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津伯爵理查德-德-維爾決定離開倫敦。
盛大私人派對結束之後的第二天,他就收拾行囊,準備遠行,甚至放棄了即將拉開帷幕的“悲慘世界”週年紀念活動。
這着實跌破了無數眼鏡。
要知道,派對之所以如此盛大,很大部分原因就是因爲“悲慘世界”上演一週年;現在,牛津伯爵卻決定放棄所有紀念活動,遠走他鄉?事情的每一個細節都洋溢着八卦和困惑。
尤其是昨晚的派對之上,那一曲放聲高歌的驚心動魄和振聾發聵,短短不到十二個小時,就已經在整個倫敦上流社會傳遍了,人人都迫不及待地加入討論。現在,作爲主人的理查德卻選擇了離開,難道他是以這種方式向藍禮表達不滿?又或者是因爲羞愧而選擇遁走?
一時間,喧囂甚篤。
各式各樣的八卦開始迅速蔓延,如同星星之火一般。
比如說,約翰-德-比奧福德子爵在派對之上大發雷霆,甚至於破口大罵、大打出手,場面無比難看,後來更是放話,這件事沒完。
比如說,藍禮私底下試圖/勾/引/比阿特麗斯公主,劍橋公爵出手阻攔,話語頗爲難聽。
比如說,漢密爾頓家小兒子,本來和藍禮是私交好友,卻在派對結束之後撕破臉,多默家小兒子和鄧洛普家小兒子也都牽扯其中。
再比如說,好萊塢演員終究還是上不了檯面,藍禮如同馬戲團演員一般,在大庭廣衆之下慘遭羞辱,喬治和伊麗莎白顏面盡失。
諸如此類。
永遠不要低估八卦的傳播力量,即使是貴族們也不例外。
事實上,很多時候,上流階層們帶着有色眼鏡冷眼旁觀,帶有強烈的階級歧視之後,他們所傳播的八卦反而更加惡毒也更加狠辣,往往一點點流言蜚語就足以讓人無法翻身,甚至是摧毀一個家族的名譽。
但八卦並沒有傳播太久,理查德在前往利物浦的港口之前,遇到了另外一位伯爵夫人,他們展開了交談。
談話之中,理查德洋溢着對藍禮的喜愛和擁護。
“我知道人們是如何看待演員的,卻沒有預料到他們的視線是如此尖銳、如此恐怖。毋庸置疑,藍禮是一位偉大的演員,但更加重要的是,他擁有一個高尚而純粹的靈魂。”
“當我觀看完他的表演之後,只是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卑微,淚流滿面,狼狽不堪。比起他來說,我根本不值一提。我需要冷靜一下,離開這裡,離開那一張張恐怖而扭曲的臉孔,上帝,我現在終於明白,爲什麼當初藍禮選擇了離開倫敦,而不是留在西區。這裡真的太可怕了。”
“太可怕了。”
這句話理查德重複了三遍。
他所害怕的,他所逃避的,他所排斥的,不是藍禮,而是所謂的貴族們。
這一番話,就如同一記耳光一般,狠狠地甩在了那些流言蜚語的臉上,每一位正在傳播那些子虛烏有八卦的臉孔都變得狼狽而窘迫起來。幾乎只是短短不到一天時間,所有人都牢牢地閉上了自己的嘴巴,唯恐自己成爲理查德話語之中那些“恐怖而扭曲”的臉孔。
真相,漸漸開始口口相傳。
“這就是我(This-Is-Me)。”
私人派對之上,藍禮表演了一首曲目,但他卻沒有成爲衆人折辱的對象,事實恰恰相反,那些鄙夷、那些排斥、那些歧視、那些玩味、那些不屑的眼神都開始變得無地自容起來,一張張尊貴而高傲的面具,漸漸開始發燙。
關於藍禮成爲演員的真相,關於喬治和伊麗莎白的打壓,關於霍爾家的冷漠,關於上流社會的打趣……
所有的所有,漸漸開始傳播開來,事情的本來面貌也完全暴露在了衆人視線之中。
貴族們不是傻子,只是選擇成爲傻子,捂住耳朵、過濾事實,假裝看不到骯髒和弊病,假裝看不到腐爛和黑暗,竭盡全力地保持着彼此的相安無事,平穩平穩再平穩地維持着自己的顏面和尊貴,維持着生活的完美無缺。
但這一次,藍禮沒有給他們留下餘地。
他不僅在私人派對之上登臺演出,而且還演唱了一曲“這就是我”,狠狠地撕開了所有人的虛僞面具,徹底拆穿了天下太平的假象,堂堂正正地站在了陽光之下,強烈地宣告自己的存在感——
他不是一個獵奇對象,他不是一個娛樂對象,他不是一個議論對象,他更不是一個調侃和戲謔的對象。他是一個活生生的真實人物。他是一名演員,真正的演員。
也許他不是傳統貴族的模板印象,但他依舊保持了貴族的優雅和從容,並且在藝術領域之中,憑藉着自己的努力和自己的實力,贏得了一席之地,那些掌聲那些歡呼那些讚譽,全部都是他應得的。比起大部分自詡貴族的傢伙們來說,他更加值得尊重和尊敬。
“我知道我值得被愛,沒有什麼是我配不上的!”
這一句歌詞,振聾發聵,是對喬治和伊麗莎白的宣泄,同時也是對整個上流社會的喊聲。
從阿爾梅達劇院版本的“悲慘世界”,到EGOT的潛在可能;從倫敦戲劇協會的支持,到牛津伯爵的讚賞;從“這就是我”的發聲,到派對結束之後的餘韻,漣漪就這樣徐徐地盪漾了開來,卻漸漸越演越烈,一石激起千層浪,在整個上流社會席捲開來。
就如同歷史上一次又一次反反覆覆的瞬間一般,改革派和保守派的針鋒相對再次成爲了主旋律。
每一個時代都是如此,有人渴望堅持着傳統,拒絕改變、拒絕前進、拒絕妥協,任何破壞傳統的事情都勢必將遭遇嚴厲打擊,尤其是統治階級,他們往往都是傳統代表,唯恐自己的優勢被慢慢蠶食,最終丟掉了自己的主動權。
而有人則渴望着創新和變革,與時俱進、推陳出新、求同存異,在傳統的基礎之上,開闢出一片嶄新的天地,一步一個腳印地走向更加廣闊的世界和天地,以年輕人爲代表,他們總是希望能夠接管控制權,開創屬於自己的時代。
這一次也不例外。
對於傳統派來說,有了一個藍禮,接下來很有可能就將出現一大批“藍禮”,那麼貴族的傳統就將不復存在;而對於改革派來說,藍禮已經出現了,歷史的車輪已經無法阻擋地前行了,與其阻止,不如擁抱,坦然地面對一個新時代。
歷史總是相似的。
人類總是強調着,以史爲鏡、一日三省,竭盡全力地避免重蹈覆轍,但歷史的進程卻總是在不斷重複着,一次又一次,相似乃至相同的劇情總是不厭其煩地上演。只有當不破不立的危機時刻真正到來時,才能幡然醒悟。
討論越來越激烈、越來越犀利、越來越熱鬧,幾乎已經成爲了整個倫敦上流社會最炙手可熱的話題。
過去一年時間,伴隨着“悲慘世界”的強勢崛起、橫掃千軍,人們似乎已經接受了藍禮的存在,那就是一個客觀事實,並且報以好奇,但這不過是一個熱鬧的假象而已,就如同牛津伯爵的派對一般,表面看似熱熱鬧鬧、轟轟烈烈,但骨子裡依舊是馬戲團圍觀的心態。
現在,真實面目全部都爆發了出來。
眼看着這股熱鬧越演越烈,一發不可收拾,轉折卻出現了。
馬修-鄧洛普前往倫敦高肯辛頓區法院辦事的時候,在法院大廳遇到了同行,意外地談起了這件事,他們詢問馬修的看法,沒有想到,馬修卻滿不在乎,輕描淡寫地說道,“我不太關心。因爲這些對於藍禮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這……
剎那間,所有人的記憶都回來了,就如同“這就是我”那首歌裡演唱的一般,這就是藍禮,無論他人如何非議,無論他人如何排斥,無論他人如何抗拒,但這就是最真實的他,並且一切已經發生並且正在發生——
他成爲了一名揚名四海的頂級演員,而且還正在創造屬於自己的歷史。
所以,上流社會的態度又有什麼關係呢?反對?支持?抗議?鄙夷?排斥?這所有的所有都無法傷害到藍禮,也無法改變藍禮。
事情就是如此簡單。
回答完問題之後,馬修依舊是波瀾不驚的模樣,而後微笑地告辭了,“我還需要和法官見面,改天再聊。”彷彿剛纔就是“今天太陽不錯”的閒聊話題一般。
這又是另外一記耳光——你們所在意的,他卻從來不曾在意過,又或者說,他曾經在意過,而現在已經邁步向前了。
這纔是最狠厲的一記重拳,狠狠地擊打在了那些自命清高的貴族老爺們的胃部,疼痛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爭議依舊在繼續着,但熱度卻明顯大不如前了,漸漸地,漸漸地就平復了下來。不經意之間,事實就這樣確定了下來,不管接受與否,他們都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了。這就是結果。
正如馬修所說,那些視線那些觀點那些偏見,對於藍禮來說,沒有任何意義,一點都不重要,派對之上的那首曲目之後,他就真正地揮手作別,在別人明白過來之前,他已經揚長而去了。
這一次,藍禮的目的地是戛納,位於法國南部蔚藍海岸的一座小城,但每一年的五月卻都因爲電影而變得喧鬧起來。今年也是如此。