纔剛剛在阿勒頗休整了半天,閩軍不得不再一次踏上征程,回軍的決定太突然了,以至於不少校尉都尉都是毫無準備,士兵剛剛鋪下的鋪蓋卷又不得不捲起來,有的晚飯還沒吃完,就得牽着馬歸攏隊列,整個大軍弄得怨聲載道。
李捷與百官的行轅亦是急急匆匆離開總督府要出城,時間太急迫許多官員的行李都來不及拿了,不得不一面苦着臉挑點最好的揣上,整個都督府,到處能看到冠歪帶斜的士大夫,倒真真是斯文掃地。
“陛下!陛下!”
一路焦急跟在李捷身後,李績不斷的苦口婆心勸說着:“大馬士革還有十六萬東羅馬大軍,加上附近我閩軍府兵以及蕃國盟軍不下三十萬,河中郡王也僅僅是遭到了埋伏纔會潰敗,阿拉伯都護府軍損失不大,用不到這麼着急回去!”
扯着李捷的衣袖,老李績臉色已經急切到了極點。
“就算回軍迎戰,也不急於這一時啊!陛下,容大軍休整兩天,喘口氣兒,再出站也不遲啊!”
可李捷卻是忽然猛地回過頭,咬牙切齒的咆哮道:“孤討厭等待!這次孤一定要與侯賽因決一死戰,絕不再讓他跑了!”
也難怪,李捷如今是誰?三分之一個世界的征服者,亞洲無數王國民族的衆王之王沙汗沙!卻被侯賽因牽着鼻子走來回戲耍了三次了,泥人兒尚且有着三分土性,更何況閩王!此時的李捷已經完全出離憤怒了。
眼看着李捷滿是血絲通紅的眼睛,哀嘆一聲,老李績也終於熄了火,抱拳長揖不再言語。也沒在與他多說了,扭過身李捷又是更快速度衝出總督府,翻身跳上戰馬。
太陽此時已經完全落進了地中海中,沒有現代化的時代大地昏暗的可怕,而且剛經歷了一場浩劫,方圓幾十裡內渺無人煙,摸在黑暗中,就算精銳的關寧鐵騎也不得不舉着火把手牽着繩子生怕走丟。
幾十萬大軍好像一頭巨大發光的蝸牛,連困帶累的將士們怨聲載道,行進着都是有氣無力,行在中軍,讓安娜依靠在自己背上休息,李捷自己卻是急不可耐,不斷下令催促。
就這麼走了一個多時辰,纔沒走出五里,就在李捷煩躁的時候,冷不防背後又是馬蹄聲急促的響在了青石大道上。
這可讓各軍的將帥緊張不少,夜戰,哪怕對現代化軍隊都是個難題,夜幕中哪怕一小支阿拉伯人騎兵都能把軍陣攪的大亂,弄得人心惶惶,負責後衛軍的蘇定方直接遠遠的派人將追過來騎兵攔在了半里之外。
還好,這一回是自己人,也不知道黑暗中追過來的騎兵與蘇定方說了些什麼,讓這個閩軍著名的鐵膽將軍立馬變了臉色,領着那信使又是親自追到了中軍。
“陛下!緊急軍情!”
滿面焦急,進了禁衛中蘇定方就喊了起來,聽的李捷卻是不耐煩的扭過身訓斥道:“寡人才剛走!阿勒頗的守城將軍與關門太守就又遇到阿拉伯賊寇傾國大軍了?”
話中可是嘲諷意味十足,到現在,李捷還惱火路思古和樊尊宏兩個的誇大軍情,雖然沒有當場處置兩人,卻依然打算好命令御史言官上書彈劾了,這會他纔剛走,後面又追了上來,李捷哪能有好氣兒?
不過此時蘇定方卻是臉色蒼白,也顧不到李捷的盛怒,追到近前,貼着李捷耳旁就是小聲稟告起來。
“不是阿勒頗城出事兒了,是安條克出事兒了!”
“什麼?”
這一回驚叫的卻不是李捷,而是趴在他背上本來就沒睡着的安娜,棕色的眸子瞪得溜圓,曾經的拜占庭共治皇帝焦慮的就詢問起來:“是不是我哥哥君士坦丁跑了?”
倒是意外的看了安娜一眼,蘇定方心焦的點了點頭:“回秦妃殿下,的確是東羅馬皇帝逃出包圍圈,做海船逃回羅馬,而且……”
“而且他還殺了右武衛大將軍秦懷陽!傷了高陽公主。”
這話一出,不光安娜臉色變得蒼白,就連李捷亦是剎那間臉上沒了血色,搖晃了兩下,李捷居然一頭從馬背上掉了下來。
“陛下!”
安娜,蘇定方,還有贊婆三人瞬間心臟都停止了跳動,想都沒想,三人紛紛跳下馬,把李捷扶了起來,可此時閩王已然氣暈了過去。
“全軍止步!”
扶着李捷的肩膀,贊婆火急火燎的大聲叫嚷了,可這時,環抱着李捷在自己身上的安娜卻是猛地拽了拽他衣袖:“噶爾將軍,不能停!禁軍繼續前進!”
“爾等記着,陛下還在好好的趕路,僅僅是疲憊入睡而已,管好自己的嘴,否則,夷三族!”
瞪圓了漂亮的眸子,安娜飽含殺機的眼神讓附近服侍的宮人,宦官還有禁衛,文士們無不是心底發寒的地下了頭。
震懾住了所有人,安娜這纔對驚愕的贊婆點了點頭。
“去傳兵部尚書李績,鳳閣右僕射,文昌右相王方翼過來,記得,先不要告訴他們出了什麼事,切記要封鎖消息!”
這才明白過來,拱了下拳頭,翻身上馬,贊婆又是急促的朝向前軍狂奔了過去,目送他而去,回過身,安娜又是對驚嚇的現在都沒緩過來蘇定方拱了拱拳頭:“蘇將軍,委屈你了!”
也是明白過來,蘇定方趕忙也是低頭拜下:“聽從秦妃殿下,末將省得!”
度日如年中,大約十來分鐘艱難的過了去,李績兩個大閩最位高權重的重臣匆匆而來,這才讓安娜幾個都是鬆了口氣,也到底是身居高位的宰相,探看了一眼在兩匹馬之間臨時搭成擔架上昏迷的李捷,二人也沒多說什麼,離開了禁軍就迅速發佈了一連串命令。
深夜急行的大軍,終於停住了腳步。
雖然出爾反爾的停軍似乎有些有損閩王金口玉言的權威,可是疲憊卻讓偌大的軍隊沒有一個對此提出異議的。
也還好,附近有個荒蕪了的鎮子挨着小河,在各級將校的喝令下,疲憊不堪的閩軍徐徐進入了鎮中安營紮寨休整了起來,雖然嘀咕着上頭窮折騰,疲憊下絕大部分將士還是很快抱着武器在倒塌破敗的廢棄民房中蓋着帳篷進入夢鄉。
不過誰都沒有注意到,軍隊中最不可靠的亞美尼亞騎兵與部分阿拉伯僱傭軍完全被十六衛以及關寧鐵騎包圍了起來,至於粟特人,突厥人吐蕃人等藩屬國僕從軍則被放在了外圍。
雖然不明所以,大閩直轄的各級校尉軍官都是帶着刀守着夜的,隨時以防萬一。
整個城中,禁軍更像是被惹毛了的老虎一般,亮着鋒利的牙齒隨時防備着各方,幾輛大車圍成個小圈子中,王方翼,安娜幾個更是如同熱鍋上的螞蟻那樣,來回轉着圈子不停。
好一會,一個身穿繡着紅葫蘆道袍的中年人這才滿頭熱汗走出來,對着門口一下匯聚過來的十多道銳利目光,趕忙又是抱拳拜下。
“見過娘娘諸位將軍,相公,陛下無恙,僅僅是最近太過疲憊,而且突遇情緒波動,休息一陣就好了!”
“感謝上帝!”
終於長出一口氣,安娜軟軟的靠在了身後馬車上,李績,王方翼幾個亦是可算抹了一把額頭上冷汗,李捷可不代表他一個人,而是與龐大的閩國數千萬臣民的命運息息相關,更牽扯着他們這些人的富貴榮辱,宗族性命,不由得他們不關切。
雖然這是個好消息,不過李捷一刻不醒過來,依舊一刻也不能讓人徹底放心,拋下手頭一切事物,幾個大人物還是守在帳篷外面,李績不時間派出些親信去監視大軍是否有什麼異樣,安娜則是依靠在車門上靜靜地等候着。
不過到底是個弱女子,連日的疲憊與驚嚇,讓她也是終於抑制不住的瞌睡了起來,直到三更天,似乎東方白了點,朦朧中感覺一個人搖晃着自己的肩膀,安娜這才警覺的醒了過來。
警惕的睜開眼睛,卻是兵部尚書老李績滿面嚴肅的站在她身前。
“李閣部,您這?”
“秦妃娘娘,到現在陛下還沒有醒過來,有些事情,爲臣者不得不提前提防!您是準備向京師傳信,召太子來此,還是向河中郡王傳信,命他侍奉駕前?”
剎那間,睡意消失的一乾二淨,安娜頓時如同一頭暴怒的母豹子一般死死盯住了李績,怒氣衝衝的吼道。
“陛下很快就會醒過來,本宮誰都不傳!”
被當面罵一通,老李績卻也如同鬆了口氣那樣,剛要再說些什麼,帳篷裡,老宦官斯婆羅提陀卻忽然驚喜的鑽了出來。
“陛下醒了!!!”
一下子,拋開了剛剛的成見,安娜,李績,王方翼等幾個全都是驚喜的一股腦涌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