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盧照辭登上城牆,朝下望去,果見城牆下有大隊人馬,黑色的騎兵一望無際,根本就看不到頭,可是這麼大的騎兵陣勢,聚集在定襄城下,偏偏連聲音都沒有發出一點,好像那些戰馬也感覺到了空氣中氣氛的緊張,連嘶鳴聲都沒有了。
而在衆人之首,就見一箇中年漢子,臉型瘦削,腰間有寶刀一柄,此刻正出神的望着定襄城,而在他的周圍,盧照辭看的清清楚楚,頡利和突利二人正一左一右的護衛着此人,顯然此人就是突厥的新任可汗契苾何力了。沒想到這個契苾何力真的成了突厥的可汗了。
“陛下,這若是頡利要退位的話,恐怕也輪不到契苾何力這個不是阿史那部族的人來繼承可汗之位吧頡利還有兒子,更爲重要的是,突利還在一邊虎視眈眈,突利豈會讓契苾何力當上可汗的。臣以爲這其中必定有緣故。”長孫無忌一下子就反應過來,迫不及待的說道。
“不錯,就算任何人都可以當可汗,也輪不到他契苾何力啊”常何點了點頭道:“臣還聽說頡利是一個貪戀權勢的人,在他當可汗的時候,沒有人敢挑戰他的權威,一旦誰挑戰他的權威,就會遭到他的打擊和報復,可汗之位是何等的尊貴,頡利又豈會將它讓給別人呢?臣也以爲這其中有問題。”
“有問題那是肯定的。平白無故的將可汗之位讓給契苾何力,這不是頡利可汗的想法。他更加不是那種甘於平淡的人,否則得話,也不會屢次南下與陛下爭奪天下了。”李靖在旁邊說道:“不過,臣看那頡利如今的模樣,居然還有一點心甘情願的模樣,這個情景是十分的詭異。陛下,這突厥大軍讓契苾何力來指揮,我們的壓力可就打了許多了。”
“不必擔心。”盧照辭笑呵呵的說道:“頡利和突利都不是簡單的貨色,一個可汗之位,朕是不放在眼裡,但是這個頡利和突利等人來說,可是關係自己生死的大事,頡利屢次南下是爲了什麼呢?還不是爲了自己的權力,鞏固自己的地位,使自己成爲天下的霸主,他是一代梟雄,豈會甘心就這樣將手中的權力放棄呢?而突利,嘿嘿那就更不同了,此人更爲奸詐了,爲什麼與頡利對着幹呢?不但是爲了自己的性命不受頡利的控制,更重要的是,他也需要權力,也需要這個可汗之位,否則得話,也不會屢次拖頡利的後腿呢也不會與朕合作了。所以這兩個人都不會讓契苾何力如此輕鬆的成爲可汗的。等着看吧契苾何力雖然有軍事指揮才能,可惜的是,卻不知道權謀之道。這兩個人若是如此好對付,也不可能屹立在草原多年了。哼哼,依朕看,這個契苾何力就是被頡利和突利二人聯手推上前臺的傀儡,以方便二人掌控突厥。”
“陛下的意思是說,這兩個人是有意如此?”李靖虎目一亮,精光四射,眉頭緊皺,卻是現出一絲沉思之色來。
“不錯,只是不知道他們此舉是爲了什麼?”盧照辭點了點頭,但是很快眉頭又鬆了開來,哈哈大笑道:“不管怎麼樣,我們只要知道對方三個人是貌合神離,各有心思就行了。”
“這三個人貌似神離,對於我軍來說,可是一個天大的喜事啊”長孫無忌臉上也露出喜色來。
“對面的可是大唐天子盧照辭否?”顯然這個時候,盧照辭頭上的黃羅傘蓋也暴露了自己的目標,契苾何力遠遠望見盧照辭的儀仗,臉色一喜,就拍馬上前,大聲的說道。看他的氣勢倒是有幾分可汗的風采,只是可惜的是,在他的身後,卻沒有發現頡利和突利二人臉上的譏諷之色。
“看看,這個契苾何力還真有趣,要戰就戰,何必如此多的廢話。”盧照辭在城牆上,望着一臉正經的契苾何力,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如此人物也居然想統領兩位梟雄,真是愚蠢之極,可惜了,一位用兵奇才,卻不知道自己的擅長是什麼,枉然想奪可汗之位,卻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可憐、可嘆又可悲啊”
“當年漢高祖劉邦和韓信二人在一起聊天的時候,劉邦問韓信,想知道他自己能帶領多少兵馬,韓信說陛下只能統領十萬兵馬,漢高祖點了點頭,又問韓信自己能統領多少兵馬,韓信卻笑呵呵的說他是多多益善。漢高祖也是笑而不答。心中卻很是生氣,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韓信雖然能統領千軍萬馬,但是也只能是能將兵,而他劉邦卻是能將將,這是有着天壤之別。眼前的契苾何力就是如此,契苾何力雖然能指揮大軍作戰,但是也僅僅是指揮士兵而與,而頡利或者突利,卻是能指揮契苾何力這樣的人物,高下立見啊”
“可憐契苾何力還在哪那裡做夢,真是可笑。”盧照辭搖搖頭,道:“他要進攻就讓他進攻就是了,哼哼,不過朕倒是要感謝此人,若非他的到來,朕也不可能如此輕鬆的完成了大軍的換防,調了八萬步兵進了定襄,將善於進攻的騎兵調入城外的大營。薛仁貴,這定襄城中已經不需要你了,你去城外大營吧和你的八位行軍總管掌管這數萬騎兵,可以在關鍵的時候,擇機衝入敵人軍中。”
“臣謝陛下信任。”薛仁貴面上露出一絲喜色。趕緊拜倒在地。雖然同樣是指揮軍隊,可是在城內和城外是絕對不一樣的。在城外,他薛仁貴是能做主的,這是他單獨指揮騎兵,讓他如何不高興。
“陛下,臣有一事請陛下裁決。”這個時候,長孫無忌掃了衆人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道。
“輔機請講。”盧照辭笑呵呵的說道。
“陛下離開京畿甚久,朝中衆大臣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過陛下了。如今局勢已經平穩,臣請陛下還朝。”長孫無忌掃了衆人一眼,咬了咬牙齒,跪倒在地。
“哦你們呢?你們也是這個意思?”盧照辭神情一愣,掃了李靖等人一眼,淡淡的問道。
“有陛下在此,這頡利等人也只有望風而逃的份,臣等哪裡還需要立下功勞。”祖明在一邊笑呵呵的說道。他是盧照辭的弟子,雖然如今已經歸爲將軍之列,但是仍然與當年一番。
“陛下,朝中雖然有儲君坐鎮,但是到底是年輕,威望遠不如陛下。關中也是需要陛下坐鎮的。”李靖面色凝重,望着盧照辭說道:“更何況,陛下,這次的教訓陛下應該接受。後方不穩,恐怕不利於江山的穩定。還請陛下三思。”
“請陛下三思。”衆將一聽見李靖的言語,立馬跪倒在地,大聲說道。這些傢伙是怕了,要知道,這將軍死在戰場上是正常的事情,當年做將軍的時候,他們也早就準備這一天了。他們做將軍,一方面是爲了封侯賜爵,而另一方面就是爲了揚名立萬。揚名立萬有很多種,但是各個都不想成爲別人的笑話。
這個盧照辭乃是當今天子,天子駐紮的地方,肯定是要保護他的安全的。要保護他的安全,就必須有大量的兵力,衆人都不願意浪費這麼多的兵力來保護盧照辭。可是這要是不保護的話,萬一皇帝陛下的安全出現問題了,恐怕這些人不用戰死在沙場之上,全家都被那些御史言官們送上了菜市口處斬了。
“你們都起來吧你們的心思朕明白。”盧照辭掃了衆人一眼,又朝城外望去,雙目中露出複雜的神色來。當皇帝雖然是在萬人之上,受衆生頂禮膜拜,但是同樣也失去了許多,比如自由。若這個時候,自己還是一名將軍,豈會有這麼都的麻煩事情,征戰沙場纔是自己的責任。
“謝陛下。”衆人一見盧照辭模樣,頓時知道盧照辭已經答應離開定襄這個危險之地,心中頓時高興不已,更是鬆了一口氣。
“盧照辭,難道你是怕了本可汗了嗎?”就在這個時候,城下的契苾何力早就等得不耐煩了,剛剛登上可汗之位的契苾何力迫切的需要有一場戰功來證明自己。其實這個契苾何力也是很鬱悶的,以前突厥歷代可汗登基的時候,中原的王朝都會派人前來祝賀的,但是等到他當可汗的時候,卻無人前來祝賀,反而是要興兵北伐,這讓他如何受的了。哼哼,既然你不來祝賀,那就乾脆打的你來祝賀,來臣服。更爲重要的是,這個可汗對突厥內部也沒有多少的威嚴可言,只有戰勝了盧照辭,纔有可能成爲真正的草原霸主,甚至還可能成爲天下的主宰。所以他要樹立威信,他決定要以盧照辭作爲自己的墊腳石。
“契苾何力,你還真以爲自己是突厥的可汗嗎?其實你也不過是個傀儡而已,真正的突厥可汗可是頡利和突利二人,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也居然想朕平起平坐,居然說朕怕你,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不知道你可感到臉紅嗎?”盧照辭望着騎在戰馬上的契苾何力,雙目中露出一絲憐憫之色來。根據他多年的政治鬥爭經驗,這個契苾何力就是一個傀儡,那頡利和突利二人如此好心的將他推上可汗的寶座,絕對是有問題的。
“你,你放肆”契苾何力老臉漲的通紅。他從來就沒有受過如此羞辱,堂堂的突厥可汗如今被人說成了傀儡,讓他如何不氣。
“進攻”
終於契苾何力放棄往日的淡定,抽出腰間的寶刀,一聲大喝,瞬間就見身後衝出無數騎兵來,朝定襄城衝了過來。
“陛下,還請陛下退後,待末將來收拾他們。”祖明見狀,雙目中露出一絲欣喜來,臉上盡是興奮之色。這些突厥人在他的眼中已經不是危險,而是無數的軍功,無數的榮耀。要知道秦勇在西域是乾的有生有色,打的西域各國無不是望風而逃,有人就說秦勇乃是李靖、徐世績之後的軍中奇才,祖明雖然不嫉妒,但是也想在世人面前表現一番。
“也好”盧照辭看了祖明一眼,點了點頭,道:“既然如此,就讓你來指揮了,輔機,傳命下去,收拾一番,三天後回雁門關。既然諸位愛卿不想讓朕留在這裡,朕就先回雁門關靜待消息,相信諸位愛卿不會連雁門關都不讓朕呆吧”
“臣等不敢。”衆人連稱不敢,雁門關本就是天下雄關,雖然與草原交界,但是隻要有定襄在前面守着,那就是萬無一失,盧照辭坐鎮雁門,衆人也是很放心的。
“靖兄,這裡就全靠靖兄了。朕只要一千騎兵護送朕就可以了。”盧照辭拍着李靖的肩膀說道:“相信靖兄肯定會擊敗頡利的。朕會在雁門關等着靖兄的歸來。”
“多謝陛下信任。”李靖臉上又露出一絲爲難之色來,拱手說道:“陛下,這定襄之後雖然也是我朝領土,但是畢竟是在關外,這一千騎兵是不是太少了一點。還請陛下多帶一些軍隊,這樣臣也安心些”
“哈哈,放心,這裡有大將軍駐守,何人回來截殺朕?更何況,這定襄離雁門不過數百里而已,一兩日就能到達。大將軍就不必擔心了。”盧照辭又搖了搖頭說道:“更何況,大將軍這裡的兵力也是不足的,朕若是帶多了侍衛,對定襄之戰有可能會產生影響。放心吧靖兄,當年你我可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怎麼如今一個做了皇帝,一個做了大將軍,這膽子反而小了?”
“哈哈,既然陛下這麼說,臣也就無話可說了。”李靖虎目放光,大聲說道:“還請陛下在雁門關等候臣的消息就是了。”
“若是可以的話,這次就將突厥滅了吧”盧照辭望着遠方淡淡的說道:“大唐立國不過十餘年,但是幾乎每年都有戰爭爆發,而前隋到如今,天下百姓苦戰爭久矣,早就期盼着和平日子的到來了。若是能早些結束突厥,百姓就能早一天過上安穩的日子。”
“臣遵旨。”李靖神情一愣,望了盧照辭一眼,又低下腦袋來。儘管他知道此事很難完成,但是還是答應了下來。
“呵呵,靖兄不必擔心。朕也不是一個不明事理的人。”盧照辭一見李靖的模樣,笑了笑道:“這次因爲朕的原因,勞累大軍匆忙北上,準備不足,抵擋頡利於國門之外,大將軍肯定是能做得到的,但是若是徹底解除來自北方的威脅,大將軍或許有點困難。朕也不會怪罪靖兄的。”
“多謝陛下理解。”李靖心中一鬆。若是盧照辭真的不顧大軍的死活,一定要消滅突厥的話,李靖就算有天大的不滿,也只能是遵旨辦事。幸虧這盧照辭是一個馬上奪取天下的皇帝,並非和平時期的天子,對於戰場上的事情也很是明白的。
“哎不知道朕下次到這裡是什麼時候了。”盧照辭幽幽的說道。
“待臣滅了頡利,平定了草原,將草原納入大唐的版圖,陛下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李靖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
“但願如此。”盧照辭點了點頭,擺了擺手道:“相對於這裡,朕其實上最關心的是長安城內的情況。”盧照辭掃了掃周圍,見長孫無忌等人都已經躲的遠遠地,不由的小聲對李靖說道。
“陛下,您?”李靖面色一動。
“太子畢竟是懦弱了一點。有的時候,事情並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啊”盧照辭搖了搖頭道:“大將軍,朕也很爲難啊當初李氏在位的時候,膝下也有諸子,但是李建成保守,李元吉殘暴,李玄霸死的早,李志雲懦弱,唯有李世民有明君風範,但是就這樣,諸皇子奪嫡之事還是發生了。朕的幾個兒子也都是不簡單的角色,年紀雖然幼小,可是這些小傢伙的背後都是有能人的啊這次朕在定襄,長安城內恐怕早就亂成一團了。太子恐怕難以主持大局啊”
“陛下,您準備回長安?”李靖心中一動。
“靖兄心中有話,只是不敢說吧”盧照辭望着李靖,雙目中露出一絲笑容來,笑呵呵的說道:“你心裡肯定是想告訴朕,這個時候不應該回長安,因爲這一次可以算是給太子殿下一個檢驗吧”
“只是這樣一來,對太子殿下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李靖遲疑道。
“他是太子,日後的皇帝,這點困難都不能克服,朕日後如何安心將江山交給他,還不如讓他做一個普通的親王來的好呢”盧照辭搖了搖頭道:“這不但是朕給他的要求,也是大唐江山給他的要求,沒有什麼公平不公平。”
“臣明白了。”李靖深深的嘆了口氣,這個時候,李靖終於明白了盧照辭的心思,優勝劣汰不但是叢林法則,也同樣是皇室家族的法則。哪怕對方是自己的兒子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