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鄭仁基點了點頭,若是可以選擇的話,他是絕對不會選擇與天子對着幹的,但是眼下卻是不可能再選擇了。
“仁基,你也是世家之主,而且在朝中也是有一定地位的人,鄭氏家族數百年錢財的積累,也不知道有多少,你又何必,去貪污那麼點錢呢?”許敬宗又好奇的問道。
“閣老並非世家中人,又如何知道世家中人的苦楚呢?”鄭仁基深深的嘆了口氣,苦笑道:“世家雖然看上去風光無比,但是實際上,背後的酸甜苦辣又有多少人知道呢?作爲一家之主,若是一個普通的世家之主,整天只知道在家族中作威作福,我鄭氏還能支撐數代,但是偏偏遇到了我,又遇到了陛下這樣的人物,更是要遷都洛陽,閣老,我也是沒有辦法啊要是你做鄭氏家族的族長,你會怎麼做?”
許敬宗也沉默了,他不知道如何回答鄭仁基,鄭仁基說的有道理,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一旦在其位,就要爲整個鄭氏考慮,以前鄭氏家族和關東世家一起,鬥天,鬥地,鬥皇室,鬥關中世家,纔有了今天的關東世家。天子雖然一直都削弱世家的力量,世家也只能在夾縫中生存,關中世家還好,因爲處在京師,力量雖然被限制,但是還是能在限制中增長,關東世家卻要倒黴了。不但要面對皇室的打擊,還要面對關中世家的打擊。如今好不容易,天子即將遷都洛陽,關東世家也可以佔據地利,雖然在貞觀一朝或許發展不大,可是貞觀之後呢?就可以憑藉着地利快速的發展了。
黎民是來了,可是黎民前的黑暗卻是很難度過的,不得不承認,在這個時候,關中世家對關東世家的打擊那可是不遺餘力的。弘農一案,不就是關中世家對關東世家的誣陷和栽贓嗎?韋挺等人對關東世家是如此的打擊,爲的就是在朝廷遷都洛陽之前,天下的衆多世家中已經沒有關東世家這個名詞。只有這樣,關中世家才能因此在朝廷中佔據有利地位,無論天子採取什麼樣的措施,關中世家都能立於不敗之地。平心而論,鄭仁基並沒有做錯什麼?
“仁基,說說吧在你的背後是什麼人?”許敬宗搖了搖頭,說道:“此事你若是專門是弄些錢財,肯定不會如此的,說說吧”
“閣老,此事你就不要再追究了,再追究下去對誰都不好。”哪裡知道鄭仁基卻搖了搖頭說道:“有些事情不是我們這些做臣子的可以追究下去的,一旦追究下去,你我的性命都難保。我聽說當初狄仁傑進攻見陛下的時候,陛下曾經賜予了一件墨寶給狄仁傑,閣老,您知道上面寫的是什麼嗎?”
“這個自然是知道的。陛下親筆手書難得糊塗四個字。”許敬宗笑呵呵的說道。話音一落,面色頓時變了變。
“仁基,這與此案有關係嗎?或者說,陛下知道你們背後之人?”許敬宗眼珠轉動,各種想法就在腦海裡轉了起來。他這個老狐狸一向都是如此,辦事小心翼翼,不敢觸犯了自己任何的利益。他潛意識中感覺鄭仁基話語之間有問題。
“閣老,你問的越多,自己就涉足其中,閣老,有些事情你還是不要問了。”鄭仁基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此事其實不能再查下去了,再查下去,恐怕誰也不好過,就是陛下自己也很難辦。閣老,您明白了嗎?”
“涉及皇室?”許敬宗面色蒼白,坐在那裡,雙目無神。一下子呆呆的坐在那裡,自古以來,皇室都是一個禁忌,誰辦事也不想涉及到皇室,可是如今倒好,自己辦的這個案子居然涉及到皇室,這下就讓許敬宗處在一種難以下手的尷尬處境之中。
“閣老真聰慧。”鄭仁基笑呵呵的說道。只是臉上隱隱可見一絲譏諷之色。
“就算是涉及到皇室又能如何?皇室宗族又有多少?仁基啊這件事情,你是真不該涉足其中。”許敬宗忽然站起身來,嘆了口氣說道:“陛下所說的難得糊塗,實際上,還有另外一種解釋,該糊塗的時候就糊塗,不該糊塗的時候,就不能糊塗,官場上的人,又有幾個能難得糊塗的呢?此案關係重大,你一個鄭氏家族能扛的起來嗎?”
“閣老,有些人你是惹不起的,就算是陛下最後知道了結果,又能如何呢?有些人他也是不會辦的。”鄭仁基苦笑道:“到了最後,還不是我們這些人來替罪的嗎?閣老,我不讓你知道也是爲了你好。真的要查下去,就算將那個人繩之以法了又能如何,陛下最後還是要放了他的,連帶着你我都是要倒黴的。閣老,還不如現在放手,陛下要辦的也僅僅只有我一個人而已,閣老辦成了此案,也可以交差了,我鄭仁基就作爲閣老立威的對象,這不是很好的嗎?”
許敬宗皺了皺眉頭,臉上露出思索之色,說句實話,鄭仁基這種說法是有一定道理的,可以說是,三方都會得利的。鄭仁基因爲有個好女兒,可以免於一死,背後之人也可以不用出現,而他許敬宗也辦成了此案,在宣德殿裡也算是站穩了腳跟。可以說是一舉三得的好事。
“他是誰?”可是許敬宗一想起龍椅上的那個人,心中一絲僥倖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了。這個皇帝可是一個眼睛裡放不下一粒沙子的人物,他老人家高高在上,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若是稍微有點不認真的地方,自己在天子眼中印象可就差了許多了。更何況自己只是一個斷案的人員,只要將結果查出來就可以了,至於以後的事情,即使不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也是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了。
“閣老真想知道?”鄭仁基搖了搖頭,說道:“他就在這洛陽城中。閣老,你敢過去找他嗎?呵呵依照閣老的智慧想必知道他是誰了吧”
“是他?”許敬宗的臉色終於變了,一下子站起身來,面色蒼白無比,好半響才點了點頭,說道:“難怪你會爲他的手下,也只有如此,你們關東世家纔有興盛的可能性。仁基啊你倒是打了一個好算盤啊他可以藉助你們關東世家的力量上位,而你們也可以藉助他的力量擴充自己的實力,對付關中世家。也難怪,整個洛陽的錦衣衛都廢掉了,他的號召力,確實能做到這些。”
“閣老,現在你大概是知道了吧”鄭仁基搖頭苦笑道:“下官也是沒有辦法,太子殿下身後是一些什麼人,這一點滿朝文武之中,沒有人是不知道的。我關東世家若是不如此,以後就算朝廷遷都洛陽,也沒有我關東世家的立足之地。閣老,您不是世家中人,又如何能理解下官的苦衷。”
“不,老夫能理解。”許敬宗這個時候也平靜下來了,淡淡的說道:“沒有想到,此人居然有如此魄力,在這個時候,還想着扳倒太子,取而代之。平日裡禮賢下士,也是有目的的。也不知道他經營了多長時間了。”
“殿下才能絲毫不在太子之下。他有如此的心思也是正常的。”鄭仁基搖了搖頭說道:“這與世家中的情況一樣,都是如此,爲了爭奪世家之主,哪裡還在乎其他,各種手段無所不用,拉攏我等也是正常的。”
“哼,天子之子各個都是不簡單的角色。又豈是他一個。”許敬宗不屑的說道:“以前的章懷太子、蜀王等等都是如此,就算是大殿下也絲毫比他差不了哪裡去。如今東宮之位已經定下來了,就算是蜀王立下戰功無數,名聲絲毫不在他之下,也是老老實實的呆着,不敢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他又有何等功績,也居然想着太子之位,簡直是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這種人也值得你爲他賣命?他若是成了太子,陛下辛苦創下的江山,若是落到這種人手中,纔是大唐真正的不幸。”
“閣老也不必如此說。”鄭仁基不屑的說道:“當今太子又有何功績,他的背後不照樣是有關中世家支持的嗎?若不是關中世家支持,他能坐上太子之位?世家之大永遠也不可能滅亡的。陛下就是因爲看到關中世家都支持太子殿下,纔會讓他成了太子。”
“仁基啊仁基,我看你真是昏了頭了。太子能成爲太子,真的是如此嗎?”許敬宗搖了搖頭,苦笑道:“太子之所以成爲太子,因爲他是陛下的延續,不可否認,太子殿下的執政理念是與陛下相同的,你想象看,到如今了,關中世家也是危在旦夕,你可看見了太子殿下給狄仁傑下過一道手諭的,可曾詢問過此案的辦案過程?陛下一直是在削弱世家,太子殿下可曾求過一次情的啊?太子殿下心中極爲明白,世家永遠是帝國的毒瘤,若是不剷除世家,大唐遲早會成爲前隋一樣的帝國。”
“閣老,此事的箇中詳情,想必你也知道了,你現在決定該如何是好?”鄭仁基搖了搖頭。到了這個時候,雙方都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因爲雙方的立場都是不一樣。一個爲世家之主,一個雖然也是官宦之家,但是到底也只是有些名望而已,並不是像鄭氏一樣,傳承了數百年之久,雙方的觀點等等都是不一樣的。說什麼都是不可能的。
“此事老夫自然會有老夫的考慮。”許敬宗皺了皺眉頭,冷冷的掃了鄭仁基一眼,說道:“鄭仁基鄭大人,以後沒有老夫的手令,或者陛下的聖旨,你還是留在這院子裡吧”說着就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出了花園。鄭仁基雖然很可恨,但是他有句話是沒有說錯了,眼下這件案子牽扯太多,而且還牽扯到了皇子,這讓許敬宗很難辦。若是其他的宗室子弟,許敬宗自然不會將他們放在心上,可是這位可是皇子,更是涉及到奪嫡之爭,這讓許敬宗不知道如何是好。歷朝歷代,凡是牽扯到這種事情的,無論是哪個臣子,最後都是沒有好果子吃的,因爲皇子就是皇子,皇帝再怎麼英明神武,可是說到底,他也是血肉之軀,也會有父子親情。這樣一來,最後倒黴的就會是這些大臣們。許敬宗不知道該如何去做,稟告天子,就會讓天子爲難,若是如同鄭仁基所說的那樣,此案就到此爲止,固然天子是沒有關係,他許敬宗也能避免落入漩渦之中,可是太子那裡呢?世上是沒有不透牆的風,此事日後太子還是會知曉的,一旦知曉自己將他的對手放掉,太子豈會饒過自己。
“大人,去哪裡?”不知不覺中,許敬宗忽然被一個聲音驚醒了,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到了留守府外來了。在自己身邊的正是自己的馬車,數位親兵正站在那裡,顯然是以爲自己要出去。
“傳令,去見魏王。”許敬宗想了想,猛的上了馬車。這個時候,事情到了這一步,也容不得他有任何的心思,更是不可能走回頭路了,若是可以的話,他寧願不想要這個宣德殿大學士的頭銜,寧願做他的清貴官員,也不願意插足奪嫡之爭。皇室多風雨,今日一見果真是不凡,哪怕是太子之位早就定下來了,可是仍然還是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事情,眼前的這個魏王也是如此,太子之位就只有一個,這些皇子們各個都想。必然會引起爭鬥。這也是不可避免的,只是可憐自己這些臣子們,還得四面討好,四面躲避,生怕捲入其中了。可是在朝廷中做官,哪裡有那麼好的事情,誰都想往上爬,往上爬的最快的莫過於立功,立功之大莫過於從龍或者救駕。這個時候投奔一個皇子,等到皇子登基的時候,就是回報的時候,這一點,從岑文本身上就能體現的出來。在作爲宣德殿首輔大臣之前,誰知道他岑文本是何人,或許岑文本是一個有才能的人,但是要是讓他爬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下的位置,恐怕也得十幾年的時間,但是盧照辭一登基稱帝,他與李靖一文一武,坐鎮朝堂之上,成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岑文本這個傢伙成爲從龍登頂的最佳典範。
許敬宗話音一落,周圍的親兵面色頓時變了變,所謂的傳令,那可不是一般的命令了,許敬宗是欽差大臣,隨身的護衛多達數百人之人多,若是普通的拜訪,領上數十名御林軍就足以,但是一旦涉及到傳令,那就不是簡簡單單的事情,那就涉及到官面上的事情了,隨行的護衛都得出發了。
“呵呵閣老遠道而來,小王有失遠迎了。”梅園還是當初的梅園,盧承泰還是當初的盧承泰,並沒有因爲許敬宗周圍的士兵而有任何的改變。
“下官見過魏王殿下。”盧承泰可以做出一副禮賢下士的模樣,但是許敬宗卻是不敢。他緩緩的走出馬車,正了正衣冠,然後上前拱了拱手,倒是按照朝廷官員拜見親王的禮節。
“閣老何必如此客氣呢?”盧承泰雙眼一眯,也頓時變了顏色。只是很快就消失的無影無蹤,臉上又恢復了平靜,笑呵呵的上前迎道:“走,走,閣老,小王已經在梅園中準備了一些酒菜,正好享用。”
“如此甚好。”許敬宗點了點頭,有轉身對周圍的親兵說道:“最近洛陽城中盜匪叢生,你們雖然是本官的護衛,但是王爺既然在洛陽城,卻是以王爺爲重,爾等即可進入梅園中,把守住梅園中各個的要道,不能讓任何匪徒驚擾了魏王殿下。”
“閣老,這?”盧承泰面色終於變了,洛陽是大都市,地處要道,精兵無數,豈會有什麼匪患之徒,狄仁傑這麼說哪裡是爲了保護自己的安全,顯然是爲了監視自己。
“魏王殿下,請吧”許敬宗卻是沒有理會盧承泰,徑自朝梅園中走去。盧承泰見狀眼珠轉動,最後甩了甩手袖,冷哼了一聲,緊隨其後,就朝梅園中走去,周圍的幾個文士見狀,相互望了一眼,也不敢說話,各個臉色凝重,緊隨其後。這個許敬宗可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你們都退下吧”梅園中,一處涼亭中,許敬宗早就坐了下來,掃了盧承泰身後的幾個文士一眼,冷哼道:“爾等可在府中選擇一處住下,但是卻不能出梅園半步,否則的話,就不要怪本官不客氣了。”
“閣老大人?”
“都退下。”其中的一個文士正待說話,卻見盧承泰擺了擺手,說道:“想來閣老是有要事與本王商談,你們先退下吧汪先生,替本王招待他們。不能讓我魏王府有失禮之處。”說着掃了許敬宗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