑什麼這一直都是由你們東城霸着。不是我們南城、北城的兄弟來沒事找事,與你王三兄弟計較。咱們南城、北城的兄弟因爲這事,現在出了門,連腰桿子都不敢直起來。那些龜兒子的眼睛裡,只有你們東城。依我看啊,這再過些日子,咱們南、北城的兄弟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了?”
誇三話音剛落,劉全緊走了兩步,到了王三的身邊,悄聲說道:“三哥,我早已經查清楚了,事情都是因爲這狗日的誇三挑起來的。這小子就他媽一顆老鼠屎。我還聽說,他在背後放出話來,說要整咱們的道兒呢。”
王三點點頭,前行兩步,微微一笑,雙手抱拳,說道:“兩位兄弟所言極是,咱們出來混的,靠的就是一身名氣,若是沒有名氣,走到哪裡也沒人理會。但這三家鋪子,據老輩們說,很是有些靈氣。若是被拆開收保護費,那收保護費的那些人,早晚就得橫屍街頭。所以…….”
誇三哈哈大笑,癟了癟嘴道:“王三兄弟,你當我和子慶兄弟都是小孩子了吧?還編一些鬼怪蛇神故事來嚇唬咱哥們兒。你這可不厚道啊。我誇三雖然不才,那也不是被嚇唬大的。就算他玉皇大帝站在老子的身旁,老子一樣敢和他瞪眼。還怕你這什麼鳥的靈氣。今天,要麼就把三家鋪子分了,要麼繼續接着打唄。咱南、北城的兄弟在你眼中難道都是孬種不成?”
誇三這一挑撥,李子慶更來了精神。他瞪着雙眼,狠拍着胸脯子,高聲說道:“誇三兄弟說的對!咱出來混的,哪個不是從刀尖棍下爬過來的。不同意就拿命出來幹!”
王三看明白了,劉全說的一點都沒錯,子慶是個莽夫沒有腦子,真正與他爲難的確實是這個誇三。只要將這小子擺平了,事情就好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