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之中,離坊市大門緊閉也不過是半個時辰的時間。朱雀大街上已經很少能看見行人了,忽然一輛漆黑馬車緩緩地行駛在大街之上,是那樣的突然和詭異。馬車上並沒有任何的標記,根本看不出這輛馬車是何來歷,但是從它那巨大而厚實的車廂,以及拉車的兩匹駿馬上可以看的出,能擁有這輛馬車的並非是普通人。不錯,坐在馬車內的是大唐重臣封德彝。也不知道這個時候出現在大街上是所爲何事。
車廂內,封德彝抖動着花白的鬍鬚,臉上露出一絲思索之色,眉頭緊皺,顯然是遇見了不決之事。
“大人,已經到了大將軍府了。”車廂外,趕車的下人小心翼翼的說道。
“大將軍府?不,到秦王府。”封德彝雙眼一亮,精光閃過,哪裡還有剛纔的迷茫模樣,顯然是有了決定。
那趕車的下人不敢怠慢,趕緊朝秦王府而去。雖然不知道自家的老爺爲什麼會改變主意,但是也知道自己只是一個趕車的,根本不能決定什麼。更是不敢詢問什麼,只要趕好自己的馬車就行了。
秦王府在長安甚是有名,加上大街上,並沒有多少的行人。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馬車就停在秦王府門前。
“快帶老夫去見秦王。”封德彝下了馬車,對秦王府的門子說道。
“大人請隨小的。”那門子早就練就了一副好招子,知道什麼人該來,什麼人不該來。眼前的這個老人雖然不是身着朱紫,也不算是秦王府的常客,但是氣度森嚴,顯然並非普通人,而且開口就要見李世民,當下更是不敢怠慢,也不稟報總管,趕緊自行將封德彝帶了進去。
剛過了儀門,正好見長孫無忌在兩個內侍的引導下,朝儀門而來,顯然正準備回到自己的府邸中去,忽見對面走來一個滿頭銀髮的老者,雙眼一亮,面色忽然一陣大變,趕緊迎了上去,道:“老大人爲何到此了?快請進。”說着朝門子揮了揮手,自己卻上前親自攙扶着封德彝。
“秦王何在?老夫要見他。”封德彝趕緊說道。
“高公公,你去稟報秦王,就說封大人有要事求見。”長孫無忌趕緊對一邊提着燈籠的內侍說道。那其中的一個內侍一見長孫無忌發令,哪裡敢怠慢。趕緊望回跑去,顯然是去稟報秦王李世民了。
等到封德彝趕到銀安殿的時候,卻見李世民早就站在滴水檐下等候着,心中一動,暗自點了點頭,就這一點,太子和秦王比起來,也不知道差了多少了。
“老臣拜見秦王殿下。”封德彝推開長孫無忌的攙扶,朝李世民拜了一拜。
“老大人,請起,不必多禮。”李世民哪裡會讓他真的跪了下去,趕緊走上前去,硬是將他攙扶起來,笑道:“老大人,何必如此。”
“多謝秦王殿下了。”封德彝這才趁勢站起來,口中說道:“這春秋大義,禮不可廢,臣爲人臣豈能失禮。”
“哈哈,好好,老大人請。”李世民打着哈哈,臉上卻露出一絲不屑之色。自從高祖劉邦坐定江山之後。這禮也就等於廢了差不多了。但是這句話卻是不好在封德彝面前提起,免的這些老大人們拿着這個來說話。
那李世民將封德彝攙進銀安殿後,方問道:“老大人爲何這個時候來秦王府,要知道這坊市可都快要關閉了。”
“這個時候不來,明日更是不好來了。”封德彝輕輕的瞟了一眼李世民,淡淡的說道:“臣也只有這個時候來。”
李世民聞言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封德彝的意思,好歹他還是李建成宮中之人,奉李淵之命來輔佐李建成,而不是輔佐他李世民的。
“上次還沒有多謝老大人報信呢。”長孫無忌恭恭敬敬的朝封德彝拜了拜。
對於長孫無忌這一拜,封德彝倒是點了點頭,卻是生受了。又摸了摸下巴下的花白的鬍鬚,道:“殿下可知道東宮已經決定要殺殿下了。”封德彝忽然張口說道。
“什麼?”李世民失聲的站起身來,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之色來,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死死的望着封德彝,那長孫無忌更是面色蒼白,死死的盯住封德彝。
“大將軍即將還朝,慶州叛亂已經得到解決,但是當初王世充和竇建德曾趁機進犯我土,這次陛下恐怕就要出兵王世充了。太子殿下準備以齊王爲帥,以抽調天策府將領加入東征大軍,以消弱秦王府實力。”
“爲輔機等天策府文官加官晉爵,以消弱天策府的實力。”
“趁秦王殿下爲大軍踐行之時,當場擊殺秦王殿下。”
封德彝一個接着一個消息說的出來,彷彿一支又一支的利箭,直射李世民的心臟,那封德彝話音剛落,就見李世民面色蒼白。跌坐在地。再看長孫無忌的時候,早就嚇的口瞪目呆了。封德彝見狀不由的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這些計策一個比一個狠毒,若是李世民猝不及防的情況下,必定會落上一個身死人亡的局面。
“好狠的太子啊!”長孫無忌好半響纔回過神來,掃了一眼大殿,卻見整個大殿上只剩下自己與秦王二人,而封德彝卻已經消失的不見蹤跡,想來,因爲害怕坊市關門,才匆匆的而去。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說。
“若非封德彝來報信,恐怕我秦王府極其屬下百餘口性命都難以保存了。”李世民端坐在几案之後,面色陰沉,雙目寒似水,臉上根本就沒有一絲表情。
“看來,太子準備動手了。”長孫無忌臉上不由的露出一絲憂色,在大殿內走來走去,顯然也爲此事而感到爲難。此刻李世民雖然威望甚高,但是也僅僅是甚高而已,在他的上面還有一個盧照辭。莫說軍中,就是眼前的長安城內,實力也不如李建成的東宮實力,想拼死一搏。都是困難的。
“求助於大將軍如何?”長孫無忌不由的說道。在京師中,何人的實力能與太子相抗衡的,那只有盧照辭,他的左翊衛大軍掌控京師各處城門,更是精銳之士,非常人能夠與之相抗衡的。
“大將軍雖然能爲我所用,但是此人的立場卻實在奇怪。到底是世家之後,講究的是一個‘利’字,對誰有利,他就支持誰,所以此人只有度過這道關卡之後。方能用之。這個時候,將自身的安全都託給一人,實在是不妥。”李世民想也沒有想就拒絕了。這世家子弟是沒有一個能相信的。
“既然盧照辭不行,那就只能行險計了。”長孫無忌雙目中閃過一絲陰霾,李世民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只聽那長孫無忌搖了搖頭道:“臣有兩計,供殿下選擇,其一,立刻離開京師,回山西,這樣可以躲避災難,甚至可以憑藉殿下的威望,或許能招的一支兵馬,供殿下使用;其二,那就是行破釜沉舟之策,埋伏在太子和齊王必經之路上,以亂箭射死,那太子和齊王死後,能夠登基稱帝的只有殿下一人。”
“前者肯定是不行。莫說太子登基之後,是絕對不會放過我們的,就是招兵買馬,那些下面人是不會答應的,早晚會被他人所破。”李世民搖了搖頭,道:“剩下的一條雖然看上去危險,但是也不是不能做到的,只要認真算計,也不是不行的。東宮的力量雖然強於我們,但是他們的力量過於分散,不可能一次性拿出來對付我們。太子的左右也不可能時刻都有許多人護衛着,我們就趁着他們人少的時候,發起突然襲擊,這樣一來,就能將他們一網打盡了。”
“人少的時候?”長孫無忌神情一愣,很快就說道:“那就只有上朝的時候。上朝的時候,太子身邊的人是最少的。”
“那就在上朝的時候殺了他們。”李世民雙眼中迸射出一股殺氣,冷哼哼的說道:“如今已經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時刻了。他時刻想要着我的性命,哪裡還在乎什麼兄弟之情。既然他不要什麼兄弟之情。我又何必要呢?乾脆就拼個你死我活。”
“要想趁他們上朝的時候動手,那只有,只有在玄武門了。”長孫無忌回憶着皇城內的一切,方回答道:“太子入宮都是經過玄武門,只是那齊王入宮在不在玄武門,那就說不定了。他若是不走玄武門,我們出手解決了太子,弄不好還便宜了這個齊王呢。到時候,我們還會落入他的手上的。”
“哼,皇位可以落在太子手中,但是絕對不能落在李元吉手中,這個陰亂後宮,咦!”李世民雙眼一亮,忽然說道:“輔機,你說要是孤向父皇上書說,太子和李元吉陰亂後宮,你說父皇會不會召集太子和李元吉詢問。”
“不錯。殿下高明。”長孫無忌雙眼一亮,但是很快就搖了搖頭,道:“此舉雖然能讓他二人同時進宮,但還有一點的是,這駐守玄武門的將領叫常何,乃是東宮部將。我等要是從容佈置的話,就必須得到常何的支持。”
“那就收買他。他要什麼孤就給他什麼,官位、金錢、女人都行,只要他爲我所用。”李世民惡狠狠的說道:“然後讓盧照辭慢些回京,他既然詐死取慶州,顯然他的傷勢並不重,那父皇要東征王世充,就必定會詢問他的意見,所以他們動手還有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你就去收買常何,孤就不信,他不爲我所用。”
常何,長孫無忌搖了搖頭,沒想到的是,最後決定大局關鍵所在居然是這樣的一個小人物。這種人物在長安城內也不知道有多少,隨手扔個石頭,都能砸到好幾個來,但是玄武門的守將就一個,那就是常何,這種小人物有的時候也能決定大事情,比如這件事情。長孫無忌也不曾想到自己這個朱紫袍服的人物有一天還要親自去求這樣的一個小人物。
雖然李世民派人飛馬報與盧照辭,但是盧照辭的大軍還是緩緩朝長安而來,盧照辭雖然身體健壯,但是到底是失血過多,也沒有騎在馬上,而是李秀寧在慶州城內找來一輛華美的馬車,讓盧照辭呆在裡面,領着御林軍馬朝長安而來。
前來迎接盧照辭的乃是李建成,只見他滿面春風。一見盧照辭馬車停了下來,趕緊走上前去,掀開車簾,笑道:“大將軍,孤來接你來了。”神情和藹,與當初與盧照辭在河東初見的時候模樣,好像兩人之間沒有絲毫的隔閡一樣。
“多謝太子殿下了。”面色蒼白的盧照辭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也不推辭,就就着李建成的右手,緩緩的走下馬車來。到底是幫李建成解決了一件後顧之憂,更是對李秀寧燒燬李建成和楊文幹來往書信一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李建成得了許多的好處,這個時候,扶着盧照辭下車,還能表現自己愛才的一面來,又有何不可呢?
“看大將軍面色蒼白,顯然貴體尚未痊癒,這段時間天氣變幻無常,大將軍還是小心貴體的好。”一邊的李元吉陰陽怪氣的說道。
盧照辭聞言神情一愣,但是很快就反應過來,笑道:“多謝齊王殿下關心,風雨雖大,但是家中自有避雨之處。倒是齊王殿下,有些不該去的地方還是少去的好,免的有一天被人發現了就不好了。”
“你?”李元吉被燥的臉色通紅,卻又不好反駁的,只得雙眼怒視着盧照辭,哪裡知道盧照辭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照辭啊!父皇說你身體未痊癒,這慶功宴就等你傷勢痊癒之後,再辦。你先回府養傷,弄不好父皇的賞賜已經到了王府也未可知啊!”李建成笑呵呵的說道:“大將軍,孤嫉妒啊!不光孤嫉妒你,恐怕朝廷中的有功之臣都會嫉妒你的。”
盧照辭聞言一愣,但是既然李淵已經有命,不讓自己進宮,自然也就懶的去了,在金光門下與前來迎接的大臣見過禮後,方由尉遲恭護衛着,朝臨汾郡王府行去。
在馬車上,盧照辭按住心中的好奇,只是催着尉遲恭快些趕路,如此不過一頓飯的時間,就到了王府上,自有崔瑩瑩和盧照英等人迎了進去。
“封了承嗣做了縣伯?”大廳內,崔瑩瑩將李淵的封賞說了出來,卻是李淵將還沒有一歲的盧承嗣封了縣伯。難怪剛剛在金光門下,李建成笑言整個朝廷中官員都會嫉妒自己。原來是這個緣故。
“夫君卻是封無可封了,就是食邑也是實封萬戶,比那些國公們不知道高了多少,陛下這才封了承嗣做了縣伯。”崔瑩瑩言語之中露出一絲酸意來。
“哼哼,不過一個區區縣伯而已。”盧照英冷笑道:“皇上也確實小氣了。”
“好了,這已經不小氣了。夫人先到後宅去吧!孤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回頭再去找你。”盧照辭擺了擺手道。那崔瑩瑩不敢怠慢,輕輕的點了點頭,方領着幾個侍女進了後宅,一時間大廳內只剩下盧照辭兄弟二人。
“最近京師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我看那李元吉剛纔說話的時候是話裡有話啊!”待崔瑩瑩的背影消失之後,盧照辭迫不及待的問道。
“當初陛下準備調左翊衛大軍前去支援兄長,那齊王想控制京師防務,小弟去香臺寺見了岑先生,岑先生讓我裝病,這才保住了左翊衛大軍,至於最近,哦!”盧照英雙眼一亮,道:“倒是京中在盛傳要東征王世充了。就是領軍的將領沒有確定,有的說是大兄,有的說是秦王,還有人說是齊王,或者任城王、趙郡王什麼的。”
“齊王?他也想領軍,那不是將十數萬大軍都葬送在洛陽城下了嗎?”盧照辭嘴角露出一絲譏諷之色。李閥內部能真正用兵的不過兩三個人而已。李世民算上一個,李道宗也算上一個,至於李孝恭其能耐還是差了點,若是沒有李靖,江南也不會是如此局面,最起碼也是雙方勢均力敵。哪裡會有如今的一邊倒的局面。
“那可說不定,若是太子殿下支持呢?”盧照英搖了搖頭道:“大兄有所不知,這段時間以來,李元吉進東宮如同出入自己的齊王府一樣,沒有絲毫的顧忌。甚至皇宮大內也是一樣,後宮中也有不少的娘娘爲齊王吶喊助威呢!”
“無論怎麼樣也擺脫不了無能的真面目。”盧照辭擺了擺手道:“我傷勢未好,今日就到這裡吧!去吩咐盧青雲,晚上大家在一起吃個飯,算是爲我接風了。”
盧照英見他面色蒼白,額頭上隱隱有冷汗,哪裡還願意他留在這裡,趕緊命人將人盧照辭扶了後院不提。自己卻去吩咐盧青雲,準備晚上的家宴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