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希愚就道,法師您也知道,李某素好詩書文武。
平日裡,我時常會微服出入民間,結交黑白兩道的各種人物。
這一來是自身對江湖的喜好,二來,也是爲了能通曉揚州上下的各種消息,以便更好地管轄。
您說的那兩位文人、那位假鐵匠和厲先生,正是李某在某次雅集上認識的。
我們三人都喜好詩書,話語頗爲投機,一來二去就成了好友。
李某這才知道了,他們原來除了詩文了得之外,還是化外宗門裡的人物,有一身厲害的法力。
只是江湖相交,但講交情,不問出處。
李某也就沒有,再深入瞭解他們來自什麼宗門,具體什麼來歷了。
本來我們只是文友,時不時在雅集上相見唱和而已,並沒有其他過多的關連。
直到,發生了這次揚州之事。
李某知道,杜鬆雲、突厥亂賊那些對手的手下,有許多厲害的化外高手,甚至還有惡鬼兇妖在。
而李某手下的府兵,都是些凡俗武學之人。
若是大軍作戰還可以,可私下面對那些人物的時候,就是力不從心了。
所以爲了穩妥起見,李某纔不得已,去請那兩位好友出山,來助我一臂之力。
他們也不問背後的原因,立即就答應了。
趙法師您在鐵匠鋪和農舍看到的、那些手下,就是他們各自帶來幫忙的兄弟。
您問這兩位好友的詳細來歷,李某確實不知。
但李某可以保證,他們都是仁義之人,這次揚州一戰,他們絕對是站在我們這一邊的。
趙寒聽了這些,似乎又思考了一下,就點頭道:
“多謝大人如此坦誠,那我也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了。
其實,經過這段時間的探查,對於那個真兇、白衣女鬼吳絳仙,在下已經有了懷疑的人選了。”
“那可是太好了。”
李希愚道,“您能給出來的人選,必然是有根有據,與真兇相差無幾的。
那不知,她是誰?”
趙寒沒有回答。
他擡起頭,看着牆上那副巨大的揚州地圖。
搖曳的燭火下,地圖上的那些城牆、水道和橋樑,一條條縱橫交錯,就像“女鬼沉江案”裡,那無數條詭異的線索一樣。
案情的真相、那個神秘的真兇女鬼,就藏在那片虛幻無妄之中,讓人摸不透、看不穿。
“大人……”
趙寒緩緩看向了李希愚,淡然道:
“在下懷疑的女鬼人選,就是您的夫人,方念鶯。”
李希愚一愕。
從前,他這張儒雅的臉上,向來都是泰山崩於前都不驚的。
可當他聽到趙寒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不由得愕住了。
這位神機妙算的趙法師,經過探查推斷出來的、女鬼懷疑人選,竟然是他李希愚那位溫婉賢淑的夫人,方念鶯?!!!
這個說法,真可算是石破天驚的了。
而且,對李希愚來說,還是一個“無法接受”的說法。
可李希愚卻沒有任何的生氣,他的神色又恢復了淡然,道:
“不知法師您爲何會有如此一說,還請賜教。”
“大人,”趙寒道,“當時在鐵匠鋪裡,您派去的那幫假水賊攔截了我們,想活捉太子殿下。
他們是奉命行事,這可以理解。
可是爲什麼,方夫人也出現在了鐵匠鋪的地窖裡?”
確實,當時趙寒等人打敗假水賊之後,在地窖裡發現了方夫人,把她救了回來。
當時方念鶯說,她是在北上禮佛、坐船歸來的途中,被白衣女鬼弄沉了船,落了水。
然後,她就被那夥路過的水賊救了。
那些水賊逼她做壓寨夫人,夫人不肯,水賊就把她綁起來、帶到了那個小鎮上,關在了地窖裡。
可現在我們都知道了,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水賊,而是大人您派去的好友和他的手下。
所以,他們絕不可能對夫人下手,更不可能逼她做壓寨夫人,還把她關押捆綁等等。
夫人的話,顯然是在說謊。
大人,方夫人是您的夫人,本應在李府之中待着,養尊處優纔對。
她爲什麼會出現在那種地方,還要對我們說這樣的大謊?
而且,這個謊話裡,還專門提及了白衣女鬼沉船的事,這又是爲什麼?
大人,如果您是在下的話,不會覺得這非常的可疑麼?”
趙寒說着,凝視着李希愚的眼睛。
李希愚還是淡然不語。
半晌,他忽然長嘆一聲,道:
“趙法師,這一切,都是李某的過錯。
您的懷疑是對的,夫人她當時,確實說了謊。
可她之所以這麼做,都只是爲了替李某保密而已。”
李希愚就說,當時李某收到長安的密信、想好計劃之後,就請了那位好友帶着手下,去了小鎮、假扮水賊,等待着太子的到來。
也就在那個時候,方夫人過來找了李某。
夫人說,最近有一位高僧,準備在揚州以北、樊良湖旁的大梁寺,開壇講經。
她想坐船北上,去聽高僧傳經。
李某就想,夫人素好佛法,這確是一個大好的機緣。
而且,當時“女鬼沉江案”已經發生了。
李某正在城裡忙着破案的事,還要應對即將到來的太子一行,讓夫人暫時遠離這一切的是非,也是好事。
所以,我就答應了。
因爲當時“沉船案”鬧得正凶,爲了安全起見,李某就專門吩咐了一條有兵將守衛的漕運大船,負責護送夫人北上。
於是,夫人就由僕人陪着,北上禮佛去了。
而李某也在城裡一邊辦案,一邊等着小鎮那邊的消息了。
可等了許久都沒有迴音,李某正想派人前去查探,卻突然收到了夫人坐的那條漕船,沉沒了的消息。
那些人都說,又是那個女鬼出來犯案,弄沉了船。
船上,沒有一個人生還。
當時李某聽了這消息,簡直有如五雷轟頂。
想必趙法師您也知道,李某與夫人一向恩愛,是想要長此相守一生的。可這突然之間,夫人便離我而去了。
而且夫人此行,還是李某親口應承的。
當時李某的心中,真是萬般悔恨、悲痛欲絕,好幾日都沒能緩過神來。
就連小鎮那邊的消息,都沒有心神理會了。
結果,就在李某在府中擺下了靈堂、準備弔唁亡妻的時候,趙法師您突然帶着夫人,回了府裡。
夫人她竟然沒事,活着回到了李某的身旁,這可真是福從天降。
趙法師您是不知道,當時,李某心中是何等的驚喜若狂。
李某當即對趙法師您萬分感謝,便迎了夫人回府。
後來,法師您把小鎮上發生的事,都告知了李某。李某這才明白,李某派去的那些人等,認錯人、失手了。
可李某沒有任何的怨恨。
因爲我知道,趙法師你們是無辜的,只是李某的手下辦事不力,自食其果而已。
而且,你們還把夫人救了回來,這對於李某,就如同再造之恩。
可與此同時,李某也和法師您現在一樣,對夫人她爲什麼會和我的那些手下在一起,感到不解。
因爲當時,夫人北上禮佛所坐的船,和我的那些手下坐的,不是同一條船。
他們是先後出發的,所去的目的地也不一樣。
按理來說,是不可能遇見的。
那爲什麼,夫人她竟然會出現在那個地窖之中呢?
所以,等夫人休憩恢復之後,李某也當年問了她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