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鐘鼓之聲響起,就見遼河邊上煙霧繚繞,只見有無數士兵手執刀槍,立在遼河岸邊,遠遠望去,壯觀無比。
遼河岸邊,還有一個高約九丈九,寬也有九丈九的高臺,高臺之上,旗幟飄揚,身着金盔金甲者無數,遠遠望去,金光一片,氣勢恢宏而又壯觀,高臺之下,有高僧盤坐,有道士垂立,高僧與道士分列左右,左邊有木魚之聲響起,右邊盡是念道之聲,卻是一場水陸大會,佛道本是對立,可是在這裡卻實現了和諧統一的時候,各自念着,互不干涉,雖然遼河滔滔,可是誦經之聲,卻是高入雲霄,靡靡之音,彷彿能洗滌空中瀰漫的十數年的英魂一般。這是大唐貞觀天子在遼河邊爲十數年前,死難的中國將士舉辦的水陸大會,場面確實不同一般。這些高僧和道士都是盧照辭從四周郡縣中請過來的。能在帝王面前表露一手,這些高僧和道士們還是相當願意,只是讓這些高僧們感到驚訝的是,這周圍的士兵們是不是太少了一點,都說天子這次出征遼東,帶領了數十萬大軍,隨行的將軍更是數百名之多,可是從現場開來,將軍不過數十,士兵也不過是數千人。其餘的地方也只有彩旗等物。這其他的人都哪裡去了呢?
只是這些東西,高僧和道士們雖然很是懷疑,心中也是有許多的疑問,可是卻無人敢問。當今天子讓這些人蔘與這種祭祀活動,已經給了佛道雙方有很大的面子,再要詢問的話,不是找事嗎?若是取消了自己的資格,豈不是虧死了。想日後,在某段史書上,會記下貞觀某年某月某日,貞觀天子遼河舉行水陸大會,祭奠死難的中國英靈,隨行的有高僧某某,道長某某。別人都是榜上有名,惟獨自己在最後時刻被趕出了這個行列之中,這如何是好。當下也只能鎮定精神,口中大聲念着。
“陛下駕到。”就在這個時候,就聽見有大漢將軍大聲呼喊着,接着就聽見無數大漢將軍大聲呼喊着,聲音直上雲霄。衆多僧衆和道士也紛紛擡起頭來,果見遠處有一隊人馬緩緩而來,有御林軍將軍開路,有金瓜,有金斧等儀仗開路,接着又有數十位官吏在兩個身着朱紫官袍的引領下,緩緩而來,在這些之後,才見有一個身着龍袍的皇帝陛下騎着戰馬緩緩而來。
“萬歲,萬歲。”
瞬間就聽見萬歲之聲響徹雲霄,那些和尚和道士見狀哪裡不知道此人就是貞觀天子,當下紛紛匍匐在地,不敢擡頭。
騎在戰馬上的盧照辭,卻沒有沉吟在這萬歲呼聲之中,而是將目光望向遠處,遼河對面,清晰的可以看的見,無數高句麗士兵正望着這邊,對方轅門之下,有數位將軍護衛着一位老將,老將銀鬚飛揚,想必就是乙支文德了。一行人正仔細的觀看着遼河西岸的一切。可以說,這裡的一切都是在對面的監視之下的。根本就不能做出任何事情來。也不知道李靖的計策能不能實現。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盧照辭雖然貴爲天子,只能多多謀劃,而不能決定一切。到了這個時候,他只能相信李靖,相信這位軍神能給自己帶來勝利。
“祭祀典禮開始。”
高臺之上,房玄齡一馬當先,充當禮部官員,按照各種祭奠儀式,一步一步的實現,而盧照辭也跪在高臺之上,面的蒼天,唸誦着祭文,神情極爲端莊,面容極爲肅穆,言辭極爲懇切和悲傷。周圍的氣氛明顯的凝重起來,就是周圍唸經的和尚道士們也變的認真起來,再也不是胡言亂語了。祭祀的聲音彷彿能飄過遼河,到達對岸。
“大帥看來盧照辭真的是在那裡祭祀那些死難的將士了。”樸真意吞了口吐沫說道。言語之中隱隱有一絲讚賞之意。這個時候,不管是士兵或者是將軍,將軍還好,還是有點地位的,可是士兵哪裡有什麼地位可言,僅僅是充當勝利者手中的刀槍而已,死後也許連個姓名都沒有,僅僅只有一些可憐的撫卹金,在戰報之上,也只會出現“某地,某日,擊潰敵人多少,軍中損傷多少多少”的字樣,好的君主,在喝慶功酒的時候,會將第一杯酒用來祭祀死去的將士們,差一點的君王只是爲了勝利而乾杯,爲了自己那種虛無縹緲的指揮才能而乾杯,哪裡會有什麼舉行盛大的祭祀儀式,用來祭奠那些死去的將士們。也只有盧照辭這樣的君王,還在對面舉行如此盛大的儀式,儘管這裡面有着做做的意思,也是有收攏民心的嫌疑,可是有了這個舉措已經很不錯了。可以想象,那些數十萬將士們都會爲了大唐而奮勇廝殺的。身爲武將,都是提着腦袋在幹活,遇到這種皇帝何嘗不是一種幸運呢?難怪樸真意雖然是高句麗將領,但是言語之中,也是有着一絲羨慕的意思。
“再看看。”乙支文德緊緊的皺了皺眉頭,雙目卻是仰着腦袋看着天空,天空中隱隱可見有烏雲緩緩移動,顯然再過幾個時辰,大雨就會降下。如此一來,就算對方能憑空變出浮橋來,恐怕今日也不可能殺到對岸來,如此一來,兩三天之內是不能渡河的,而隨着暴雨的降臨,遼河的水位就會上漲,到那個時候,若是想要渡過遼河的話,所耗費的氣力遠超現在。作爲一個統帥,就是乙支文德都明白這個道理,乙支文德不相信對面的敵人不明白這個道理,想對方若是等到河水消退之後,再行渡河之事的話,己方援軍恐怕早就等候多時了。如此一來,想要渡河的話,所耗費的氣力,不是數十萬大軍能夠承受的住。乙支文德仔細想了想,居然很好笑的發現,大唐王朝已經喪失了進攻高句麗的最佳時機了,今日居然成了進攻的最後之日了。而按照眼前的情況來看,大唐皇帝正在高臺上舉行祭祀儀式,而那些將軍們,也都是身着金盔金甲跪在臺上。顯然早就將進攻的最佳時機給錯過了。難道這就是大國的態度嗎?是大國的行事方式嗎?乙支文德一下子猶豫起來了。
“不錯,再看看。”高遠山也點了點頭,說道:“大唐軍隊今日若不進攻我軍的話,恐怕只有撤退一途了,盧照辭乃是中原歷代王朝少有會打仗的皇帝,聽說在他的麾下,還有一個大將軍李靖,也都是不簡單的人物,這樣的人物不可能不知道眼前唐軍所面臨的局面,今日若不進攻的話,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渡過遼河了。或者說,他們這一路本就是疑兵,另有精銳如同當年前隋一般,直搗京師?或者是說,大唐皇帝已經知道這次東征不能渡過遼河,進攻受挫,只能是止師如此,準備返回京師,他日再徵,如今也只能在那裡舉行一個祭祀儀式,來安慰一下朝中百姓?”
“不可能?”樸真意睜大着銅鈴大的眼睛說道:“大對盧可是在平壤城周圍聚集了二十萬精銳兵馬,大唐想要從海路進攻我朝的話,必定會陷入大對盧的算計之中,最後像當年一樣,能逃回去的不過幾千人而已。依我看,恐怕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要是我的話,對方援軍即將到來,爲了避免損失,這個時候退兵乃是上策。來日再做征討就是了,反正,自己已經到達遼河之邊,也曾經祭奠過那些死去的將士們,皇帝陛下心思到了,只是對方防守太厲害,加上天降下大雨,大軍不能進,看看,上天都是這個意思,作爲天子自然只能使退兵了。如此退兵也不是不可以的,也不會損傷帝王的名聲。”
“命令將士們小心防備。”乙支文德皺了皺眉頭,淡淡的對身邊的兩人吩咐道。他不是沒有考慮過兩人所說的事情,可是這種事情主動權並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中,而是在對方的手中,對方什麼時候進攻,自己就得什麼時候防禦反擊。儘管今日是最後的進攻時機,而眼前的遼河之上,並不見半點行動的跡象來,但是乙支文德決定還是小心爲妙,不能有半點的怠慢,否則這種損失不是他乙支文德可以承受的。失去了遼河屏障,遼東城就會直接面對大唐數十萬大軍的進攻,到時候又會重複當年前隋征討遼東時期的事情。想當年楊廣大軍百萬,經過浴血奮戰終於突破了遼河防禦,雖然損失了麥鐵杖這樣的猛將,可是楊廣還是到了遼東城下。感覺顏面受到了很大損傷的楊廣盛怒之下,命令手下的士兵不分晝夜的進攻遼東,若非乙支文德耍了詭計,恐怕遼東城早就丟失了。饒是如此,事後遼東城還是損失慘重。如今中原王朝大軍再次前來,是來報仇雪恨的,乙支文德決定還是小心點爲好。
時間推移,已經快要接近午時時分,空中的烏雲也逐漸濃密起來,再有一個時辰,就會有暴雨將領,到時候,就算盧照辭有天大的本領也不能渡過遼河了。如此一來,自己的任務也可以完成了。一想到這裡,乙支文德臉上頓時露出一絲輕鬆之色來,得意的掃了掃四周,卻發現四周的士兵臉上都有疲憊之色。這個時候纔想起,這些人從早上站到午時,已經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就是鐵打的人,身着盔甲,手執兵器,也難免有疲憊的時候。當下心中一陣憐憫,對身邊的高遠山和樸真意說道:“可以讓麾下的兄弟們放鬆一點,即將有暴雨將領,大唐的軍隊再怎麼厲害,也不可能渡過遼河了,呵呵,就算這個時候想渡過遼河,沒有兩個時辰,大軍是不可能將浮橋搭建成功的,這次大唐進攻我高句麗,今年是沒有機會了。嘿嘿,等高延壽兩位將軍前來,我遼東城就會固若精湯了。若是可能的話,還能等到盧照辭回軍的時候,我們趁機能攻打大唐沿線城市,讓對方也見識一下我朝軍隊的厲害,再建上幾座京觀,讓中原人見識一下。”
“是讓手下的將士們也看看大唐皇帝如何祭祀那些中原戰死的將士們的。”高遠山和樸真意二人聞言臉上也都露出一絲輕鬆之色來。揮了揮手,讓自己手下的偏將們傳下命令不提。果然,片刻之後,整個遼河東岸都是一片輕鬆之色,與對岸的氣氛形成了一個鮮明的對比。
“大帥,你看那是什麼?”就在這個時候,樸真意揚起手中的馬鞭指着遼河上游說道。那乙支文德和高遠山順手望了過去,只見河中心隱隱可見有木筏漂流。
“木筏?哪裡來的木筏?”乙支文德笑呵呵的說道,忽然面色一陣大變,對身邊的高遠山說道:“上游可曾派出了斥候隊?”
“派出了,每一個時辰就來報一次。”高遠山彷彿也想到了什麼,神情頓時緊張起來,手中的馬鞭也握的緊緊的。雙目望着對岸,眼睛之中盡是仇恨之色,只聽他咬牙切齒的說道:“上當了。”
“快領軍備戰。向上遊殺去。”乙支文德氣的直跳腳,忍不住抽打着坐下的馬匹,說道:“對方肯定也不過是剛剛上岸,我們應該趁着對方立足未穩的機會,將他們趕下河去,否則的話,要死的就是我們。”乙支文德這個時候後悔不已,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大唐王朝居然這麼輕鬆的渡過了遼河。眼前的一場規模宏大的祭祀儀式不過是個幌子而已,而前幾日,乙支文德還在諷刺中原皇帝各個都是好大喜功之輩,眼前的盧照辭耗費巨大的能力,不思量着怎麼渡過遼河,只是讓人搭建高臺之事,如今看來,那也是一個幌子,用來迷惑自己等人,可笑的是,自己等人當初還諷刺對方,卻不知道別人早就把自己當做傻子。聽說,在中原,有句話叫做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計策,如今看來,盧照辭就是採取這種計策了。用一場祭祀儀式來迷惑自己,讓自己上當,恐怕早就有大軍雲集在上游,趁着這個機會,渡過遼河,殺入高句麗境內,一想到這裡,懊悔之心好像是一條毒蛇一般,吞噬着乙支文德的心,讓他疼痛不已。
“陛下,河中發現了木筏,還有對岸的敵軍已經有了動靜。”就在這個時候,長孫無忌小聲的在盧照辭耳邊說道。
“命令中軍全速壓上去。輔機,你安撫後營,朕親自殺上去,指揮將士們渡河。”盧照辭聞言心中一愣,臉上不見有任何的神色來,想也不想就站起身來,也不顧祭祀儀式仍然在進行,轉身就吩咐道。
“陛下,事情雖然泄露出去,但是依照大將軍的才能,恐怕這個時候早就渡過了遼河,不如陛下在這裡等候,想必不久之後就會有好消息傳來。”長孫無忌面色一變,趕緊勸說道:“這個時候渡河危險甚大,陛下乃是天子,豈能身犯險境。眼看這大雨傾盆,渡河十分危險,渡河有大將軍指揮,想必不會有什麼危險,等到大將軍擊潰了乙支文德的兵馬之後,等到浮橋搭建成功,陛下再行渡河也不遲。”
“陛下,暴雨即將來臨,不可輕動。”房玄齡也說道:“渡河作戰中,有大將軍李靖、驃騎將軍徐世績、冠軍侯秦勇,還有猛將無數,擊敗乙支文德輕鬆無比,陛下不如等候片刻,不久之後,必定有捷報傳來。”
“輔機、玄齡,你們知道當前前隋士氣,百萬士兵征討遼東,所歸者不過十之一二嗎?就算大軍戰敗,損失也不會如此厲害,可是偏偏最後就是如此,你們知道是爲什麼嗎?”盧照辭轉身望着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問道。長孫無忌和房玄齡二人聞言臉上頓時露出思索之色來。
盧照辭並沒有讓他們思索多長時間,接着說道:“那是因爲在潰敗的過程中,大將們爲了自己的性命,搶先跑路,宇文述更是要燒燬浮橋,想象這些人,有這些人存在,那些士兵們如何能安心戰鬥,如何能將擊敗強敵。哼哼,後有大軍追擊,前有浮橋,本來是唯一的逃生之路,卻親手被自己的袍澤燒燬,兩者隔河相望,何等的悲慘,輔機,告訴你,那些東征的士兵其實並不是死在敵人手中,而是死在自己人手中。朕一想到這裡,就是心寒。朕不是楊廣,朕也不想被別人說成了楊廣。所以朕必須前往戰場,與將士們一起,一起面對敵人。指揮大軍渡過遼河。大將軍此刻或許已經渡過了遼河,可是數十萬大軍想渡過遼河,非短時間內不能成行的,而乙支文德此刻已經反應過來了,肯定會率領大軍前往阻止,大將軍雖然厲害,可是要在短時間內,讓衆多的士兵渡過遼河,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只有朕前往,指揮大軍,儘可能的讓讓大軍渡河的速度更快點,加大遼河東岸的力量,一方面也是爲了幫助大將軍擊敗乙支文德,而更爲重要的是,讓大將軍在數天之內站穩腳跟,大雨即將來臨,浮橋必須儘快搭建起來,可是敵人不會給我們機會,讓我們安心搭建浮橋,所以我們必須在大將軍的保護之下,才能搭建浮橋。朕要去幫助大將軍。”盧照辭面上浮現堅決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