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得意洋洋,忘乎所以。小翠冷眼細觀,又前思後想,已然知道又上了這狗日的鬼當。她急步上前,一把擰住王三的耳朵,瞪起一雙鳳眼,罵道:“噢……你這小兔崽子,什麼壞事你都做絕。你覺得這麼騙咱姐妹倆很好玩是不是?”
李婉兒臉上掛着淚痕,望着王三被小翠擰的咧開嘴巴‘哇哇’一通亂叫,一臉不解的問道:“姐姐,這是何意?這小子又使什麼壞了?還請姐姐指教。”
小翠撇了撇嘴巴,又伸出另外一隻秀手狠狠的點了點王三的腦袋說道:“妹子,你這人就是太過於實在,他這小子一肚子壞水,你還瞧不出來麼,這小子那一堆眼淚裡,哪裡有一顆是真的?”
李婉兒仍是一臉迷糊,問道:“姐姐這話卻是何意?這眼淚怎麼還有真假之分別麼?我分明看出他這眼淚卻都是從眼睛裡流出來的啊。”
小翠聽聞此言,“撲哧”一笑,嘴角輕挑,對着王三道:“王三爺,你姑奶奶這嘴巴笨,說不出大的道道兒來,還是你自己給咱妹子說道說道吧。”
她話音落罷,手一使出勁力,引的王三眼睛擠在一起,又一陣殺豬般的嚎叫,道:“姑奶奶饒命,饒命啊,哎喲喲……哎喲喲,疼……疼……”
小翠道:“知道疼,就麻溜的給姑奶奶從實招來,你可是知道姑奶奶這手段,姑奶奶那一攤眼淚,難道都是白流了不成?”
王三咧嘴道:“說,我說,求姑奶奶先開開……開恩,先鬆鬆手,可行不?”
小翠癟了癟嘴,道:“鬆開,倒也不是不可以,不過嘛,先給兩位姐姐說幾句好聽的軟話來。若是說的順了兩位姐姐的意,便饒了你。”
王三一聽此言,不敢怠慢,忙把雙手抱在胸前,嬉皮臉道:“王三願馬姐姐,李姐姐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哎喲喲…..美若天仙,貌美如花……青春常在”
李婉兒看王三這窘態,抿住嘴巴一樂,道:“姐姐,不如就暫且饒了這小滑頭,且看他這狗嘴巴里有何說道?”
小翠也被這句“美若天仙”說的飄飄然,輕哼了一聲,鬆了手,道:“哼,算你狗日的今日走運,有婉兒妹妹與你求情,饒是饒了你。你快將你肚子裡的壞水,一一倒了出來,若有半句隱瞞,哼哼……”
王三伸手揉了揉耳朵,眼角斜向李婉兒,生出萬般含情默默出來。他本想借機說出實情,討的一番彩頭,但又看了一眼小翠,心中又生出幾分羞澀出來。
他將本來想說的話,又吞回肚子裡,撓撓頭道:“其實弟弟這麼實在的人,怎麼有小翠姐說的那些玄虛?弟弟確實看着婉兒姑娘一陣悲傷,這才惹的兄弟一陣舊念涌上心頭而已……”
他那眼光的流露卻被小翠看個正着,她看了看王三又看了看李婉兒,似乎明瞭了什麼,忙捂住嘴卻是暗笑不語。
三人一番折騰,又互相找了閒話叨叨了幾句,氣氛又漸熱烈起來。
三人說的真歡,忽然聽的旁邊一陣咳嗽聲。三人一陣吃驚,轉過頭,去看。李玉蛾竟然將雙眼睜開了過來。
“師父……”李婉兒先是一陣驚詫,而後又是一陣驚喜。她連忙邁開腳步,奔到李玉蛾的近前。
李玉蛾聞聲,衝李婉兒笑了笑,她那剛纔還蒼白的臉上竟然露出一片紅光出來。片刻的光景,比起剛纔李玉蛾也顯的精神許多。
李婉兒的心,又被這笑容引的一陣心酸,她想哭,卻又怕李玉蛾看到自己傷心心裡兀自也會不好受。忙將頭轉了過去,偷偷的抹了幾把淚水。
王三見到李玉蛾突然如此精神,心中頗爲奇怪,待他仔細再看,心中卻頓時升起一片無名的哀傷出來。李玉蛾這哪裡是有了好轉?她這卻是“迴光返照”,只怕這李玉蛾卻是沒有多久的壽命了。
李玉蛾與李婉兒互相各自安慰了幾句,深深的吸了幾口氣,獨自撐起身子起了身,盤腿而坐。又停了片刻,這才說道:“婉……婉……兒,爲師卻是有些餓了,先要進些齋飯。你們先回避一下吧。”
李婉兒見李玉蛾竟然可以吃齋飯了,而且臉色變的好看了許多,她還道是老王頭的藥果真起了作用,心中兀自一陣歡喜。忙點頭道:“師父果然是福大命大之人,您老人家能進得飯食,徒兒這心裡也就放下了。”
李玉蛾含笑頷首道:“想必是爲師一路風塵僕僕,偶感風寒而已,卻是無甚大礙。婉兒切莫過多擔心。爲師要進飯食了,你們……你們……”
李婉兒知道李玉蛾的話意。她忙擡起頭衝王三和小翠使着眼色,揮了揮手。
小翠心裡暗自奇怪,心道:“這真人也甚是怪異,病才見好,卻又要耍起幺蛾子。吃個飯還要趕人出去,真是沒見過。”她本就不願意在這裡呆,李玉蛾既然這般說,她也求之不得。小翠對李玉蛾行了一禮,又說了幾句恭維的話,獨自一人先邁步出了門去。
王三見小翠閃身出了門,這屁股下面也兀自也閒置不住了。他看了李婉兒一眼,忙也挪動腳步,欲跟在小翠的身後出的門去。
豈料他未動幾步,卻見李玉蛾衝自己一笑,這笑容頗爲神秘,還未待王三緩過神來,卻見李玉蛾輕啓朱脣道:“王三,你暫且留下,我有話要與你講。”
“有話與我講?”王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皺了皺眉頭,左右張望,又看着李玉蛾小心的問道:“真人……真人卻是在叫我留下麼?”
李婉兒也是頗爲不解,嘴巴抖了抖,問道:“師父,卻是讓王三留下?他……他……”
李玉蛾抖了抖眼神看着李婉兒,緩緩道:“你卻是怕師父,又會爲難王三是不是?”
李婉兒忙將眼光埋向別處,不敢接話。
李玉蛾笑道:“你放心罷,師父現在自有計較,我與王三卻是有要事商議,你,你且也退了出去。”
“要事?”李婉兒心中又是一愣,但看李玉蛾臉上一臉肅然,她不敢再說什麼,行了一禮,也退了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李玉蛾與王三。王三的腿又開始哆嗦起來,他不知道眼前的這位早上還差些要了自己性命的人,卻是要爲了何事單單把自己留下來?他低着頭,不想說話,也不敢說話。
屋子裡安靜了片刻。
李玉蛾輕嘆一口氣,說道:“你知道本真人將你獨自留下來,卻是爲何用意麼?”
王三抖抖身子,忙回道:“王三愚鈍,卻是…..卻是不清楚,真人爲何厚愛將王三留下?還請真人明示”
李玉蛾揚了揚眉角,笑道:“你愚鈍?你這滑頭卻比很多人聰明百倍,本真人料想起來,能將令牌交予你手裡的那個人,肯定也是早對你佩服有加了?不然,憑藉你如此年紀,怎麼可能有如此重要的一塊令牌在手?”
王三撓撓頭,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李玉蛾留下自己,卻是爲了一塊白乎乎的牌子。這牌子非金非銀,若不是李瘸子說它重要,說不定早被王三給扔了,每天將這牌子插在腰間,上個茅房都膈應的緊。
王三想罷,忙掏出那塊令牌,說道:“噢,我卻以爲真人留下我是爲了何事?原來是真人看上了這塊牌子啊。真人若是喜歡,我……我就送給真人了。哎……這等小事情,只消婉兒姑娘給我打個招呼便可,何須真人繞這麼大的圈子……”
李玉蛾聽得王三又一番胡亂閒扯,不由皺了皺眉頭,怒氣上臉,喝道:“大膽狂徒,你竟敢胡亂掰扯,污衊朝廷如此重要的信物!”
王三見李玉蛾生了怒氣,也暗自慌了神,忙驚恐的說道:“真人切莫生氣,我真不知道這是何等物件?只是當日救婉兒幾人出洛陽之時,瘸子叔將此物交給我,讓我帶在身邊,到了長安再找一個什麼什麼衙門的人。哎,當時情況緊急,我也就聽了個大概。我只料想到了長安,讓老王叔陪我去將牌子交了便了。我心中不敢有污衊什麼什麼信物之念頭啊?”
李玉蛾緩了口氣,又微微一笑,點點頭,喃喃道:“我說呢,我大唐還從未聽說有如此年輕的監察使。不過,以我來看,你卻是真能勝任此職。既然那人將令牌交給你,按照朝廷密規,你就是繼任那人的監察使。你就有責任爲大唐的安危付出你的一切,你懂了麼?”
王三擡眼看李玉蛾,只見她眼角散發出一股威嚴之氣。那股氣直驚的他內心又一陣亂顫,,哪裡還敢說半個不字,連連點頭道:“真人有何吩咐,單說無妨,王三聽從便是。”
李玉蛾點點頭,說道:“婉兒與我雖是師徒,但卻情同母子。我看的出,你們彼此對對方都有幾分情意。我自上次與安祿山那幫叛逆一戰,負重傷而久未愈,到今天,我自知我大限將至。哎……”
她說道此處,眼睛緊閉,擡頭向天,深深的嘆息一聲,又繼續道:“我昨日已從婉兒那裡,知曉了你的一些情況,我知道你是一個有情有義之人。你知道婉兒身系大唐安危,所以,你今天必須在我面前發誓,你,你要用生命擔保必須將李婉兒護送到她姨夫郭子儀處。你能做到麼?”
王三見李玉蛾說這番話時,言語中充滿無盡的悲涼,他的心頭不由一熱,忙彎膝跪在李玉蛾面前,一字一句的說道:“真人放心,我王三拿生命向真人擔保,若我王三不能把婉兒送到郭子儀將軍軍中,我自當粉身碎骨不得好死!”
李玉蛾點點頭,感嘆道:“我自幼從我師父‘摩天真人’學習修行,這幾十年來,本料知已經修了一雙慧眼,卻不料最終還是命喪在一幫我信任的人手中。今日卻要把一件如此重要的事情,交給一個我最不信任的人手裡。天意,天意啊!”
她言畢,又繼續道:“我那包袱中有一本書,你且取了出來。”
王三點點頭,從牀角的包袱中,取出一本書,湊着燈光,只見上書幾個大字“真人修言”。
李玉蛾道:“此書,乃本門傳家之寶。我本欲將此書傳與婉兒,只是,她天生柔弱卻不能擔此大任。今日,今日我將此書傳與你,你且要細細研究書中奇門異術,若是在你今後的人生路途中,可以幫你一二。我,我也就知足了……”
王三聽完李玉蛾這一番話,心中自又是一番感慨。他眼中早已經是熱淚盈眶,忙又跪拜,連連叩頭,口中喊道:“多謝,多謝真人……”
待他言畢,卻未聽見李玉蛾答話,再擡眼細看時。只見李玉蛾已將頭垂向一處,雙眼緊閉,卻是已經昇天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