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交接完成之後,王庸就申請了離隊。
連夜搭乘飛往蓉城的航班,去面對那個王庸最不想面對的人。
王庸手裡捧着一個盒子,裡面裝的是安寧行動前留下的一縷頭髮以及上級頒發的一級英模勳章。這已經是軍中能夠頒發的最高勳章了,軍方對安寧給予了充分肯定。
王庸端坐在座位上,就像是木偶一樣,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勢一動不動。
惹得空姐來來回回看了好幾次,以爲王庸出什麼事了。
“越靠近,越害怕啊!我經歷了那麼多可怕的事件,卻唯獨最怕的就是面對烈士親屬。”王庸嘆口氣,喃喃道。
將安寧遺物放下,王庸下意識就要摸煙,摸了片刻沒摸到,才恍然意識到這是在飛機上。
搖搖頭,王庸剛想收回手。
忽然愣了一下。
煙沒摸到,王庸卻摸到了另外一個東西。
一個小小的盒子,貼身藏在他身上。卻是之前從摩根那裡繳獲的那枚血晶!
“在專案組總部撿到的那個不是我的?”王庸愕然。
然後從口袋裡摸出了另外一枚血晶。
兩枚晶體擺在一起,血紅色光芒緩緩流動,閃爍着妖異的色彩。
“諾康怎麼會有這玩意?這又到底是什麼?”王庸皺眉道。
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絕對不是什麼高科技晶片之類的玩意,更像是一種天然寶石。觸手溫涼,長久凝視,隱隱有一種吸力,好像整個靈魂都要被晶體拉扯進去一樣。
“邪門。”王庸趕緊合上盒蓋,不敢多看。
重新將盒子收好,王庸不再去想此事。因爲此時飛機已經提示即將到達蓉城,最讓王庸緊張不安的時刻終於來臨。
蓉城,安府。
這是一棟臨近郊區的獨棟別墅。
王庸深吸一口氣,大步上前,敲了敲門。
此時,已經已經入夜,按照常理哪怕安雲生不在,安然跟其母親也肯定在家。
“你找誰?”片刻後屋門打開,出現的卻是一個軍人。
那軍人面露警惕,一隻手始終放在腰間,保持着隨時拔槍的姿態。
不用猜,肯定是安雲生的警衛員。
安雲生卻是也在家中。
“我找……安將軍。”王庸遲疑一下,還是道。
“名字,職業,身份證。以及……”警衛員冷冷打量王庸一眼。“雙手舉過頭頂。”
王庸微微皺眉:“我叫王庸。你這是在用對待敵人的方式對待我,我不是敵人,我沒有惡意。”
警衛員呵呵一笑:“壞人從來不說自己是壞人。要麼按照我說的做,要麼我當場擊斃你。你應該清楚,作爲一名將軍的警衛員,我有權利根據形勢斷定危險程度,從而採取最嚴厲的保護措施。所以,不想死的話,就舉起手來!”
警衛員最後一句話驀然變得嚴厲,如呵斥一名罪犯。
王庸靜靜看着警衛員,驀然道:“你認識我。你在故意作弄我。”
警衛員目光中閃過一抹慌亂之色,稍縱即逝:“誰認識你?你就是一個意圖不軌的兇徒!我數三聲,還不舉起手來,我要開槍了!”
警衛員驟然拔槍,對準了王庸腦門。
王庸依舊語氣冷靜,回答:“我舉手可以,但是摔了安寧的遺物,誰負責?”
王庸手中還捧着裝有安寧頭髮跟勳章的盒子。
警衛員目光落在盒子上,手中槍口再次往前遞了一寸,喝道:“把安寧哥的東西給我!”
王庸眼皮一擡,看了一眼警衛員:“我答應過安寧要親手送他回家,說到做到。我不會讓別人碰一下的。”
“給我!”
咔嚓,警衛員手中的手槍上膛了。
王庸目光篤定,依舊道:“在親手交給安家人之前,我不會讓任何一個人碰的。請讓開。”
“你在挑戰我的耐心!”警衛員聲色俱厲。
“你也在挑戰我的耐心。我再重複一次,讓開!”王庸也略微提高語氣。
“呵呵……你真以爲我不敢殺你?”警衛員冷冷笑着,扣在扳機上的食指驀然一動。
只是,不等他食指完全發上力量,就見王庸如一堵牆般橫陳而來,兇猛、快速。
警衛員瞬間倒飛出去,跌落地上,半晌爬不起來。
王庸看也不看一眼,目光始終注視正前方,一步步緩緩踏入安家宅院。
吱呀,客廳正門打開。
一個人出現在王庸面前。
齊耳短髮、精緻容顏,白皙的臉上掛着淚痕,梨花帶雨。
卻是安然。
王庸腳步一滯,定在原地。
許久未見的兩人,卻像是根本無話可說一樣,連一句基本的問候都難以啓齒。
良久,還是王庸先打破這份沉默,只是出口的卻不是什麼問候,而是一句:“對不起。”
嘩啦,安然瞬間淚如雨下。
不知道是爲了王庸這句話,還是爲了安寧之死。
“你可算來了!”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在安然身後,然後走出一個身材魁梧、面色嚴厲的中年男人。
安雲生。
“伯父,我把安寧送回來了。”王庸走上前,將盒子往前一遞。“安寧臨死前讓我轉告您:他沒有丟您的臉,男兒到死心如鐵,他做到了。”
安雲生聞言,板着的臉出現一絲鬆動,眼中掩飾的很好的哀傷一下子流露出來,頃刻間老淚縱橫。
“好,好,好!不愧是我安雲生的種!只是……比起不丟我的臉來,我更希望你活着啊!”
“安寧!”安然母親也出現在門口,一把接過了盒子,跟安然抱頭痛哭起來。
王庸心中百感交集,默默轉過頭,不敢再看這種畫面。
被王庸撞飛的警衛員這時候終於爬了起來,手持手槍,怒氣衝衝瞪着王庸。
如果不是安家人都在,恐怕他真敢槍擊王庸。
王庸很納悶,這人到底哪裡來的如此大恨意,從一進門就針對王庸。
“行了,都別哭了。安寧是爲國犧牲,是光榮的事情!”安雲生擦掉眼淚,高聲道。
只是此話對安然跟安然母親能有多大作用?兩人只是哭聲略小,眉眼間依舊滿滿的悲痛。
“司令,安寧哥是爲國犧牲不假。但是平白無故被人利用送了性命,這口氣怎麼能嚥下去?你們位高權重,不方便下手。我一個小小警衛員,我不怕!安寧哥對我一直如親兄弟,我不甘心看着安寧哥如此不明不白的死掉!我要殺了他爲安寧哥報仇!”警衛員情緒激動,手槍再次舉起,瞄準王庸。
王庸被警衛員的話說得臉色一變,不解的問道:“你什麼意思?什麼叫我利用安寧?你把話說清楚!”
警衛員冷冷一笑:“說清楚?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你當真以爲我們不知道,此次任務是你故意申請徵調的安寧哥?如果不是你故意徵調,安寧哥怎麼可能死在緬境?徵調也就算了,你還讓安寧哥以身犯險,掩護你撤退!在安寧哥被抓之後,你心裡想的不是怎麼營救安寧哥,而是轉身逃跑!因爲你已經抓到了諾康,你已經立功了!別人是死是活,跟你沒關係了!”
王庸全身一震,胸中陡然騰起一股怒火,一步步走向警衛員,厲聲道:“你聽誰說的?你再說一遍!”
警衛員怡然不懼,針鋒相對道:“你既然做了,還怕別人說?”
“安寧的死,我有責任。但是你若因此污衊我故意坑害戰友,那就是侮辱我!我不接受!”
“那好,你解釋一下我剛纔說的幾點。如果你能解釋清楚,我就相信你!”
王庸嘴脣一動,忽然氣勢全無。
他發現,警衛員說的那幾條,他竟然無從反駁。明明事情不是那樣子,但是王庸就是找不到足夠好的理由解釋。
或許,他心中根本就存着相同的想法?認爲是自己害死了安寧?
見王庸不語,警衛員不由哂笑起來。
而一直默不作聲的安然,此刻也走到王庸身邊,靜靜看着王庸,一字一頓問:“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安然……”王庸思緒瞬間亂作一團。“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總之對不起。”
安然悽慘一笑,眼中迸射出絲絲心碎與決絕。
“曾經的我願意爲你而死,曾經的我視你如英雄。如今,你卻讓我聽到一個最不想聽到的答案!哪怕你僅僅說一個‘不’字,我也願意相信你。可是你沒有……王庸,我對你很失望!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
王庸驀然怔住。
警衛員則不甘心的道:“安然,不能讓他走了!他可是害死你哥的罪魁禍首啊!”
“讓他走!”安然語氣堅定,重重一揮手。
似乎這一揮,從此劃清了她跟王庸之間的距離。
警衛員恨恨的看王庸一眼,道:“算你運氣好,滾吧!以後不要再踏進這裡半步!”
只是,王庸卻無動於衷。
王庸靜靜盯着安然,忽然一動。
警衛員手中的槍就到了王庸手中。
“你幹什麼?”警衛員嚇了一跳,趕緊保護到安雲生的前面。
王庸無視警衛員的動作,將上膛的槍口掉轉,對準了自己心口。
“我欠你一條命,如今又欠了安寧一條命。你們安家的恩情,我大概怎麼都還不了。但是要說我故意坑害安寧,我不同意!既然你們都不相信,那就一命抵一命,還欠的那一條命,我下輩子再還給你們!”
王庸語氣凜然,擲地有聲。
然後就手指一動,扣響扳機。
“不!”安然驚叫一聲,奮不顧身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