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訓選擇的會面地點在大青山的山前入口,那裡連接着大山之外,一條大路頗爲寬敞,大軍可瞬間撤走,但是反向向山裡行進的道路卻是極爲狹窄,絕對是個易守難攻的地形.
秋日雖然早晚涼,但午間卻驕陽似火,那份炙熱不輸於夏日,三人頂着烈日押送阿史那薄布來到山下的林子邊緣,停步不前。
等在遠處的耶律黷武等突厥人被指定在大路上等待,早已被烈日烤得汗流浹背,滿心焦躁,及至見到山上下來的四人,這才精神爲之一振,強自安定下來。
圖那英見對面耶律風押着阿史那薄布,賈墨衣和李承訓分列其兩側,便頗爲疑慮地小聲對耶律黷武說道“怎麼?他們居然只有三個人?什麼意思呢?”
耶律黷武也正暗自納悶,不過,他見李承訓神色間泰然自若,對於己方的洶洶人馬視若等閒,不由得心下更是發虛,忽而生出一絲寒意,覺得對方身後的大山中似乎引藏着不知多少虎視眈眈的射手。
“啾!”突然一聲鷹鳴劃破天際,是小金鷹,它本在山口森林上方翱翔,卻突然一個翻身便沒入林中,沒了蹤影。
那一聲鷹鳴虎得耶律黷武一陣心悸,他也算是帶軍打仗的將軍,又身具武功,怎會如此心驚?他自己也不清楚,但那種不寒而慄的感覺卻是實實在在的。
他原本想着在交接人質後,立刻率兵追擊入山,即便不能拿下大青山,也要砍殺一番,出口惡氣,但現在看來,既然敢於李承訓親自過來送人,必是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再見其身後的羣山密林深不可測,自己那些馬戰兄弟,與對方在這個地方周旋,定然討不到好處。
耶律黷武不得不謹慎行事,小聲吩咐圖那英道:“對方似乎有恃無恐,告訴手下,切莫輕舉妄動,一切聽從指揮。”
“耶律黷武,”李承訓停步的山口密林,與耶律黷武之間有近百米的距離,他扯着嗓子高聲喊道:“我現在令人把薄布送過去,同時你也派人來接取!”
“好,我保證這次只是帶走薄布將軍,不會爲難你們,你們也不要耍花樣。”耶律黷武說這話很沒底氣,其實對方若是耍了花樣,自己又能怎樣?相反,他還真是擔心對方耍花樣。
就在李承訓與耶律黷武在山下交接人質之時,山口關隘之上,也在進行着一場飽受煎熬的較量。
原來,銀環、鐵鞋和銅臂,全都半跪在金甲身側,在懇請他立即下令絞殺李承訓,佔領大青山。
鐵鞋作爲口齒最伶俐者,自然擔任了主說的角色,“我的大將軍,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一會兒待李無名回返途中,用子母劍陣絞殺了他,大青山便是我們的了!一舉兩得,既剷除了禍患,又佔領了大青山,何樂而不爲呢?真不知道你還在猶豫什麼?”
“我說過很多遍,咱們沒有能力擊退突厥,收復山河,只有李無名可以,就算我等真的委身於匪,若是能救百姓於水火,咱們也是佔了大義,也當義無反顧,休要再提殺掉李無名之事!”金甲仍然在苦口婆心地規勸衆人,他不想四虎之間存在隔閡。
“我的大師兄,你可曾考慮過,李無名會不會吞了咱的兵馬,而不去賣命收復國土?或者其根本就是突厥內奸,出賣咱們的兒郎,那怎麼辦?而且,你別忘記,他們殺了咱們多少兄弟?這樣的人可信嗎?會真心實意地幫咱們嗎?”鐵鞋情緒有些激動,不斷地提出疑問,質疑李無名對大唐的忠心。
銀環和銅臂始終是幫襯着鐵鞋說話,時不時的敲着邊鼓,其目的只有一個,剷除李承訓這個禍患,顯然這三人已經達成一致,共同進退。
“都住口,幽州城陷,大都督身死,都是因有內奸的緣故,現在,你們誰再詆譭李駙馬,不聽本將軍號令,便是內奸!”
金甲震怒了,他爲人謙和,從不發火,但這一上午,他分別與其他三虎都單獨談了好久,掰碎瞭解釋依附於李承訓的必要,卻是沒有得到一點兒成效。他失望了,於是決定完全依照李承訓的意思,用鐵腕手段行事,寧可兄弟反目,也要儘快把兵權移交到李承訓身上,爲這五萬兄弟謀條生路,也爲完成恩師賈維的遺命。
“哼!不說就不說。”鐵鞋冷哼一聲,也不打招呼,起身要離去,卻被身旁的兵士攔住去路,見此情形,他目視着金甲,冷冷地道:“大師兄,你什麼意思?”
“從此刻起,三位師弟不得離開我半步,直到人質交接結束,這是軍令。”金甲的口氣不容置疑。
山上四人爭辯得激烈,山下人質交換已經開始,李承訓依然站在山下未動,而耶律風押着雙手被縛在身後的阿史那薄布,同時賈墨衣護持在二人身旁,緩緩向着耶律黷武的方向行進。
與此同時,耶律黷武也已翻身下馬,帶着一隊二十幾人的護衛隨從,高舉着盾牌向着李承訓的方向行進,及至到達對立雙方的中心位置,才碰上賈墨衣押送着阿史那薄布,而停了下來,彼此相距十米左右。
耶律黷武這邊盔甲鮮明,還都拿着刀槍盾牌,他恐對方誤解,當先開言道:“你們不要緊張,我只是要確保薄布將軍的安全,說了不會鬧事,便不會爲難你們,快把將軍交給我們吧!”
賈墨衣點頭,耶律風便推着阿史那薄布向前繼續走去,突然,一隻粗大箭只,帶着濃重的風聲,從山口高山密林中穿出,發出“嗚嗚!”的呼嘯之聲,的直奔山口下行進中的阿史那薄布後心而去。
“護主!”那些守候在周圍的突厥兵士,立即搶步到薄布後背,舉起盾牌罩住其周身上下。同時耶律風扣住薄布的咽喉,也快速躲到人羣之中。
“砰!”的一聲,這銅箭射在一面盾牌之上,巨大的作用力使得那舉盾的兵士退後數步,撞翻了兩人,依然一跤跌倒在地。
那箭形體巨大,至少有尋常箭只的五倍粗細,而且爲黃銅箭桿,可見射箭之人必是臂力驚人,加之這箭又是從山上直落而下,勢能巨大,纔會產生如此大的衝擊力。
“嗚!”的一聲,又是一支銅箭從那山口呼嘯而來,不過這次突厥兵士已經有了防備,輕而易舉地便把這箭只阻擋在外。
身後襲來的兩箭,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過去,包括賈墨衣和耶律風在內,全都調轉身形,向身後望去,以備再有冷箭射來。
“嗚!”就在所有人都防備身後襲擊的時候,一隻同樣粗大的箭羽從另一側山崖躥出,悄無聲息地直奔阿史那薄布而去。
“啾”的一聲,小金鷹猛然從密林出躥出,一個滑翔到對面山林射出箭羽的密林中,一頭紮了進去,直衝向一名正在裝填箭羽的官兵臉面。
“畜生!”那官兵已裝填好箭只,擡臂便尋那小金鷹,想要射落它,可他哪裡能瞄得準?
“啾”小金鷹極其靈活,在密林中穿梭往復,終於尋到一個機會,用他那別緻的小喙,啄瞎了這兵士的眼睛,而後又騰空而起。
林木晃動,金鱗鷹飛身趕到,一把扣住這雙眼已盲的兵士,“說,誰派你來的?”
“要殺便殺!”那兵士一臉傲然不屈,大義凜然。
金鱗鷹微一皺眉,手指交錯,便聽得咔嚓一聲,那兵士的脖頸瞬間折斷,身子癱軟於地,其實他不用問,也知道誰是主謀。
主謀是誰不難猜測,必定是殺狼四虎,他們暗伏殺手殺掉阿史那薄布,必會引得突厥大軍震怒,而立時宰了在場交接人質的李承訓等人,這是一條借刀殺人的詭計。
李承訓事先想到了可能會有這種風險,因此令金鱗鷹和出塞鷹山於口險峻之處巡視,可茫茫山野,他二人如何能查得出射手所在?幸好有小金鷹爲輔,其不僅在密林間穿梭如電,而且對獵物的捕捉能力也超乎尋常,足以發現那些隱藏的射手。
“這是第八個人了,希望是最後一個。”
雖然找到射手,但還是來晚了一步,不知道這人射出那箭會不會傷到山下衆人,金鱗鷹藉助斑駁的樹隙,望下山腳,心中不免擔心。
最後那隻銅箭急如閃電,普通人甚至都難以捕捉到它的線路,更何況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另一側的山崖。
“嘿!”也就是賈墨衣,她聽到身側風響,連忙回身,可那箭已至近前,其不敢用手去接,忙用力將阿史那薄布用力推開。
毫釐之間,兩條人命,那箭幾乎是貼着賈墨衣的鼻尖,從二人身體中間鑽了過去,插到地上時,兀自嗡嗡直顫。
對於剛纔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事情,李承訓有些後怕,但他也暗自慶幸自己選對了人。幸好令賈墨衣來保護阿史那薄布,若是換做武功稍遜一些的人,還真說不好能躲過方纔那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