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玉子在醫院裡接受治療,她媽媽趕來了,霍姨趕來了,袁嬌趕來了,藍楓、喬雅妮和凌娜也趕來了,還有一些盤玉子的親戚朋友也來了,但就是沒見着她爸爸,想必他還在戒毒,來不了。
盤玉子的親戚朋友,來了又走了,因爲實在等不住。因爲二十四小時過去,盤玉子還在重症監護室,昏迷不醒。後來,霍姨和袁嬌也回去了,我讓凌娜和喬雅妮也回去了,因爲,三十六小時之後,盤玉子還沒有醒來。
等得時間越長,我的心裡越是焦急,盤玉子的媽媽一直在等候區走來走去,而藍楓陪着我,一直不說話。我知道,我們每個人的心裡,都是異常忐忑,時間越長,越忐忑。
盤玉子的腦袋受到了重創,我們一個勁地向醫生詢問盤玉子的情況,可是主治醫生也不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說法,只說讓我們耐心等待。這一等就是三天,期間我和藍楓各回去休息過一次,可是等我們再次去醫院,盤玉子還是沒有醒過來。
要是盤玉子沒被撞,她現在應該已經在國外了。坐在醫院的等候區,我一直在想,這個想要撞我的人,究竟是誰。我只看清楚了那個人的頭盔,還有他上衣的顏色,也許還隱隱約約看到了摩托車的樣子,其他的,我什麼都沒看清楚。
但是,作案者的範圍,逃不出聞徵、曲猛和阿白,要麼是他們親自動手,要麼是他們派人動手,反正除了他們,沒有別的可能。據我瞭解,趙小寧躲在國外還沒有回來,我實在想不出來還會有誰。
後來,主治醫生很嚴肅地告訴我們,盤玉子的情況變得危急了,必須做開顱手術。盤玉子媽媽問,手術的成功率是多少,醫生沉默了一下,然手說,成功率大概是百分之三十。盤玉子的媽媽一下子就急了,說成功率那麼低,她不同意。可是醫生說:“但是,如果不做這個手術,那麼,您女兒可能永遠也醒不過來了!”
盤玉子的媽媽一下子哭了起來,哭得很是傷心。她打了個電話,可能是打給盤玉子爸爸的,但沒說幾句就掛了,我明白,她也只是給他打個招呼,他是一個癮君子,根本拿不了什麼主意,做決定的人,還是她。
盤玉子的媽媽又給霍姨打電話商量了一下,醫生又在旁邊催促,說時間緊迫,盤玉子的媽媽一咬牙,在手術同意書上籤了字。沒過多久,盤玉子就被推進了手術室。霍姨和袁嬌又來了,喬雅妮和凌娜也來了,藍楓也在,我們所有人都在手術室外焦急地等候。
那是一個漫長的手術,從下午兩點一直做到了下午六點,手術還沒有結束。我們只看見護士進進出出,手術室的門卻一直緊閉着,我們看不到裡面。
我們等了一個下午,可是,感覺上,就像是等了整整一個世紀。我們多麼期望,這漫長的手術,帶給我們的是滿心的歡喜。可是,當主治醫生帶着護士,從手術室走出來,走向我們的時候,他們一臉疲憊,一臉無奈,一臉歉意,我的心一下子就被揪住了。
我的腦袋很混沌,我聽見主治醫生的語氣裡滿是內疚,說:“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可是……”
我再也聽不見其他的了,而盤玉子的媽媽立刻就暈了過去。盤玉子死了,死在了手術臺上。也許,在摩托車將她撞倒在地的時候,她的靈魂就已經飛走了,可是我們這些人卻都不甘心,不甘心她就那麼走了,我們心裡滿是僥倖,我們覺得醫生能將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可是,醫生不是神,醫生失敗了。
當盤玉子的遺體被從手術室推出來的時候,我們所有人都哭了,除了盤玉子的媽媽,她暈過去之後沒醒過來,被擡去病房輸液了。
剩下的我們這些人,一直跟到了太平間。我們看着盤玉子冰冷的屍體,久久地不願離開,我們不相信她就那麼死了,連一句話都沒有留下。我說錯了,盤玉子最後閉上眼睛的時候,給我留下過一句話,只有我聽見了她說的那句話。她說:“那人……要撞你……”
我回憶着和盤玉子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回憶起我們最後在一起的時光。我們最後在一起的時候,盤玉子要跟我分別了,回憶了很多事情,那時候,我心裡很痛,我覺得她要出國了,我們再也不會見面了,可是,我怎麼會想到,她不是出國,她竟然是和我永別。此後,她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
盤玉子的媽媽醒來之後,反而變得異常堅強了,她請了入殮師,爲盤玉子做最後的化妝、入殮。選擇了一個日子之後,我們這些與盤玉子最親近的人,都受到了邀請,與盤玉子做最後的告別。
告別儀式在殯儀館舉行。告別那天,在入殮師的幫助下,盤玉子看起來很漂亮,真的像是睡着了一樣。盤玉子媽媽特意爲盤玉子穿上了她最喜歡穿的衣服,看起來,她莊嚴而華貴,要不是她躺在冰冷的棺材裡,我們真的以爲她馬上就會睜開眼睛,笑着對我們說:“哎呀,你們怎麼全都來了?”
我的腦子裡紛亂異常,各種念頭紛至杳來,一會兒幻想盤玉子坐起來說話,一會兒幻想我和盤玉子在賓館的房間裡折騰,一會兒又清晰地想起我和盤玉子第一次見面的場景,一會兒,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假的,這是一個夢,一個噩夢,我現在還和盤玉子走在街上,手牽着手……
我發現自己的精神狀態很差,我不由自主地握住了盤玉子冰冷的手,不鬆開,藍楓和喬雅妮過來拉我也拉不開,而凌娜過來扇了我一個耳光,我不明白凌娜爲什麼閃我耳光,我混混沌沌地,一下子又覺得凌娜和我在一起不妥,被聞徵看見了怎麼辦?我怔怔地說:“凌娜,你怎麼會在這裡?要是被聞徵看見你和我在一起,他會懷疑我們的,你還是快離開這裡吧!”
“去他的聞徵!”盤玉子大聲說了一句,我看見了她眼睛裡的淚水,她說:“湯河,你別忘了,盤玉子是我的好朋友,是我很多年的好朋友!”
凌娜一下子哭了起來,接着,藍楓和喬雅妮也哭了,袁嬌也哭了,現場的很多人都哭了起來。反而是盤玉子媽媽,她強忍着眼淚,一臉堅毅,我這才明白,盤玉子說她媽媽之前受了很多苦,很堅強,這天,我才見識了她的堅強。不過,盤玉子繼承了她媽媽的那種堅強,我知道,她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可是,如此堅強的她,卻因爲我而死去了。
是的,盤玉子是因爲我而死的。如果不是她把我推開,不是她替我抵擋了摩托車的衝擊,此刻躺在棺材裡的人,應該是我。盤玉子是替我死去的,我絕不會讓她白白死去,我在心裡發誓,這個仇,我一定要報。無論是誰撞死盤玉子的,我都要找出來,殺了他。就算我會因此而死去,我也要殺了他。
我覺得我的心在墜入黑暗,或者,我的心,已經消失不見了。我成了一具驅殼,我不僅沒有了心,我也失去了靈魂,我是一具行屍走肉。我覺得自己走在一個荒無人煙的沙漠裡,到處都看不見路,而黃沙即將把我掩埋。
戾氣在我的身上滋長,我捏緊了拳頭,我的身體在顫抖,我的牙齒咬得嘎巴響,我一心想着報仇。我已經想好了報仇的場景,我拿着一把刀子,刀子上閃着清白的光芒,我一刀子捅進那個人的身體裡,那個人倒下了,可是,我不解恨,不鬆手,我大聲咒罵着,再次捅進去,捅進去,捅進去……
不知何時,我醒了過來,正坐在殯儀館接待室的椅子上,旁邊是藍楓和喬雅妮。喬雅妮說:“小河,你醒過來了?可嚇壞我了,你剛纔暈過去了!”
“我暈過去了?”我迷茫地看着喬雅妮,又看看藍楓。藍楓說:“是呀,我們都在和小玉告別,你嘴裡唸唸有詞,手裡好像握着個東西,一直往空氣裡捅,然後,就暈過去了!”
“一定是急火攻心了!”喬雅妮說着,眼睛紅紅的,我能看得出來,她和藍楓都哭過。藍楓說:“你坐在這裡休息一下,喝點水,一會兒應該就好了!”
“小玉呢?”我趕緊問。我想起來,我們正在和盤玉子告別,告別之後,她就要被火化了。看藍楓和喬雅妮都低下了頭不說話,我再次問:“小玉哪裡去了?”
“她已經被拉去火葬場了!”喬雅妮說。我心裡一驚,我怎麼那麼傻逼,怎麼會暈倒,我大聲說:“不行,我得趕去火葬場,我要再看一眼小玉!”
藍楓和喬雅妮一起阻止了我。凌娜拿着兩瓶礦泉水進來了,說:“別去了,這會兒,估計已經火化了,你去,也只能看見一個骨灰盒!”
我一下子癱坐在了椅子上,我感覺渾身都沒有力氣了。凌娜把水遞給藍楓,藍楓擰開瓶蓋,餵我喝水,我一把打掉瓶子,歇斯底里地說:“小玉,我好想你!小玉,你回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